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6.15更新

黃妙雲和黃敬言一起去箬蘭院的時候, 五草神醫已經替姜心慈看完了診。

五草神醫身邊兩個年輕的藥童,一個正按照他說的拟寫藥方子,一個正從藥箱裏先抓出一副藥, 交給胡媽媽。

黃妙雲待五草神醫捋着胡子交代完了藥童,才示意五草神醫借一步說話。

二人行至廊下, 五草神醫才擰着眉頭說:“我替你母親足足看了近兩刻鐘的功夫。”

黃妙雲心中一緊, 連忙問道:“神醫,我母親病情是否十分嚴重?”

五草神醫點着頭說:“不僅嚴重, 且十分複雜。你母親這些年來, 竟沒有幾日睡過一個整覺,所以不光是有肝病, 長年累月的傷神, 憂思過慮, 五髒六腑, 多有嚴重損傷。”

黃妙雲心思沉重, 又問道:“我母親的病,可還能治好?”

五草神醫道:“端看你母親足不足夠想治病。棘手的是,方才你母親與我說, 她是想治的, 只是她情況嚴重, 她雖然說想治, 已經是有心無力,她自己的想法, 早就不受她自己控制。僅僅是現在這種狀況……實話與你說吧, 藥未必用得進去,難以治好。”

黃妙雲心口像是被挖了一下,她急急地問:“難道就沒有半點法子了嗎?”

五草神醫說:“先吃些藥調養着, 至少叫她先睡好,養好精神,這樣還能撐一段時間,否則照你母親現在的樣子,日子不長了。”

黃妙雲當即掩面忍淚……五草神醫斷的沒錯,前一世她母親的确活得不久。

五草神醫繼續說:“若吃過這段時間的藥,有些好轉,我再給她換別的藥方子調養,幸好你家中不缺幾個藥錢,否則你母親也沒有活路。

另有幾條我要叮囑你,心病還需心藥醫,若能解你母親心結最好,不過眼下你母親可謂是病入膏肓,你先別急着窺探她的心結,一個字都不要問,以免讓她受刺激。若這服藥吃完,她各個方面都強健一些,你再打探一二不遲。二則千萬不要再讓你母親多思多慮,府上內宅瑣事,就別去煩擾她了。”

黃妙雲暗暗慶幸自己做對了選擇,沒有将張素華和尤貞兒的事告訴姜心慈。

五草神醫還說:“你母親常年不出院門,其實能出去走一走對身體更好,就像潭水,不動則死。我□□城與野,見過不少婦女生産之事,村野農婦多勞作,身寬骨粗,産子的時候比官宦之家的女子容易得多。像你們經常囿于內宅,本就身嬌體弱,若得機會,千萬多動腿,少動嘴。”

黃妙雲點點頭,一一記下。

五草神醫交代完了,便與黃妙雲一道往屋裏去,他又說:“你母親是個心思極重之人,她的病情我沒有告訴她,但也沒有騙她,你也不必與她說清楚,只告訴她,不是不治之症便是。有時候人就靠一線生機活下來,可明白我的意思?”

黃妙雲忙道:“晚輩明白!”

在她看來,即便是一線生機,她也會牢牢地抓住。

五草神醫進去後,與姜心慈說了幾句話,留下藥方子與藥,便領着藥童走了,胡媽媽跟出去相送。

姜心慈躺在羅漢床上,臉色蒼白,露出來的一截手腕纖弱如無骨。

黃妙雲發現,母親太瘦了……

母女倆對視着,姜心慈伸手去拉黃妙雲的手,說:“……我都知道。”

黃妙雲坐在姜心慈身邊,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低着頭,聲音細細地道:“神醫說,也不是不可治,只是您要好好吃藥。”

姜心慈緊緊地握着黃妙雲的手,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黃敬言也跑過去,和她們倆雙手相握,趴在兩人的腿上,用臉頰蹭了蹭。

姜心慈半晌才問黃妙雲:“你從何處請來的五草神醫?”

黃妙雲說:“歸煜表哥的腿就是五草神醫治好的,我讓言哥兒托了歸煜表哥,替我求請神醫替您看診。”

黃敬言反應很快,他慌忙點着頭,應和黃妙雲的話,順便誇贊了儲歸煜,說:“歸煜表哥平日在族學裏就十分照顧我,送我不少筆墨紙硯,這次我求他,他很快就答應了。”

姜心慈沒怎麽見過儲歸煜,也只有個粗略的印象,她“哦”了一聲,颔首笑道:“你們三個提歸煜比金煜還多,料想是個不錯的孩子,我繡了不少鞋墊和護膝,改日有功夫,你們帶去給他吧。”

黃敬言高高興興地應下了這件差事,順便問道:“母親,有我的份兒嗎?”

姜心慈笑說:“當然有。”

黃敬言笑得傻兮兮的,難得露出些八歲孩子的稚氣與憨實。

姐弟二人坐了一會子,便離開了箬蘭院,黃妙雲不敢同姜心慈直接問她的心病,便攔了胡媽媽私下裏問。

胡媽媽也沒有瞞黃妙雲和黃敬言,她皺着眉頭說:“夫人心病,起因是你們外祖父和外祖母入獄之事,只是你們父親也摻和了進來,我卻不知道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波折,夫人只字不提,我也不敢問。前些年夫人病得太嚴重,我也去問過老爺,老爺來見過夫人,只是自那之後,夫人病得更嚴重了,老爺也就再未踏足箬蘭院。夫人雖然太過剛烈,但也正直不喜偏頗,她的怨恨,肯定是有緣故的。”

黃妙雲眉心突突地跳,胡媽媽這話的意思,分明還是責怪她父親的。

可是胡媽媽很快又替黃懷陽說了好話,她道:“老爺愛重夫人我也看在眼裏,我信他便是念在你們三個孩子的份上,也不會故意傷害夫人。料想老爺再不肯插手,多半也是為了夫人好,亦或是……他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吧。這世上,本不是所有事都有對錯,陰差陽錯的事兒多了去了。就好比儲家的兩位郎君……”

他倆都是可憐人。

黃妙雲不置可否,她又想起五草神醫交代的話,只能歇了從姜心慈這邊打探消息的心思。

胡媽媽回了箬蘭院後,姐弟倆往團月居去,黃敬言一直牽着黃妙雲的手,走到半路上,他才忐忑地問道:“姐姐,母親會好的罷?”

黃妙雲堅定地點頭說:“會的,一定會的。”

黃敬言問道:“哥哥今日下學回來,要告訴他嗎?”

黃妙雲想了想,便說:“不告訴。這事兒只能你和我知道,若是消息傳去別人的耳朵裏,我怕別人有心用下作手段傷害母親,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黃敬言心裏明白,黃妙雲是擔心被尤貞兒和張素華知道。

倆人回了團月居,難得一起待了一整天。

下午天色還早的時候,黃敬文就回來了,他直奔團月居,問黃敬言今兒為何突然告假,都沒跟他打聲招呼。

黃敬言沒提姜心慈的事兒,而是說尤貞兒設計污蔑黃妙雲關于兔子的事兒,他哼了一聲,道:“我親耳聽到香草說的實話,絕對沒有冤枉貞兒表姐。”

別的事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他的兔子,他永遠都會記得。

黃敬文聽完很吃驚。

或許言哥兒只是覺得這事令人生氣,但是卻黃敬文知道這事的性質太過殘忍,他不信有人能做得出來,更不信尤貞兒做得出來。

要知道尤貞兒平日裏可是個連魚都舍不得釣的人,她說魚咬到鈎子會疼。

黃妙雲絲毫不意外黃敬文的反應,若非她知道張素華枉顧人命、尤貞兒薄情寡義的一面,她也不敢信,會有人能做出這般狠毒的事。

她挑眉道:“哥哥,為了不冤枉貞兒表姐,不如我們去佳芳園找她對質?”

黃敬文切齒道:“好!”

他想親耳聽到事情的真相。

黃妙雲命人去提了香草往佳芳園去。

佳芳園裏,尤貞兒聽說他們來了,好整以暇地在次間裏等着,待人進來後,她竟然笑着請他們坐,直到香草進來,她的表情也絲毫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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