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黃妙雲本不願與儲歸煜親近,卻聽說他的腿是由真定的五草神醫治的,便忍不住拔腿走了過去。

正巧儲歸煜與人說完了話,黃妙雲見了禮,與他隔着些距離,急切問道:“歸煜表哥,進京替你複診的五草神醫,可是人們常傳的那位?”

五草神醫不僅擅治骨傷,且還擅五髒六腑之疾,但他最出名的是替人補唇和以磁石為義眼,令患者乍看一下,與常人無異,據說他的藥童,便裝了一只能夠以假亂真的義眼。

儲歸煜點了點頭,問道:“正是,怎麽,妙雲表妹有不适嗎?”

黃妙雲抿了抿唇,搖頭道:“不是我……我……”

她連姜心慈的病症都說不準,也不知道姜心慈為何有意隐瞞,一時間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儲歸煜淡笑問道:“是你母親吧?”

黃妙雲沒猶豫地點了點頭,說:“我能不能請五草神醫,先替我看看我母親吃的藥方子?”

儲歸煜看了看四下,壓着聲音溫聲道:“這會兒不便與你細說,等有機會再聊,你記得随時把藥方子帶上。”

他聲音低沉穩重,喝他的人一樣,溫柔而讓人容易無防備,黃妙雲莫名就放松了一些,展笑顏道:“好,多謝表哥。”

儲歸煜颔首一下,便揚了揚嘴唇,大步離開了。

黃妙雲這才朝着尤貞兒和張素華看過去,她們正和胡媽媽言笑晏晏地說着什麽,說完便去花廳裏見孫家老夫人去了。

胡媽媽與她們別後,便去走到黃妙雲身邊,肅然同她道:“姑娘,表姑奶奶說,是孫家給她們發了請帖。”

黃妙雲秀眉擰住,往偏僻處去,小聲地道:“孫家絕對不會單獨給表姑母送請帖,定是表姑母提前知道了孫家喜宴的事,讓孫家人知道了些什麽,孫家人才單獨給她們下帖子。”

胡媽媽贊同地點了一下頭,便道:“帖子是咱們悄悄截下來的,又沒聲張,看來是府裏有人做表姑奶奶的耳報神!”

黃妙雲倒不奇怪,張素華管理內宅多年,家裏的下人總會有些被她收歸己用的,這些人一定要處置,但不是現在。

胡媽媽也知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又懷疑道:“表姑奶奶可沒有這個本事,直接讓孫家給她單獨下帖子,這中間肯定有人替她出面,我猜是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素來對張素華和尤貞兒照顧頗多,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黃妙雲一面兒往水榭裏走,一面蹙着眉道:“不對,不是世子夫人。”

上次在莊子上,尤貞兒已經在世子夫人跟前露出些馬腳,要是這回為了這點內宅小事,再去叨擾世子夫人,這不是自掘墳墓嗎?張素華不會讓女兒做這樣的事。

胡媽媽沒去莊子上,并不知道投壺一事的具體情況,黃妙雲便将自己的猜想說給了她聽,胡媽媽聽罷又猜道:“難道是咱們家的親姑奶奶?”

不是世子夫人,就只能是黃宜倩了。

黃妙雲眼神定住,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姑姑她……不敢的吧。能幫貞兒表姐的也就儲家的人,咱們很容易猜出來。表姐和表姑母今日敢明目張膽地來,出手幫她們的人勢必會暴露,姑姑不會料不到這一點。”

黃家可是黃宜倩的娘家,現在黃家當家的是黃懷陽,張素華就算暫代主中饋,卻也不是黃家主母,黃宜倩這般讨好張素華,若落入姜心慈的眼裏,必然和黃懷陽生罅隙,黃宜倩是個很精明且懂得自保的人,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胡媽媽下意識點了頭,認同了黃妙雲的說法。

黃妙雲的腦子裏,突然閃出今早和黃宜倩在儲家門口碰見的情形,她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時候黃宜倩還好奇地問她,尤貞兒怎麽沒來,若真是黃宜倩背地裏幫了尤貞兒和張素華,她這份心思也太深了。

孫家院子裏,賓客絡繹不絕,黃妙雲按下心思不表,往花廳裏去了。

花廳裏歡聲笑語不斷,一衆小郎君們,正給孫家老夫人請安,儲歸煜作為孫家老夫人娘家的嫡長孫,如衆星拱月一般站在老夫人的跟前,受旁人簇擁。

黃妙雲往廳裏掃了一眼,卻不見儲崇煜,這種場合,他應該來的。

她站在房梁下環視一周,瞧見了緩步從外面走進來的儲崇煜,便慌忙躲開了眼神,餘光卻看見儲崇煜的目光正從她身上拂過去!

黃妙雲脖子僵僵地站在原地,不敢扭動,眨着眼往大廳中間看,預感到儲崇煜應該走了,才挪動了腳步,她随意的一扭頭,儲崇煜已經走過去給孫家老夫人請安去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儲崇煜明明還沒做弑兄、虐女人的事,黃妙雲卻還是怕他得很,大抵是因為她從未見過身邊有如此殘暴之人。

黃妙雲斂下心思走到黃宜倩身邊去坐下,和平常一樣喚了聲姑母,笑吟吟地打量起對方。

世子夫人和孫家的大夫人去了正院,黃宜倩正獨自坐在椅子上,她轉臉一笑,泰然自若地道:“妙雲來了?林玉呢?”

黃妙雲答道:“林玉表妹在暖閣裏和人下棋。”

黃宜倩拉着她的手,笑問道:“你怎麽不去?”

黃妙雲亦笑道:“因為我不會下棋啊。”

黃宜倩“哦”了一聲,在黃妙雲耳邊小聲地道:“其實也不用精于棋藝,能應付她們,和這些小娘子們說得上話就是了。”

黃妙雲壓了壓下巴,甜聲道:“妙雲受教。”

二人說話的功夫,儲歸煜已經随孫家的郎君離開了花廳,準備往內書房裏去一趟,黃妙雲搜尋了一圈,發現同時消失的,還有尤貞兒。

儲歸煜臨走前給了尤貞兒一個眼神,把她給引走了,他一句話都沒說,尤貞兒倒會意得很快,趁着人多,領着丫鬟便跟了出去。

去內書房的路上,儲歸煜甩開了堂兄,就在狹窄而安靜的夾道上等尤貞兒。

尤貞兒跟了過去,只見到儲歸煜一個人,便吩咐丫鬟随後一些,走到了他跟前,羞紅了臉,問道:“表哥……”

儲歸煜擡了下眉毛,問道:“貞兒,你怎麽跟出來了?”

尤貞兒臉頰幾乎紅透,不知道怎麽作答,難道她會錯意了?

儲歸煜含笑道:“無妨,左右沒有人瞧見,你且快快回去吧。”

尤貞兒正欲走,儲歸煜想起什麽似的,随口問道:“表妹,你給我修補的玉簪,眼下如何了?”

“已經補好了。”尤貞兒笑答。

儲歸煜問道:“那你怎麽不差人送來?”

尤貞兒笑說:“昨兒才修補好的,所以想着今日在孫家赴宴,順便還給世子夫人。”

儲歸煜伸出手,淺笑道:“你既帶在身上,給我就是了。”

尤貞兒攥着手掌心裏的傷痕,擡起下巴瞧着儲歸煜,愣了一下,私下給他?

她一想起莊子上,儲歸煜對她光明正大的偏袒,心裏便沒了多少防備,何況她也知道世子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靠世子夫人同意這門婚事恐怕太難,只能靠儲歸煜極力争取才好。

儲歸煜收回手,笑了一下,道:“貞兒表妹,是我唐突了,一時忘了忌諱男女之別。”

尤貞兒從袖子裏摸出簪子,含笑道:“只是物歸原主,表哥,還給你。”

儲歸煜低頭去接簪子,果然“不經意”間發現了尤貞兒手掌心有一塊燙紅的痕跡,他抓住她的手腕,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

尤貞兒抽回手,臉頰浮紅,眨了眨眼,小聲地道:“無妨,調材料的時候,有些粗苯……”

儲歸煜盯着尤貞兒精心打扮過的臉,關心道:“還疼嗎?”

尤貞兒仰臉看着儲歸煜,雙眸盈盈如水,善解人意地笑道:“早就不疼了,表哥,我走了。”

儲歸煜盯着尤貞兒的背影,等她消失了,才握着簪子去內書房,找他的堂兄和黃敬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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