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從煦真是謝謝了劍虹的老板,聊什麽泡腳,害他當天做夢都在泡腳。
泡腳的地方,依舊是衛生間。
他人坐在浴缸邊,腳下一個盛着熱水的木桶,水溫偏熱,泡得他微微出汗,腿肚子都是軟的。
泡着泡着,木桶邊忽然冒出一個人。
那人捏着他的腳,擡着目光,銳利的眼神漸露赤裸,人帶着手,慢慢的、一寸一寸往上,最後貼近在眼前,輕吐着氣息,低聲說:“想我了嗎。”
從煦還沒來得及答,和陸慎非一起摔進了身後的浴缸。
浴缸裏都是水,他和陸慎非颠了個個兒,他在上面,陸慎非躺着,掐着他的腰……
正要怎麽着,場景忽然一跳,從煦來到了餐廳。
陸阿姨穿着圍裙,背對他站在廚房的竈臺前,轉過身,手裏是煎魚的長筷子,笑着:“煦煦快坐,馬上就開飯了。”
從煦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幾分無奈:“他說加班,不回來吃了。”
陸阿姨:“算了,小非工作太忙了,那就我們吃吧。”
說着擠擠眼:“我就知道他沒空,剛剛打電話點了小區門口的那家龍蝦,我們偷偷吃,不帶他。”
從煦笑。
忽然,眼前陸阿姨微笑的面孔定格住了,同時失去了色彩,變成了黑白,成為一張裱在黑色相框裏的遺照,擺在鋪着白布、放着祭品的靈臺上。
周圍都是哭泣,還有說話的人聲。
“陸慎非還沒回來?”
“這個不孝子!他媽病重他不在,臨死前他不在,葬禮他還不回來!?”
“電話打不通。”
“從煦呢?從煦也聯系不上他?”
從煦像紮在人群中的一道默聲的游魂,靜靜地看着靈臺上的遺照。
看了一會兒,有人握住他的手。
從煦轉頭,看到了陸慎非。
陸慎非像是幾天幾夜沒合眼,眼珠赤紅,面容凹糟,他喉結翻動,哽咽着欲言又止。
從煦冷漠地甩開他的手。
就在這個時候,又來了一個人。
那人從煦認識,是他同校的學弟,裴苑。
裴苑看着從煦,像是氣急了,在替誰争辯:“你們只管人病了人沒了葬禮重要,有誰想過他有多不容易?”
“養家的是他,賺錢的是他,醫藥費他付的,什麽錢都是他花的,你別忘了,就是你這個擺在這裏的靈堂,也是他辛辛苦苦一分一塊賺的!”
“你們只知道指責他人不在、不回來,不孝子,大逆不道,怎麽不想想,這是他媽媽的葬禮,是他媽媽去世了,他沒有看到最後一面,他才是最難過的。”
“他為什麽趕不回來?”
“因為去世的人已經去世了,沒有辦法了,回天乏術,活着的人,團隊裏的這些人,天天加班加點熬夜,就為了那一個項目,你讓他怎麽放手回來?辜負所有人嗎?其他人就不用賺錢吃飯,家裏沒有老婆孩子,不用活了嗎?”
“還有你,從煦,你為了他,為了弄這個項目,連婚房都抵押了,你們一起背着債,沒了這個項目的錢,沒了房子,你以後怎麽辦?喝西北風嗎?”
西北風沒出現,卻忽然憑空出現了一棟樓。
從煦站在樓前,擡着目光,靜靜地看着,過了會兒,轉頭,淡淡道:“給我的?”
陸慎非看着他。
從煦轉開視線:“不用了,我不需要。”
……
次日,從煦一覺醒來,夢忘得差不多,只記得兩點:
一,裴苑。
二,有個樓。
從煦腿盤坐在床頭,沉思着。
裴苑是低他一屆的學弟,肯德基打小時工的時候認識的,和他關系還可以,有時候會一起出來打球。
他畢業的時候,裴苑大三,印象裏,裴苑和陸慎非并不認識,為什麽他的夢裏,會出現裴苑,裴苑還替沒有及時趕回來操辦葬禮的陸慎非争辯?
只是個夢?還是說,裴苑後來确實去了陸慎非的公司?
從煦拿起手機,微信上翻了翻,沒有裴苑,手機聯系人裏,倒是有裴苑的號碼。
以及在夢裏,陸慎非聲稱要送他的那棟樓……
啧,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從煦不知道,也沒多想,起來洗漱換衣服。
人到餐廳,顏諾剛好進門,從爸招呼着吃早飯。
從煦、顏諾在餐桌邊坐下,從媽從爸卻一站一坐地在旁邊客廳,津津有味地看着電視機裏播的一部電視劇。
從煦跟着看向屏幕,随口問:“看的什麽?”
從媽:“《歡喜人生》。”
從煦一頓,擡眼,對面的顏諾沖他擠眼睛:你的劇。
從煦不由得抻着後背,坐得筆挺:沒錯,他的劇,他的小說改編的劇。
也是他改筆名後的第一本小說。
顏諾為自家老板添着彩頭:“上星劇,也是前年的劇王。”
從媽點頭:“這個劇蠻好看的,我都看了好幾遍了。”
從爸:“是挺有意思的。”
從煦沒忍住嘴角的弧度。
聊到這早就播了的劇王,從媽從爸頭頭是道。
從媽示意正在看的這一集:“就是這個主角,常歡喜,有點傻,把自己朋友介紹到老公的公司上班。”
從爸看着電視屏幕:“也不能說傻,她又不知道她朋友背地裏那麽賞識她老公。”
從媽點評:“無論欣賞不欣賞,都不能這麽幹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好意,萬一別人是個偷老公的賊呢?家賊難防懂不懂。”
從爸:“哪兒有這種劇情?人家就是純粹的欣賞,又沒怎麽樣。”
又說:“她老公也還行啊,後來還送了她一棟樓。”
從煦:“……”等會兒,這劇情怎麽那麽耳熟。
不但劇情耳熟,飯後,諸侯來電聊版權,提到的一個人,也是個熟人。
諸侯:“版權費的事我今早和那邊溝通了。”
從煦靜靜地聽着:“嗯。”
諸侯:“鹿橙那邊不知道怎麽搞的,又換了一個裴苑裴總,和我說你給的那個價格,恕他們無法接受。”
諸侯:“你也知道我的,能談麽還是要談談的,我就問他,到底能出多少。”
諸侯:“這人倒好,出的價格比之前的什麽陸總費總都要低。低就算了,又說什麽很有誠意,想請你做這本版權開發的編劇顧問。”
諸侯:“你又不是沒做過編劇顧問,一般這種,就算你不是正經編劇,只要實打實出時間、出精力、出成果,錢該算還是要算的吧。你價格也不低。”
諸侯:“這人搞笑呢,給我畫大餅,意思就是,不想出錢,只想請你做免費顧問,還說雙贏,什麽劇火了,你是原作又是顧問,以後你的書,版權可以賣更高。”
諸侯:“這人特麽是一大早忽悠我呢,還是覺得你在地球不夠紅,應該紅出銀河系?”
諸侯想了想,最後“啧”道:“我琢磨,還是想省錢壓價。”
從煦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裏,一邊嗑瓜子,一邊捏着手機在耳邊,一邊看着電視。
屏幕上,《歡喜人生》還在播,常歡喜質問她的朋友:“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從煦淡定地問:“你怎麽回他的?”
諸侯:“我還能怎麽回,你都那麽強硬了,我能做軟腳蝦嗎。”
諸侯:“我直接告訴他,《無路可退》三千萬,要麽他買,要麽我找別家。”
從煦:“然後?”
諸侯唏噓:“他直接把我電話挂了。”
電視上,《歡喜人生》,面對常歡喜的質問,朋友扭頭就走,毫不留情。
從煦回複諸侯,不緊不慢:“行,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他示意靠在單人沙發裏盤手機的顏諾:“訂機票,明天回A市。”
顏諾意外:“明天就走?”
從煦氣定神閑:“回城,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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