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離婚的窗戶紙即将捅破,這頓出院後的午飯,注定要吃出“各懷鬼胎”的效果。
誰成想,因為從煦一直笑眯眯地給陸慎非夾菜,還極其熱情地招呼第一次來家裏的費鵬程,意外的,又給飯桌氣氛添加了幾分詭異。
魯達達:卧槽,這什麽情況,被離婚的現實刺激到了?
從爸從媽:怎麽辦,等會兒離婚的事要怎麽開口。
顏諾:老板你幹嘛!???
費鵬程:分財産—消息曝光—股價下跌—股東會議、問責—離婚—股權變更—公司動蕩—對手趁機挖坑—破産—我死了。
這頓招呼的是斷頭飯吧!?
只有陸慎非心情不錯的樣子,吃着飯,還和從煦聊了起來:“我有點事,下午先走。”
從煦:“嗯,你先忙。要是沒什麽事,我過幾天也回A市了。”
陸慎非叮囑:“病例帶好,回去了,醫院那邊也要再去看看。”
從煦:“我知道啊。”
陸慎非:“你回去的時候,我可能在出差。”
從煦聳肩,随意的口氣:“沒關系啊,到時候電話聯系好了。”反正他找律師,也要時間。
衆人:“……”這處得可真是自然融洽。
飯畢,陸慎非說走就真的要走。
從媽驚訝,一直以為陸慎非要等他們捅破了窗戶紙才走,她也不是真的想留人,畢竟陸慎非早就是前夫了,站在她的立場,純粹是為從煦考慮,怕等會兒捅破了離婚的事,從煦受不了,陸慎非如果在……
從媽還沒開口挽留,從煦坐在沙發上,揚聲:“媽,他們有事,讓他們先走吧。”
從媽猶豫,從爸想了想:也好。離婚的事,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他親自來說。
從爸送費鵬程、陸慎非到門口,客氣道:“你們年輕人都有工作,小煦也出院了,不好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去忙吧。”
費鵬程滿腦子分財産對公司有多大的影響,整個人神思不屬,客套地應了一聲,換好鞋先出去了。
陸慎非沒要從爸送,說他們自己下樓,站在門口,望了眼從煦。
從煦端着顏諾給他泡的蜂蜜果幹紅茶,也看着門口,大大方方地擡手揮了揮。
像很多年前,老舊的巷子裏,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時,遠遠的,從煦揮手沖他招呼的樣子。
也像他們新婚,陸慎非特意去從煦單位附近,兩人一起吃午飯,吃完分開、各自去忙,隔着馬路,從煦揮着手和他道別。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曾經遠在天邊,如今近在眼前。
陸慎非眼底蘊着絲笑意,離開了。
門一合,屋內驟然靜了。
魯達達識趣地擡屁股,從客廳挪去了餐廳,顏諾抱着狗子也閃到了一旁。
從爸走回客廳,從媽也在沙發旁坐了下來,兩口子都看着從煦,一家三口,相顧無言。
片刻後,是從煦先開的口:“爸媽,離婚的事,我都知道了。”
夫妻倆意外。
從煦淡定的,笑了笑:“沒什麽,離婚而已。”
從爸從媽對視,又驚訝地去看從煦:“你怎麽知道的?”
從煦如實道:“離婚證在我房間的抽屜裏,我看到了。”
說完寬慰:“沒什麽,不用擔心我接受不了,我也明白大家隐瞞是好意,是怕我一時受不了,我都明白的。”
從媽近期一直處在差點痛失愛子的心情裏,情緒很容易波動,這會兒聊起,看着反而安慰他們的從煦,不免又難過起來:“我們不是有意的,只是那時候你剛醒,又忘了很多事,我們都想你開開心心的。”
哪怕這其中有謊言。
從煦:“我明白。”
從爸嘆:“你都知道了。”點點頭:“能明白就好。”
說完,兩口子都有些緊張地看着從煦。
從煦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無非是怕只有21歲記憶的他,無法接受已經和陸慎非離婚的事實。
但他真的已經接受了,也沒什麽事,更沒有故作鎮定。
從煦反複強調:“我沒事,真的。”
沒事?還真的?
可他中午還在拼命給陸慎非夾菜,還說回了A市怎麽怎麽樣。
從媽反應過來:“你那時候就知道了?”想了想,瞪眼:“你是不是還舍不得他,想挽留?”
從爸也想起中午,立刻跟着從媽一起勸:“兒子,好馬都不吃回頭草,一場婚姻,結束了就結束了。你現在沒了之前的記憶,可能有點無法接受和小陸分開,但現實就是這樣,你得慢慢适應,慢慢接受。”
從媽幹脆擺明了态度:“複婚我是堅決不同意的。”
什麽回頭草、複婚?
“爸,媽,”從煦哭笑不得:“沒有要複婚。”
從媽還在自己的節奏裏:“是不是因為住院那幾天,小陸一直陪着你,你就覺得,雖然離婚了,還有在一起的可能?”
從爸跟着從媽的節奏:“沒有這種可能了,已經離婚了,當初離的時候,還有離完之後,你的态度都非常堅決。”
從媽:“兒子,你只是因為失憶了,忘了過去那幾年,所以對他還留着感情。”
從爸:“等你想起來,你連他的面都不想見。”
從媽:“覆水難收,你就當他陸慎非是一盆被你潑出去的水。”
從爸:“人要往前看。”
從媽手一揚:“前面還有一大片草原!”
從爸配合:“等你采摘!”
你們那個老友詩歌社是不是還沒解散。
從煦聽得直笑,笑倒在沙發裏。
笑得從爸從媽直瞪眼,深怕他這是受了離婚的刺激。
魯達達也沒憋住:“你這麽笑,是因為悲極生樂?”
從煦坐了起來,悲什麽悲,也聽出了一些情況:“你們現在這麽緊張我,是因為我失憶之前,就讓大家擔心過吧?”
魯達達趕緊閉嘴,從爸從媽齊齊噤聲。
從煦沒有問,起身,繞過沙發,走到從媽從爸身後,搭着夫妻倆的肩膀,摟着他們,認真且誠懇道:“爸媽,我真的沒事,不是裝的。”
從煦:“我好歹也是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比誰都惜命。”
從煦:“和命比起來,離婚又算什麽?”
從煦:“你們就我一個兒子,我最親的人也只有你們,你們心疼我,我就算不為自己,為了你們,也要珍惜我自己這條命,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怎麽可能為感情為離婚去糾纏難受?”
從煦:“你們剛剛不也說了嗎,人要往前看。”
他撿回這條命,從此之後,只會往前看。
離婚的事捅破,安撫好父母,接下來,就是魯達達。
魯達達是在從煦的卧室一五一十交代的。
概括起來,大概就是,魯胖子這麽多年,一直在瞎折騰生意,這裏幹一票,那裏搗兩下,手裏的項目多如狗,更是銀行借貸部門的常客。
既然要借錢,自然要有擔保人。從煦,就是魯老板的擔保人。
前前後後總共擔保了七個項目,借了六次錢,少則十幾萬,多則幾十萬、上百萬。
幸好,項目都賺到了錢,其中一些還賺了不少,借的錢也都連本帶利的還了,年末還有分紅。
唯一不好的,就是魯老板臉皮太厚,每次都逮着從煦一個做擔保、借錢,這不,最近這項目,資金流水就不太轉得起來,眼看着快要彈盡糧絕。
從煦聽完簡直沒脾氣了,問魯達達:“我是羊啊,你就逮着我一個薅?”
魯達達嘆氣,上來就是三個字:“你不懂。”
從煦挑挑眉,表示願聞其詳,什麽叫他不懂,不懂什麽。
魯達達:“你只記得學校裏那些事了,不記得畢業之後的。”
魯達達:“學校裏過得多簡單,你幫我帶飯,不還錢也沒關系,我下次幫你帶飯就當還錢好了。出了學校,哪兒是這樣的。”
在社會上,人和人相處,最好不要提錢,朋友之間也不要,因為大家都混得不容易,錢也賺得不容易。
魯達達朋友多、生意夥伴多又如何,最後找來找去,只有從煦願意幫他。
從煦聞言揶揄:“原來我還是個爛好人?”
魯達達皺眉:“說什麽呢?罵我可以,不可以罵你自己!”
從煦笑。
魯達達也笑。
見微知著,将心比心,從大學到社會,從舍友到朋友,一個有需要,一個幫,一個車禍,一個第一時間過來守在病房裏,這份情誼,誰都珍惜。
不過……
從煦:“以前我簽了擔保,以後不一定會簽了。”
魯達達“嗨”一聲,大大咧咧,說:“沒事兒,我也不準備再亂折騰了。”
提起一個人:“你剛醒的時候,有個和我一起來看你的女孩子,你記得吧?”
從煦:“嗯。”
魯達達幽幽的:“我準備求婚了。”
想結婚,就是想安定下來,也不想再折騰了。
魯達達笑,聊着朋友間的知心話:“我也怕破産,害了朋友,還讓以後老婆孩子跟着我吃苦。”
魯達達:“等手裏這個項目結束,我就不幹了,盤個鋪子,開個店,賺賺錢,過過小日子。”
從煦:“嗯,挺好的。”
魯達達啧道:“就是吧,最近這項目,還缺點流動資金。”
從煦笑罵:“滾蛋。”又借錢?
魯達達雙手合十:“最後一次!不多,十幾萬就行,老規矩,我還寫借條,五個點利息,年末再給你分紅。”
從煦摳了摳耳朵,裝耳鳴,聽不見:“啊?你說什麽?”
“……”
魯達達:“你變了。”
從煦:“不瞞你說,我現在想到以前給你簽了那麽多擔保,還借錢給你,我就悔不當初。”
魯達達質問:“友情呢?”
從煦玩笑的口氣:“友什麽情,我現在只想有錢。”
魯達達看着從煦,觀察着。
從煦:“?”
魯達達第二次道:“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也不對,“其實我剛認識你那會兒,就咱們上大學的時候,那時候的你和現在差不多。”
開朗、愛笑,很陽光。
魯達達:“現在的你,是和失憶之前的那幾年,不太一樣。”很不一樣。
從煦沒問那幾年怎麽了,因為過去已經過去,都不重要了,他還是那句話:“死過一次,惜命了,當然不一樣。”
魯達達點頭:“就當是第二條命,重新再來。”
重新再來的從煦,聊完後,當天下午,送走了魯達達。
這下基本都走了,只剩下顏諾。
兩人沒在家裏,挪去了顏諾開來的那輛911上。
顏諾主駕,從煦副駕,手裏拿着這輛車的行駛證,證上印得清清楚楚,車輛所有人:從煦。
顏諾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從煦:“所以,你應該是我的助理。”
顏諾驚訝:“你怎麽猜到的?”
從煦把行駛證放回手套箱,胳膊肘撐着扶手箱:“都和你說了,我看出來的。”
最開始,是顏諾知道他的生活習慣,小到喝什麽茶、茶裏加果幹都清楚。
後來,是顏諾整天捧着手機,病房裏有人,他從不開語音,也不打電話,都是默默打字,似乎有意避着人。
但如果沒別人,只有他們兩個,顏諾就會開語音,毫不避諱,且聊的語氣、內容都很正經,明顯是在溝通工作。
顏諾感慨:“不愧是敘老師。”這觀察力,分析能力,絕了。
從煦卻道:“來吧,手機給我,劍虹的後臺打開看看。”
顏諾身為從煦的助理,一直知道他有把簽約合同放在老家的習慣,猜測離婚證都看到了,合同應該也看到了,于是沒多問,摸出手機。
從煦接過,一邊盤着手機,一邊道:“做我助理多久了?”
顏諾:“正式的話,是我大學之後,有一年多了。”
從煦在手機浏覽器上點開了劍虹的網站:“我一個月開你多少工資?”
顏諾:“不連五險一金,一個月一萬二,年末根據當年的版權情況,再分獎金。”
從煦唰地擡起目光。
顏諾:“?”
從煦在心裏默默流淚,嘆:“我當年剛畢業,找一個月三千五的工作,人家都不要我。”
顏諾聽出來:“你是嫌我工資高?”
從煦重新看回手機:“我是擔心我一個網文作者,開不起這麽高的工資。”
話音剛落,登錄上作者後臺。
從煦目标明确,一上後臺,先點作者收益項,點進去一看,最上面,當日收益:36542.15。
三萬六?!
從煦定住了。
顏諾:“怎麽了?”
從煦重新看了收益單位,又重新數了個十百千萬,确認那的确是三萬六,不是三十六、三塊六,也不是三毛六,是當天收益,不是月收益,也不是年收益,更不是光年收益。
從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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