36
顧澹花費了一周的時間,才适應重新回到校園的生活,在這之前的一個多月裏,他在家天天無所事事,光顧着胡吃海喝,很快長胖了一圈。
不只他胖了一圈,黃花魚也跟着圓潤起來,尤其是在打過疫苗,驅蟲之後,它整只貓的顏值達到了巅峰。
休學一年,再次回到學校,顧澹被重新安排了宿舍,也算因禍得福,五人間的老宿舍換成四人間新宿舍,配備也比較齊全。
清閑的周末,顧澹在社團活動室裏參加跆拳道的擊破比賽,他大喝一聲,發力在腿部,擡腿擊破跟前的一塊木板,緊接着是第二塊,第三塊,第三塊沒破裂,正常發揮。
顧澹退下來,找個位置坐下,漫不經心看其他社員的表現,時而還走神。
掌聲稀零響起,顧澹擡頭一瞅,是魏章,他擊破了五塊木板,社團自制的木板較厚,這已經是目前出現的最好成績。
顧澹這兒有個空位,魏章朝他這邊走來,顧澹自覺挪個位置,魏章一屁股坐下,将顧澹往裏頭擠,他骨骼強健,塊頭不小。
“聽人說你回校複讀,我原先還不信。顧澹,你之前怎麽突然就失蹤了?你這一年都上哪去?”
魏章的手臂展開,搭在長椅的靠背上,整個人呈現一個大字。
類似的問話,顧澹回過好幾次,他不能說我穿越了,他道:“被騙進傳銷組織。”
“鬼話。”
魏章壓根不信,他道:“我們雕塑系要在公園舉辦一個展覽,你要來幫忙嗎?”
顧澹揉揉有點紅的腳指,回道:“我反正也沒事幹。”
黃昏,顧澹在食堂裏打飯吃,遇見魏章,魏章身邊還跟着兩個同學,雙方互打聲招呼。顧澹端着飯菜跟他們湊一桌吃,聽他們聊展覽的事。
吃飽飯後,顧澹便就跟随着雕塑系的學生,坐車前往即将舉辦藝術展的公園。
公園裏人挺多的,平日人就多,顧澹幫忙搬運展覽品,忙完事,他便在公園裏随便逛逛。顧澹閑逛了一會,這時有個雕塑系女生問他:“顧澹,我們要叫車回校,你要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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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叫蘇宛,長得高挑漂亮,顧澹見她身邊還有一個嬌小的女生,對她道:“行,走吧。”
三人出公園,一起叫了一輛車。
回到學校,顧澹接到魏章給他發來的信息,魏章以為他人還在公園,說他們幾個要去吃燒烤,問顧澹去不去。
等魏章一夥人深夜撸完串回來,估計宿管阿姨都不肯放他們進來了。
顧澹回到自己的宿舍,宿舍寂靜,室友們或趴或躺,各忙各的。顧澹漱洗一番,換上睡衣,爬上床鋪,用筆記本電腦看劇。
看完兩集劇,顧澹眼皮沉,他摘下耳機,見四周寂靜,打個哈欠,挨着枕頭睡去。
學校的生活簡單,顧澹的生活也很簡單,基本就是上課、吃飯、睡覺,日複一日。這樣的日子可以過得無聊,也可以過得很充實。
學校的環境還可以,有樹林有水池,水畔是戀人們常去的地方,顧澹也常過去。
躺在湖畔的綠草地上,閉上眼睛,曬着太陽,聽幾聲鴨叫,頗有點田園生活的感覺,還是很惬意的。
鴨子成群,有白毛的成年鴨,也有黃絨的童年鴨,一天到晚嘎嘎叫着。
有日黃昏,顧澹從圖書館裏出來,見公告欄上貼了張通知,字體大而醒目,顧澹瞅見“成朝”兩字,他立即走上前細看,是一位知名學者的講座通知,講成朝末期歷史。
顧澹瞅了下講座時間,在心中記下。
講堂裏座無虛席,顧澹去得很早,占了個好位置,一堂長長的課聽下來,顧澹記滿兩頁筆記。
一堂課講完,學生們魚貫離開,有幾個學生意猶未盡,興致勃勃地圍住學者問話,顧澹也擠了上去。
輪到顧澹,顧澹問:“老師,成朝末期藩鎮擁兵自立,各藩鎮都有自己的領導班子,人員衆多。有些藩鎮将領的名字不見正史記載,要是想查閱他們的資料,應該從哪方面入手?”
學者回道:“正史不見記載,可以查閱地方志,當時人的筆記,出土的墓志。”
顧澹眼睛一亮,問道:“老師,武忠藩鎮有位叫武昕森的将領,老師見過他的史料嗎?”
學者稍作思考,他真是博聞強記,他說:“是有這麽個人,在《永清縣志》裏有相關記載,他本是齊王李澹的部下。”
顧澹眼眶一熱,用力點着頭,感激:“謝謝老師!”
他本還想多請教些有內容,但前來問問題的學生實在太熱情,顧澹被擠了出去。
走到開闊的場地,顧澹坐在石階上,抱着筆記本,內心一陣陣激蕩。
他花費很久的時間,才平息情緒,他身邊人來人往,他呆坐在那裏像個傻子一樣,不時有人朝他看去。
顧澹在網上搜索《永清縣志》的電子版資源,他如願下載到一份,他吃力地閱讀,一頁頁翻看。顧澹的歷史不好,閱讀文言文的能力很一般,他一字字看,在裏頭尋找武昕森的名字。
慢吞吞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時間在無聲中流逝。
圖書館外的天像似被火燒紅了,晚霞似赤炎,顧澹揉揉酸疼的眼睛,想看看窗外的綠色,才意識到天快黑了,他在硬實的椅子上坐得屁股疼。
“唉。”
顧澹嘆了聲氣,整張臉趴在桌上,雙手挂在桌沿,像一只疲倦、內傷的大狗。
走出圖書館已經滿天星,在大門口,顧澹見到一個男生蹲在花圃旁,正在逗一只雜色大貓,大貓無動于衷。
校區裏有幾只貓,這只大貓最傲嬌,對誰都不理不睬,一副看破貓生的大佬範。
看到它,顧澹常想起寄養在寵物店裏的黃花魚。
宿舍不準養寵物,顧澹上學時照顧不了它,交給顧母養,顧母連兒子都是放養的,不大現實。
顧澹回到宿舍,繼續翻閱《永清縣志》,看至第三十九頁,他終于找到了武昕森的名字,他激動地咬住手指,在食指的指背上留下牙痕。
縣志對于武昕森的記述只有二百餘字,寫得很簡略,篇幅不大,但有些字句顧澹不懂是什麽意思,通過查字義,顧澹對整篇記述進行細致地讀閱。
根據縣志的記載,武昕森祖籍長郡永清縣,父親是名将領,武昕森年少有膂力,在齊王李澹的軍中效力。
李澹有賢才并立有戰功,但遭到皇帝近臣樊靈的讒言,李澹被皇帝賜死。
武昕森為李澹報仇,在一個叫桐谷的地方,刺殺樊靈。
樊靈貪生怕死,身邊總是跟随着一群侍衛,武昕森騎馬沖破侍衛的防護,一刀砍下樊靈的腦袋,絕塵而去。
武昕森遭朝廷通緝,從此沒了蹤跡。
《永清縣志》對武昕森的記述,通篇着重就講武昕森桐谷刺殺樊靈的事,縣志的作者稱贊他忠勇無雙。
桐谷刺殺樊靈,被朝廷通緝這些事,武昕森從沒有告訴過顧澹,顧澹第一次知道。
顧澹的指腹在 “武昕森”三個字上觸摸,影印版的字有深有淺,武昕森三字,前面兩字有些模糊,“森”字卻正好特別清晰。
球形銅香囊上也有個“森”字錾文,顧澹是穿越回到現代後,才意識到香囊原本就是武昕森的個人物品。
他很多事都沒有告訴我,顧澹想。
他不會再有機會告訴我了。
讀書的日子很漫長,也很短暫,不知不覺,寒假到了。
顧澹坐在動車上,看着窗外風景,突然聽到手機響動,他低頭一看,是父親打來的電話。父親問顧澹放假要不要去他那邊住,顧澹手支窗,托着腮說不去,假期他另有安排。
父親發來一個大紅包,做為顧澹寒假的零用錢,并讓他注意安全,別再到處亂跑。再被人騙到深山老林裏去,可就未必能回來了。
顧澹從未說明他失蹤這一年去了哪,父親也只能做着奇怪的猜測。
手速很快地領走紅包,顧澹回了一句:“謝謝顧總!”
顧總道:“叫爸。”
抵達老家,顧母開車來接顧澹,把顧澹放家門口就走了,說她店裏有事。顧澹習以為常,他獨自搬着行李上樓,打掃自己的房間,叫來份外賣吃。
夜深,顧母才和男友回來,腳步聲很輕,怕吵醒顧澹,顧澹其實還沒睡。
第二日早上,顧澹醒來,見母親的房門緊閉,知道她沒那麽早起來,顧澹自己外出吃個早餐,并到寵物店裏看黃花魚。
黃花魚還是老樣子,對別人愛答不理,就是對待天天給它飯吃,提供庭院給它玩耍的寵物店店主也是如此。顧澹一過去,它就舉起兩只前爪抱顧澹的小腿,還會繞着顧澹喵喵叫,頓時從高冷變成歡脫。
顧澹抱着貓,拎着一大袋東西回家,家裏又空蕩無人,也挺好,顧澹跟母親的男友生份,相處起來難免有些不自在。
午後,顧澹躺靠在飄窗上,對着電腦屏幕認真做作業。
窗外陽光燦爛,薄透的紗帳在風中輕輕飄飄動,涼風拂面,黃花魚就卧在顧澹腳邊,懶懶的,眯着眼。
不知過了多久,顧澹倦乏,停下手頭事,伸手撸了撸黃花魚的貓頭。
他将貓兒摟到懷裏,望着窗外的樓林和一片天,整座城市看來熟悉又陌生。
在家過完年,顧澹把黃花魚寄放寵物店,他在房中收拾自己的物品,準備返回校園。顧母在旁,看着兒子衣櫃裏的衣物,忽驚道:“兒子,這件舊大衣怎麽還在?”
“快扔掉,多髒呀。”
顧母的手剛要伸向襖衣,襖衣就被顧澹拿走,折起,裝進正在打包的衣箱,顧澹道:“清洗過的,很幹淨。”
這是武昕森的襖衣,顧澹自然不舍得扔掉。
顧母知道兒子不愛人碰他的個人物品,也沒再說什麽,心裏還挺心疼兒子,他失蹤這一年裏,一定遭了不少罪。
顧澹失蹤一年後,突然出現在桃溪鄉的一家民宿裏,他跟民宿老板借的電話,一通電話打回老家。
父母趕往桃溪鄉接顧澹時,見他模樣憔悴,頭發老長,穿着一件款式奇怪的舊襖衣,還帶着一只瘦貓。
二老都驚呆了。
簡單的學校生活,讓顧澹忘卻煩惱,不去胡思亂想,功課很多,而他的課業又有些跟不上,天天都在用功學習。
偶爾躺在學校的人工湖畔,在陽光下閉着眼,吹着湖風,聽着鴨叫聲,頗有點田園味道,他恍惚之際,會忘記身處何地。
一本厚實的書蓋住顧澹的臉,躺在樹蔭下的他似乎睡着了,魏章走到顧澹身邊,低頭去看書名,他讀着書名,說道:“《成朝政治史述論稿》,這麽專業,看得懂嗎?”
說着,他用鞋尖輕踢顧澹的肩膀,顧澹擡手要打他,他避開,笑着。
“看不大懂。”顧澹把書從臉上拿開,這不都看得快睡着了。
顧澹起身,魏章在他身旁坐下,兩人看着湖景,閑聊兩句。
湖畔有不少成雙的情侶,不過顧澹一般都是獨來獨往。
天氣漸漸炎熱,來湖畔林蔭乘涼的學子絡繹不絕,草地上長滿了人,湖面嘎嘎叫的鴨子已經換過一批。
時光流逝,一個學期很快過去了。
暑假,回到老家的顧澹,到寵物店裏領走黃花魚,一人一喵又得團聚。
一個無所事事的黃昏,顧澹帶着貓,到家附近的公園遛彎,見到釣魚場所有幾個垂釣的老人家,大草帽,屁股上坐着張小凳子,守着根釣竿一動不動。
顧澹和貓待在一旁,看了許久。
垂釣的樂趣,顧澹不大懂,但第二天,他還是去那裏看別人釣魚。
釣魚場所的管理人過來問顧澹需不需要漁具,顧澹從他手裏租來魚竿和魚餌,小板凳等物,找個位置坐下釣魚。
顧澹甩開魚竿,無聲地等候像似永遠不會上鈎的魚,他的心很靜,眼前是平坦的水面,腦中萬般思緒休止。
午後,釣魚場所裏只有寥寥幾人,顧澹正在收線,這時他接到魏章打來的電話。魏章說他和幾個同學要下鄉寫生,原先有報名者退出了,空出個名額,他問顧澹去不去?
顧澹匆忙收起魚線,擱下魚竿,問魏章他們要去哪裏?魏章報了個地名。
顧澹想也沒想,說:“算我一個,什麽時候出發?”
“這麽幹脆?去鄉下住十天,吃住都不好,你要有心理準備。”魏章提醒,他覺得顧澹不像他們雕塑系的人經常下鄉,再簡陋的條件,他們都能适應。
顧澹低喃:“一年我都住過,十天算什麽。”
魏章沒聽清楚:“什麽?”
顧澹收拾釣魚的物品,邊走邊問:“幾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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