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十三、武俠篇

她們這一路走的很慢, 行了足有三四日, 都還在旅途中。阿九雖沒有開口說些什麽，可梅芸悠瞧着阿九的面色不太好，整個人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感覺, 還是有意放慢了速度。

其實啓程的第一天, 她就有開口詢問過阿九, 是不是身體還是不大舒服, 要不要再緩緩，留幾日再走，被阿九委婉拒絕了。師姐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寧九塵并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 讓她心理上背包袱, 還是早日趕去落塵派才是。

就近落榻的第一日晚, 梅芸悠偷偷地打量了幾次阿九，心裏暗戳戳地期待着阿九提議睡一屋。都盤算好了為了維護她一貫的形象, 她肯是要開口拒絕的, 然後阿九軟磨硬泡的, 她就裝作迫于無奈好了。雖然老想着這些不太好，可是香香軟軟的阿九抱在懷裏的感覺, 真的是好舒服啊。

結果阿九說，要兩間房，晚上睡得安穩點。

一句話，噎得梅芸悠失了聲，她想說些什麽, 卻又失落地不知從何開口。

兩個人落座用餐的時候，相對無言，阿九是疼得實在不想說話，梅芸悠是不知道該如何主動挑起話題。畢竟放在以往，都是阿九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然後她應着，不再主動開口的阿九，讓她有些無所适從起來。

看着阿九特地用銀針檢驗一下飯菜的流程，雖然這兩幾日已經見得習慣了，雖然知道她這可能是從月娘那學的，雖然知道行走江湖有這份安危意識再好不過，可她還是覺得滿眼滿心的不舒服。之前都沒有過這樣謹慎的行為，可自從那天那事以後，阿九便這樣小心翼翼的。

這一切一切的累積，讓梅芸悠落寞郁悶生氣皆有之，五味雜陳，越來越讓她覺得，雖然阿九沒有開口說過，但阿九對那天的事，介意得很。也許阿九只是比較黏自己，占有欲強了點，并沒有自己的那些想法，換個正常的女人，被女人給碰了，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接受吧。

梅芸悠想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可有時事情，根本無法控制，越是不想細思，越是忍不住深究。

她把自己給逼進了死胡同。

寧九塵可不知道此刻師姐心裏，那異彩紛呈的內心世界，心髒疼得她頗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腦子似乎都有些遲鈍了，卻還是謹慎地提防着賀鑄下手。

和師姐同榻，她當真是憋得難受，疼得夜不能寐，還有憋着氣息裝睡，實在是有點難捱了。自己一個人睡，要自在得多，便是咳出來血什麽的，痛極也完全不必忍着。

其實這幾日的旅途，着實兩人沒有想象中的安穩，沿途總是能聽到人們對于魔教的口誅筆伐。聽說最近魔教的人特別嚣張，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找什麽，老百姓可不管這些，只是他們濫殺無辜，手段殘忍，鬧得人心惶惶的。

這一日，寧九塵起來的晚了點，是以按照她們前幾日的腳程，沒能在日落之前趕去鎮上的客棧。梅芸悠便提議，荒郊野嶺的，幹脆再往前多走一程，看看能不能就近去哪個山野農戶家裏借宿。

等她們尋到有人煙的地方，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阿九靠在師姐懷裏，師姐慢悠悠地騎着馬，兩人沿着村口的小路，馬蹄聲噠噠噠地進了村子。

村子裏的人家倒是不少，家家戶戶都關得嚴絲不漏風的，似乎也還沒到睡覺的時間點啊，居然連一戶開窗的都沒有，梅芸悠只得敲門央求借宿了。畢竟也算是倆美人，尤其阿九現在還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樣，看起來柔弱得很，她想着應該也不會有人覺得什麽不安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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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當然地以為，這會是件很容易的差事，只是她一戶一戶敲過去，莫說能借宿了，連個連個人影，不，鬼影都沒見着。真是奇了怪了，她敲得聲音這麽大，總不至于這麽早就睡熟了聽不見吧，要說碰着幾家沒人，那就算了，總不說都沒人吧。

阿九牽着馬，看着師姐郁悶的樣，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她其實早就料到了現下的情況。剛進村口那會兒，師姐沒注意到，她可是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接連起伏的關門聲。估計着這村子裏可能發生過什麽事，才讓村子裏的人像驚弓之鳥似的，畏懼來人。

而師姐麽，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以為師姐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有人出于不忍心讓她們倆借宿。哪裏知道師姐能這麽逗，也就是敲門，還敲得這麽重，生怕打不破人家的門似的，還一句話也不說。想想也知道，便是尋常人家，估計也是沒人敢給她開門，誰知道迎來的是不是羅剎啊？

“笑什麽笑，阿九，你現在是越來越不乖了，看我碰了一鼻子灰，居然還笑。”

阿九笑得是很迷人沒錯，但她還是很尴尬啊，覺得落了自己的面子，有點挂不住，居然在阿九面前丢人了。

“好好好，我不笑，師姐這麽厲害”，寧九塵憋着嘴角的笑意，還是忍不住問師姐，“你這是不是第一次，所以不太會”？

“你會你來。”

這下梅芸悠傲嬌了，可不嘛，又不怪她，以前這種事，都是賀鑄一手包攬好的。想到賀鑄，她表情慢慢冷淡了下來，當初覺得這麽小師弟有多乖巧，現在想起來就多諷刺。

“好哦，師姐”，寧九塵輕輕捏了捏師姐的鼻梁，把手中的缰繩遞給了她，“都是我不乖，那就我來吧”。

比起師姐，她敲門動作可就要輕多了，邊敲還邊出聲簡單地說明情況，雖然也敲了好幾家的門，但總算有戶老人家給她倆開了門，雖然門只是半開的。

“老爺子，老奶奶，我同師姐倆人路過此地，想着天色不早了，可否同您借個宿”，她從師姐那裏拿了銀兩，遞了過去，“真是麻煩了，只是我們兩個女娃娃，在外實在是不放心，拜托老爺子老奶奶行個方便。”

老奶奶扯了下老爺子的胳膊，止住了他眼看着就要脫口而出的拒絕，兩個女娃子在外多不容易，她也是不放心，到底還是打算放人進來了。

“錢我就不收了，你們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多着呢，快把馬拴外面的樹上，你們快同我進來吧。”

兩人前腳剛一進門，後腳還沒等老奶奶吱聲，老爺子就手腳利落地把門給關上了。上了門栓還不夠，還拿着鋤頭頂上去了，屋裏也沒點煤油燈，雖說不至于黑燈瞎火的，但也昏暗得很。若不是老人家看起來慈祥，只怕她倆都要懷疑，這是不是要準備殺人滅口了。

老爺子木着臉不說話，似乎還在責怪老奶奶，把陌生人放了進來，老奶奶兇他，“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危，只是人家小姑娘這大晚上在外面多不安全，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爺子沒出聲，倒是去熱了點玉米窩窩頭，過來給兩人墊肚子，老奶奶把她們領進內屋，這才點了盞煤油燈。

其實她倆路上都吃了幹糧，現在也不餓，但還是拿起來塊，不忍心拂了老人家的好意。窩窩頭的賣相雖不好，但是嘗起來，還是香香軟軟的，口感不錯，寧九塵這兩天因為心髒疼得厲害，一直吃得不多，這下倒是難得伸手又拿了塊。

老奶奶笑了，臉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卻是慈祥可愛得很。“慢點吃，別噎着”，老奶奶給她們倒了水，“我這手藝可不是吹的，當初可是一下子就征服了我家老頭子”。

“是是是，就你最厲害。”

提起年輕時候，老爺子這會兒，也笑了。

看着老爺子老奶奶這般的相處模式，才诠釋了什麽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真是讓人豔羨的感情啊。梅芸悠和寧九塵都偷偷瞥了一眼對方，想着要是此生也能同對方如此便好了，只是也只能想想。

梅芸悠是擔心阿九不會喜歡女人，更不會戀慕上自己，而寧九塵，則是憂心自己的身體，她夜裏一次次咳得吐血的時候，都會恍惚間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可師姐還在這裏，她的心上人還在這裏，這一世一世的糾纏，她當真舍不得，與她錯過一絲一毫。便是下一世還能遇到對方，這一世她也舍不得讓師姐難過。

有那麽一瞬間，她有想過，要不先回絕情教，不定在那邊，能找到根治她身體的辦法。其實她有懷疑過，這是原身早就中的毒，那解藥，更有可能在那裏了。

可她還是拖延了下來，她既舍不得同師姐分別，若是這一去不返，便是從此山高水長，再也不見了，更怕師姐因為對魔教的不喜，而厭惡上她，想想就覺得，心，似乎更痛了。

看着阿九臉色又佯弱了些，梅芸悠趕她先去梳洗睡覺去了。老奶奶也是個健談的人，便和梅芸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說來老奶奶可真是個奇人，不曾想當初居然是老奶奶倒追的老爺子，便是他們習武之人都不一定能有這樣的勇氣。門第落差，老爺子家裏不同意，兩人是私奔到這小地方，兩人這一守，就守了對方一輩子。

可真是勇敢的人啊，梅芸悠想想若是阿九能和自己走到一起，面對父親的指責，面對外界的流言蜚語，她會退縮嗎？不要，要像老奶奶這般勇敢，有些人，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