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狗慎三個月大,還是只金毛幼犬,很皮、也很親人,沒栓繩子,被顏諾安置在車子後座,獨自玩着,咬一只玩偶皮卡丘。

從煦在醫院地庫看到了小金毛,感覺自己無聊的住院生涯終于有點趣味,拉開車門,架起了狗崽的兩只前腿,抱出來。

垂眼一看,男娃。

抱到臂彎裏撸撸腦袋、撸撸毛。

陸慎非站在旁邊,表情涼涼。

他注意的不是狗,是顏諾開來的車,A市牌,大車,911。

就像費鵬程質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憑什麽能住大別墅一樣,此刻也是,顏諾憑什麽能開911,因為這是從煦的車。

顏諾開從煦的車。

陸慎非掃過車,收回目光。

剛收回,從煦抱着狗湊過來,邊撸着狗子邊笑:“怎麽會叫狗慎,你是不是哪天和我吵架了?氣得我給狗取這個名字。”

陸慎非伸手,沒說什麽,在狗頭上順了兩把。狗崽倒是親他,伸脖子沖他嗅了嗅,又想咬他的手磨牙。

看得旁邊的顏諾在心底直翻白眼,心道狗慎就是狗,吃裏扒外,見誰都親。

結果又聽陸慎非來了句:“不是氣,是你想我,就讓狗随我的名字。”

顏諾:“?”要臉?

從煦笑:“你得了吧。”

小狗抱不進醫院,從煦就在車旁撸了撸,又抱着狗崽,随便閑聊地問:“買的嗎?這麽小一只。”

陸慎非沒答,顏諾也沒吭聲。

從煦看向陸慎非。

顏諾:看你還能怎麽吹。

結果陸慎非擡了擡下巴,示意顏諾的方向:“從他那兒弄的。”

從煦跟着看向顏諾。

顏諾:“……”

顏諾只得道:“朋友那裏抱的。”

從煦點頭:“疫苗都打了?”

顏諾:“打了。”

從煦問:“這麽小能吃狗糧了?”

顏諾還沒開口,陸慎非:“斷奶的時候吃奶糕,狗糧也能吃,泡點水。”

邊說邊摸狗崽,被狗咬住手、輕輕地磨着牙,牙齒都長好了,還這麽鋒利,陸慎非:“現在直接吃狗糧了。”

顏諾默默看着,服氣,暗道狗慎果然狗。

從煦又問:“養哪兒?這麽小還不會定點尿吧。”

顏諾不吭聲,瞥陸慎非:說,你說。看你能蒙多少。

陸慎非默了片刻,摸狗的手收回去,緩緩道:“有院子。”

從煦一直以為他們還住在市區的婚房,聞言奇怪:“我們搬家了?”

不是“我們”,是他,是從煦一個人。

住在郊區的獨棟,前後都有很大的院子。

從煦當年執意分居的時候,以為沒人知道他搬去了哪兒,陸慎非其實早知道,悄悄去過幾次,把車停在院子外面,隔着牆,看不到人,只能看到爬上院牆的綠植。

陸慎非斂着神情:“嗯,市裏太吵了。”

從煦:“搬到郊區了。”

陸慎非:“嗯。”

顏諾心底驚訝,從煦以前不是說陸慎非不知道他住哪兒的嗎?竟然知道?

從煦又聊起了別的,問顏諾:“你今天就要走嗎,狗子可以不麻煩你了,放我爸媽那兒。”

顏諾:老板,你的狗,養到這麽大,都是我在鏟屎。

顏諾:“我不走。”

從煦擡頭:“?”

顏諾:“我等你出院,一起回A市。”

從煦看了看顏諾,這樣啊……點頭:“好吧。”反正就這幾天了,很快就要出院了。

又道:“那你這幾天住酒店,狗就放我爸媽那兒。”

顏諾走近,接過狗:“我這就送過去。”說着把狗安置回後座。

從煦站在車旁,晃晃膀子,對陸慎非道:“也好,養個小東西在家解解悶。”

陸慎非:“嗯。”

顏諾突然扭頭:“又不止這一只。”

從煦:“?”

顏諾站在門邊,暫時沒管狗崽,轉過身,細數:“你還養了鳥、烏龜、魚、倉鼠,還在菜市場買了幾條蠶,天天喂桑葉。”

從煦:“……”啊?

陸慎非看着顏諾,這就是他承諾的不會說什麽?

他把從煦拉遠了幾步,面朝顏諾,手扶上車門,警告的眼神,不動聲色:“好了?”

顏諾拉住車門,對視:“好了。”

車門一合,仿若無事,顏諾對從煦笑笑:“我先去送狗。”

從煦:“知道我爸媽家住哪兒嗎?”

顏諾繞過車頭:“知道,你帶我去過。”故意道:“我還住過幾天。”

知道地址就行。

從煦後退,離車遠了一點:“那就好。”

陸慎非盯着車,唇角輕扯,默默冷嗤。

等車開走了,兩人往電梯走,從煦感慨:“我爸媽也太熱情了,還留朋友在家住。”

陸慎非沒什麽表情,牽住從煦的手:“他睡的地板。”

從煦:“……”

當天晚上,魯達達來醫院,見了費鵬程,又見了顏諾,差點喊出來——

一個和他勢不兩立,一個是他眼裏的現任情人。

反之,費鵬程眼裏的魯達達:扶不上牆的爛泥,沒腦子還要做生意。

顏諾眼裏的魯達達:借錢狂魔。

衆人病房齊聚,面上你好你好,心底瘋狂吐槽。

只有從煦着眼現實:人這麽多,又閑,來吧,打牌。

打了幾輪,打不下去了:

費鵬程、魯達達不停接電話、出去聊工作,顏諾一直在低頭看手機,微信、Q連着響,陸慎非倒沒碰手機,畢竟他手機一直關着,就是牌技太好,要麽全程碾壓,要麽給從煦喂牌。

從煦:不打了不打了!不好玩。

散了牌桌,魯達達聲稱有事,急急忙忙走了。

人剛走,費鵬程口氣幽深:“魯總別是又要擔保人給他墊資了。”

知道擔保人是誰的顏諾眼皮子開始跳。

從煦聽到了,沒由着費鵬程這麽背後擠兌他的朋友:“費總,你怎麽還在?”

費鵬程趕緊賠笑:“我說的是陸總,陸。”

從煦故作恍然:“哦,是嗎。”

不過他的話也不全是損,是真的想問:“不用去忙工作?”

費鵬程:“嗨,我這不候着陸總麽。”

說完轉移話題,看向隔着一張茶幾的顏諾:“今天工作日,你都不用上班?”

顏諾從打牌開始,就一直捧着手機,眼睛幾乎沒離開過屏幕。

大家都以為他在玩兒手機,其實不是,就是在工作:從煦有幾個讀者群,日常需要打理,劍虹的老板催他來找人,也要回複,小說後臺、評論區都要管,圖書公司的編輯也要聯絡,甚至還有廣播劇、有聲等一些版權開發制作需要溝通。

誰不用上班?

你當這個助理試試?

顏諾瞥了眼費鵬程,反正不是“我方”,是“敵方”的,直接沒理。

費鵬程:“……”

一會兒工夫,病房裏靜了。

從煦看他的雜志,争取在出院前把他媽搜羅來的這些全部看完,顏諾繼續刷手機,費鵬程站在窗邊,和陸慎非低聲聊起了工作。

費鵬程:“那邊通知我,說是找到人了,就是還要等,過幾天再給我消息。”

費鵬程:“希望能簽得順利吧。”

嘆:“之前多少本書,沒一本簽給我們,見了鬼了。”

費鵬程:“這次這本,錢反正是要砸的,就等那邊點頭了。”

顏諾窩在沙發裏,目光從手機上擡起,默默地看着窗前的兩個男人。

費鵬程顯然不想在這個場合聊工作,但沒辦法,陸慎非在這兒,只能這裏聊,于是只說大概,不說具體,反正陸慎非都懂。

費鵬程:“據說他有本古代的,權謀的,全本存稿,還沒發表,我打算也弄過來。”

費鵬程:“按照我的想法,最好麽,他那邊一章章發,我這邊一天天拍,發完我也拍完了,也別管網播還是電視劇,趁着熱度,過半年就開播,播完就爆,劇情、角色、演員,随便爆一個,就能穩賺。”

古裝權謀,全稿?

陸慎非:“哪兒來的消息?”

費鵬程哼笑,聲音壓得更低,掩唇說了幾個字,幾乎沒人能聽到:劍虹的老板。

陸慎非沒說話。

費鵬程征詢陸慎非的意見:“覺得怎麽樣?”

陸慎非聊這些,不像費鵬程喜歡往誇張了說,永遠舉重若輕,仿佛随口一談:“那就連這本一起,打包買。”

打包的意思,就是兩本一起的版權總價,會比分開買要低,說白了,就是想省錢。

費鵬程瞪眼,低聲:“行不通吧?他名氣和成績都在哪兒。”

陸慎非:“不試試怎麽知道。”

顏諾撇嘴,不試試?你們不是已經試過了?

一個月前,近郊別墅——

從煦抱着狗進門,顏諾匆匆忙忙迎上去:“敘哥!不好了!”

從煦臂彎裏兜着狗,轉身,又把一大袋狗用品拎進門:“什麽不好了?”

顏諾:“剛剛諸侯和我說,”諸侯就是劍虹的老板,網站ID諸侯五霸,人稱諸侯,“‘鹿橙’這周給的版權報價比上周低了兩百萬。”

鹿橙就是陸慎非的公司。

從煦把袋子放在玄關,狗崽還抱着,換了鞋,往裏走,神色如常:“不想買了吧。”

顏諾跟着往裏走:“不是,我聽諸侯的意思,他們是故意一開始報了一個很高的價格,再一點點往下降,逼你做決定,趕緊賣。”

就像炒股,高點不賣,股價一回落,心态不好的持倉者就想出手。

從煦見怪不怪,是陸慎非的手段。

他沒急着和顏諾讨論這事,坐到沙發,小狗抱在腿上,撸撸毛,握握軟爪。

小狗用它烏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的新主人。

從煦想了想:“叫你什麽呢?”

顏諾還在說:“這周降了兩百萬,下周不知道會降多少。”

從煦架着小狗崽的兩腿,把狗子舉起來,晃了晃:“就叫你狗慎吧。”

顏諾沒在意名字,這世界上叫狗剩的人很多,叫狗剩的狗也很多。

他伸手撸了撸狗子,嘀咕:“兩千萬痛痛快快買走算了,還降什麽價。”

從煦捏了捏狗爪,指甲有點長,随口應着:“因為他要賺錢。”

顏諾:“他都那麽有錢了,還要賺啊。”

“要啊。”從煦一時出神。

畢竟陸慎非,曾經那麽拼命的賺錢,就是想給他最好的。

可惜,那些東西,他都不想要了。

……

病房——

從煦翻着手裏的時尚雜志,看着某頂流主播的人物專訪,心底連連感慨:真有錢啊,羨慕,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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