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已修)

晉國公家的三小姐出嫁,也可謂是盛極京城,據傳為了迎娶李三小姐,尚書家的獨生子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備齊五箱蜀繡,金銀器各百,十裏紅妝一路從晉國公府蔓延至尚書府,大紅色映入滿眼,路旁的百姓嘴裏發出驚呼與祝福,眼裏有的是羨慕,有的卻帶着嫉妒只是不敢表現出來,畢竟不是他們能企及的。

魏堯在李苑進了尚書家的門時才從停在路邊的馬車上跳下來,細長的眼睛被直射的光線刺的有些睜不開,輕輕的眯着,倚在身旁站着的男子身上:“左肖,你瞧宋易今日成婚了,這皇城四少也就我和你還未娶親了。嘿,你家中的老父親催促否?”

左肖偏向他的側臉,面無表情的睨着身邊人:“我還想在花海中再多風流幾年,娶妻之事不急,不急。倒是你,我可聽了許多言語,說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挺中意你,若是你娶了汝陽公主……”豈不是一生榮華可保?

魏堯周身的氣息瞬間冷下來,左肖站在他的身邊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仔細看,魏堯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寒氣四溢,緊抿的唇透露着他極強的殺意:“娶汝陽公主?不可能。我此生只會娶娉兒為妻。”

左肖無奈的嘆氣,娉兒是他的小妹,從小便寄養在丞相府,與魏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至深。他這個做哥哥的對娉兒說話興許還沒有魏堯一個表情有用,他也很希望魏堯與娉兒在一起。

若是楚皇着實中意魏堯,那魏堯只要娶了楚皇放在心尖上的汝陽公主,即可一步登天。畢竟,魏堯無論從身世背景還是才華都是配得上京城獨一份的汝陽公主的。

楚皇也定然會接受,讓魏堯娶了汝陽,既可倚仗丞相的權勢穩定朝堂還可謂汝陽找到一個足夠好的夫家,可謂一舉兩得。

在幾息之間,左肖便将此時的局勢分析得清清楚楚,梗着脖頸問魏堯:“若皇上逼着你娶了公主,你又當如何?”

魏堯扭頭望着心上人的哥哥,長着一張溫柔的臉,眼裏卻是讓人膽寒的狠毒:“那我便殺了他!”

左肖大驚,一把捂住魏堯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左右看了看,幸而身邊的人都專注于今日的婚禮誰都沒有聽到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你瘋了!這種話是你一個臣子該說的?!你不怕腦袋分家我還怕呢!”

魏堯一把扒開左肖的手,扳住左肖的腦袋與自己直直對視,嘴裏說着無比認真的話:“左肖,你記住,我今天這話絕不是玩笑話,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會殺了他!”

說完,魏堯也不顧左肖那一臉難以置信,扭頭就準備走了。

手腕一緊,左肖拉住他,左肖也不知道此事該怎麽說話,喉嚨猶如梗了一塊桃核,上不去下不來,只得找了一個很爛的理由:“還沒喝上宋易的喜酒,就……就這麽走了?”

魏堯看着他,平複心中的火熱,沉浸而平緩的和左肖說:“今日宋易大喜,我就不去了免得掃興,你去時替我道一聲喜。”說罷,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扳開左肖的手,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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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肖愣愣地站在那許久,光影斑駁的照在他身上,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遮住眼裏的晦暗不明。

風徐徐從身後吹過,左肖聞見那帶着甜味的馨香,他才猛然發覺身後不知何時有人站在那,而他一點都沒察覺。

那個人伸出手搭住他寬厚的肩時,反手扭住轉身。

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穿着鵝黃色襦裙,頭上紮着兩個可愛的小丸子,明眸皓齒,逆着光,臉上帶着最明媚的笑容,當然,在左肖将手扭過去的時候笑容就轉變為痛苦了,左娉溫聲細語的提醒自家老哥:“哥,你弄疼我了!”

左肖趕忙放開手,揉着被自己扭紅的地方:“對不起,對不起,哥沒注意是你。”

左娉看着他溫柔細心的為自己揉手,笑嘻嘻的說:“沒想到我也有吓到哥哥的一天,”頭從左肖的身側探出去,左右一看都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眼裏的星光一點點暗淡下來,“哥,魏堯哥哥呢?”

左肖将妹妹拉到自己身前,懶散無意的說:“他說有點事,先走了。”

左娉看着他,眼裏盛滿了不信任:“可魏堯哥哥說好和我一起來祝福苑姐姐的,他不是會食言的人。”說着就要擺脫左肖牽制住她的手,可左肖始終是個男子,力氣總要比她一個小女孩大些。

他用力的按住掙紮的左娉,面上一片嚴肅:“娉兒,你聽哥說,不管你多喜歡魏堯,從現在開始,你要離他遠一點,聽見沒有?”

左娉不解:“為什麽呀?魏堯哥哥那麽好!”

左肖:“你不要管為什麽,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斷了和他的那些纏纏綿綿的感情!”

“我不!我答應過魏堯哥哥會做他的妻的,我不能食言。”左娉終究只是一個小孩子,只覺得既然承諾了人家,就一定要做到。

被左肖逼急了,張嘴便咬在他手掌的虎口處,疼得左肖‘嘶’的一聲,反射般的放開了她。

還未等出言教訓這個不知危險的小丫頭,只聽尚書府門前的小童一敲鑼鼓,發出‘铛’的刺耳聲,小童尖銳的喊道:“汝陽公主到,閑人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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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的盡頭,十六個壯士擡着鑲着金絲挂邊,四角各挂一個清鈴,随着步攆的晃動發出一聲聲清脆動人的響音,淡黃色長紗輕輕籠罩着坐在裏面的人,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保持一種神秘之感。

聽到那一聲清鈴之音,原本還在街道中打鬧的人都退居一旁,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禮,齊聲喊道:“草民參見公主殿下!”

誰都知道,這金雀步攆是皇帝怕汝陽公主外出時累着特意賜下的,即使是為娘的太子妃都沒有這待遇。

步攆在尚書府徐徐停下,瑣靈繞開衆多紅木杆上前将簾子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綠綢鞋,上鏽淡金色的銀花,一小朵一小朵的分布在鞋子的兩側。

當整個人都走出來,瑣靈內心微微抽搐了一下,公主今天是特意選一身綠來給李三小姐看吧,從頭到尾包括發叉都是綠的,除了那一雙太子妃選的耳墜。

新娘剛好和新郎拜了父母,拜了天地,夫妻對拜,現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婚房,等着夫君來掀自己的蓋頭。

想要見見塗了大紅胭脂的李苑的願望落了空,楚仟泠眼裏都帶了些遺憾。

尚書府中的一幹人都提着衣服擺快速的走到門前,紛紛跪拜:“微臣/臣婦參加公主殿下!”

楚仟泠靜靜的看着穿着一身大紅喜服的宋易跪在腳邊,對自己俯首稱臣,他……還是忘了小時的誓言,屈服于皇爺爺的旨意娶了其他的女人,而那個女人還是她一直以來的死對頭,細細想來,他終究是個懦夫!

“宋尚書身體不好,不必如此多禮,都起來吧!”

“謝殿下。”

楚仟泠不再過多理會,徑直走進擺着酒席的婚宴場,随意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對站在一旁的瑣靈使了一個眼色,瑣靈會意,指揮擡着禮品的小厮走進來,一邊宣讀禮品的種類:“為恭賀尚書府大喜,太子和太子妃準備了三百金絲蜀錦,玉如意一對,玉質飛鶴屏風一扇作為賀禮。”

蜀錦?太子出手也是闊綽,整個楚國最好的布料就屬蜀錦,還一年得不到多少,今日一賞賜就三百匹,足見這禮之厚重。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子明面上是恭賀大喜,實則也是為了還多年之前晉國公的那一次救命之恩罷了。

尚書一家再次跪下:“謝太子、太子妃賞賜。”

端起手邊的茶盞,啓唇少許抿了一口,是常山綠茶。入口微澀,入喉卻甘甜,但卻不是楚仟泠喜歡的,喝了一口将茶盞放回原位,對一屋子幹站着的人說:“都坐吧,本宮也只是奉命來看看,既然一切進行得順利,李三小姐和宋侍郎和和美美的,本宮也就放心了。”

尚書躬着腰站在她的身邊,一臉祥和的笑容:“是是是,小兒的婚事也勞煩太子殿下操心了,還勞煩殿下親自過來跑一趟。”

轉着手腕上戴着的上好沒有一絲雜質的玉镯,丹唇向外延伸勾勒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也不算勞煩,畢竟本宮還要回東宮向母親回禀一聲今日婚事順利。”

“這……”尚書一時間被堵得啞口無言。

公主這不就說明了她只是奉命而來,讓宋尚書臉上火辣辣的疼,就像被人活生生的在臉上扇了兩巴掌一樣。

見得宋尚書臉色愈發不好,楚仟泠拍拍肩上看不見的灰,起身說:“行了,既然一切好好的本宮也就該回了,讓母親等久了也不好。”路過肥頭大耳,身材圓潤的宋尚書身邊時唇角上鈎,看着很是高興笑意卻未達眼底,“宋尚書,既然兒子大婚,就該多笑笑。”

宋尚書顫顫巍巍的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是,是。”

臨出尚書府大門,宋易提着衣擺大步朝着那個決絕離開的身影跑去:“姣姣!”

楚仟泠擡起的腳頓住,踩在門檻上,背對着宋易說:“宋侍郎,本宮與你是君臣,稱呼這般親密不合禮,再者你已成婚,這般稱呼便更加不合适。你以後,還是遵禮喚本宮一聲殿下。”說罷,楚仟泠不再多做停留,不帶一絲留戀的離開了尚書府。

她知道宋易追出來了,但也沒追多久便被宋尚書拉回去了。他們之間那一點點美好也就在此如風一般吹過,恍若相隔塵世,一去不停留。

那個喚她‘姣姣’的男人終究不是這個叫宋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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瑣靈随行在步攆旁,側目看了一眼坐在帳中人,一句話不敢多說。

她是知道的,宋易宋侍郎和公主也算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璧人,可惜造化弄人,宋侍郎還是在皇上的旨意下娶了其他的佳人。

楚仟泠一路沉默,直到隐隐約約看到東宮門前鎮壓邪祟的兩只石做金猊獸,她才漸漸從神游中回過神來。

瑣靈在步攆旁叫了一聲:“殿下,到東宮了。”

眼睑合上又睜開,楚仟泠深呼吸一口,調整到最完美的狀态掀開車簾走了出去,扶着瑣靈伸來的手,一步一階的走下去。

一擡頭便看到了與太子相挽着站在門前的太子妃,楚仟泠眼眶濕潤了一瞬,笑着叫了一聲:“爹爹,娘親!我回來了。”

太子妃見她并無異樣,心裏緊繃着的一根弦總算松了,眼裏都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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