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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妙雲又去買了墨條, 這一次她順便做了點肉丸子帶過去犒勞大黑,吃人的嘴短,希望大黑以後吃了她的食物, 不要暴露她的身份。

備好了東西,黃妙雲便打着買東西的名義上街了, 她才往儲家族學門口溜達過一圈, 大黑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到巷子裏了,駕輕就熟地躍上車, 趴在她腳邊蹭來蹭去。

狗鼻子很靈, 大黑很快就聞到了食盒裏的肉丸子,拿嘴去拱食盒。

黃妙雲喂了肉丸子給它, 大黑嘴巴咧開, 吃的一本滿足。

“吃了東西, 就要幫我跑腿。”黃妙雲等大黑吃完了肉丸子, 把裝好的墨條, 塞到它嘴巴裏。

大黑咬着東西,麻溜地下車了。

黃妙雲的馬車駛離巷子,遠遠地瞧見大黑将東西送到了儲崇煜身邊, 一人一狗在樹蔭下, 色調明亮, 像一副有顏色的畫。

樹下, 儲崇煜從狗嘴巴裏拿出綢布袋子裝着的東西,他打開一瞧, 果然是墨條。

斑駁的光點透過樹葉的縫隙, 打在少年郎白皙瘦削的臉頰上,他透紅的嘴唇,淺淺地揚了起來, 眼尾也微挑着,整張臉,燦爛而明淨。

儲崇煜又讓大黑聞了聞,幾樣東西是不是同一人送的。

大黑“汪汪”兩聲,表示肯定,并且吐着舌頭,歡樂原地轉圈圈。

“她喂你吃的了?”儲崇煜蹲下,摸着狗頭問。

“汪。”大黑激動地回應了一聲。

“好吃?”

“汪汪汪汪汪汪!”

“這麽好吃?”儲崇煜眉頭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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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汪汪!”

就是這麽好吃!

儲崇煜收好墨條,步伐輕快地回了學堂裏。

他很好奇黃妙雲為什麽會送他東西。

他好像不值得她這麽對待。

誰都知道,他是儲家的假少爺,卑微如塵埃。

炎炎夏日,蟬鳴不斷,學堂裏用冰消暑,但仍舊難以掩熱意,不少學生們都打着扇子。

儲崇煜坐在學堂裏,額上冒着薄汗,他沒有扇子,便也沒打扇子,手裏悄悄把玩着墨條,無聲地翻看着詩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

接下來的幾天,黃敬言還瞧見儲崇煜缺了扇子等物件,因他常常去黃妙雲的院子,順便也當做閑話說與了她聽。

黃妙雲則借着出門的機會,帶上肉丸子和儲崇煜需要的東西,順便摻和上其他的文房用具,去會見大黑。

第三次和大黑見面之後,大黑送完了東西追上了馬車,它的爪子扒上黃妙雲的手臂,似乎想表達什麽。

黃妙雲不解,大黑躺在車上,四爪彎曲,翻出黑亮的肚皮,他的肚皮上,貼着一張紙。

儲崇煜寫了一封信給黃妙雲。

黃妙雲揉揉大黑的肚皮,小心翼翼地撕了信下來,上面只寫了三個字“你是誰”。黃妙雲眉心一跳,她就知道儲崇煜遲早會問,可她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

要不……就不回答了,儲崇煜也沒有什麽缺的東西了。

黃妙雲拍了拍大黑,示意它回去。

大黑下了車,撒丫子跑回了族學,儲崇煜摸了摸它的肚皮,什麽都沒有,黃妙雲偷着送東西他,大抵是怕人發現了指責她私相授受,但……悄悄透露給他也不肯,難道只是為了感謝上次他的救命之恩?

儲崇煜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車馬,嘴角微抿。

不對,她撿他的碎玉,是在他救她之前,不是為了謝他。

儲崇煜回族學之後,又摔壞了一個鎮紙。

鎮紙只是個小物件,便是沒了,硯臺也能暫時替代。

但黃妙雲還是打算送給他。

在送去之前,黃妙雲準備了一封信,用左手寫的信,歪歪扭扭的字,像剛學會握毛筆的人。

信上說,初初讀書,為萬事俱備,買齊數樣文房用具,誰知學三月有餘,不見進益,料想不是讀書的料子,一應紙硯,賣了折價不舍,扔了可惜,就近棄在族學巷外,随狗叼去族學,贈與讀書人,有緣者得之,萬望勤勉舉業,珍惜筆墨。

這封信中,黃妙雲給自己僞造了一個“讀不進書的粗笨書生”形象,且字跡醜陋,不顯女子的娟秀,儲崇煜誤以為是個男人,便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黃妙雲喂完了大黑,便讓它将東西送了過去,且讓馬車在路邊停留了一會兒。

儲崇煜揭下信,讀完一笑,字跡滑稽,故事也編得有趣。

他很快便回了信,也僅三個字“我教你”。

大黑載着信,進馬車之後,娴熟地露出肚皮,蜷着四爪,搖了搖身子。

黃妙雲一見端正的楷書三字,眉頭挑了一下,她怎麽敢讓他教。

打發了大黑,黃妙雲回家的時候,一路思索如何回應儲崇煜。

她思來想去又繼續編了個故事,說家中為她謀了一樁婚事,未婚妻将要過門,忙于六禮諸事,無暇讀書。

儲崇煜看後,難得眉眼含笑。

荒謬,滿口胡言。

姑娘家上哪兒娶妻去。

他并不戳破,回信問婚期,說願贈幾張“囍”字送到府上作為賀禮。

黃妙雲哪裏敢收,便說婚期臨近,“囍”字早已備好,家中再無處可貼。

過了一段日子,黃妙雲都沒再讓大黑送東西,故意給儲崇煜一種“我忙于成親”的錯覺。

沒成想,黃妙雲有一日上街沒去儲家族學,在別處碰到了大黑,它肚皮上還貼着信。

黃妙雲揉狗頭,問它:“你這只傻狗,難道滿大街找我呢?若是找不到怎麽辦?”

大黑也不知道黃妙雲說什麽,就在她腳邊躺着,等她撕信。

黃妙雲拿下信,僅兩個字“婚否?”

“……”

黃妙雲回了府,大黑也跟去了黃家所在的坊,她怕它被張素華和尤貞兒瞧見,也為了不暴露家宅所在,便沒許大黑完全跟進來。

她依舊用左手寫字,回道:婚了,嬌妻甚美。

第二日,黃妙雲就在坊間發現,大黑在附近轉悠呢,她走過去一瞧,果然又有信,儲崇煜說:字有進步,可以讀書。

黃妙雲:“……”

她這都用左手連續寫了多日,沒進步才怪。

黃妙雲留下一句“家業甚重,無暇讀書”,便沒再回複儲崇煜只言片語。

大黑也好些天沒去黃家坊間,直到黃妙雲出門替姜心慈抓藥的時候,又儲家附近看到了大黑。

大黑一瞧見她,定定地看了兩眼,便轉身跑去了族學。

黃妙雲:“……”

大黑再回來的時候,肚皮上又多了東西,還是言簡意赅:有子否?

黃妙雲心說,儲崇煜怎麽問得這麽細致,連孩子的事都要問一問,她覺得不必回,又覺不回儲崇煜會失落,便回道:将有。

大黑這次沒有隔日再送信,他很快又跑到黃妙雲身邊,給她傳信,這次儲崇煜說:某不才,略識得幾個字,可替小侄取名。

黃妙雲腹诽:我孩子的名字,哪裏用得上你取!再說你怎麽知道是小侄,萬一是侄女呢!

她想了想,還是回說:兄臺有何高見?

儲崇煜問道:不知兄臺與嫂模樣如何?

黃妙雲狐疑,取名字還和長相有關系?若是長得醜的,難道名字也難聽一些?

她憋了一肚子壞水,回道:我五大三粗,絡腮胡子,滿臉黑痣,你嫂子身材纖細,皮膚白皙,笑容可親。

儲崇煜看到黃妙雲的形容,托着腮,笑意越甚,開始走神。

黃敬言在隔壁瞧了他一眼,心道,旁人都說儲崇煜和儲歸煜是雲泥之別,但這泥巴笑起來的樣子,倒比雲還美。

他回家之後,就跟黃妙雲說了:“我還是頭一次見他笑,崇煜表哥長得挺好看的。”

黃妙雲眼底藏起笑意,她知道儲崇煜長得好看。

儲家真假嫡長孫換回身份之前,因儲崇煜模樣異美,不像世子夫人也不像世子,便一直有風言風語說,當年孩子怕不是被人調了包,侯府衆主子,也心生懷疑,後來才有了尋回儲歸煜那一出。

他的好看,是公認的。

黃妙雲又有點點好奇,儲崇煜知道她是個“絡腮胡子,滿臉有痣”的壯漢,又待如何?

不日,她便收到了儲崇煜的信,信上沒交代給孩子取的名字,道:忘了問兄臺姓甚,但願侄兒随母。

黃妙雲又好笑又好氣,直接忽略了前半句話,只在意後半句——儲崇煜這是嫌她醜!

她一時間動了意,便去照照鏡子,甚美,這才放心地丢開鏡子,不提姓氏,回道:你嫂子貌若神女,有子必定像她。

儲崇煜看完信,将紙條揣袖子裏之後,眼裏還泛着笑意。

黃妙雲這怕是在誇她自己吧?

儲崇煜閉上眼,回憶着黃妙雲的相貌,一個淺淡的輪廓先出來,漸漸眉眼越發清晰,的确是好看的。

美若神女。

她的孩子像她,定也是極好看的。

随後有一段日子,兩人各自忙碌,沒再通信。

忽然有一天,黃妙雲又收到了儲歸煜的信,他問她:近來安好?

黃妙雲像是習以為常朋友的問候,不覺意外,寫下兩字:甚好。

她最近很好,姜心慈的病情日漸好轉,已能在院子裏走出薄汗再回去,夜裏不再整夜整夜地難以入睡,言哥兒總是在她這裏蹭飯,似乎胖了,黃懷陽因為她常去書房,和她說的話逐漸多了,略會講一些黃家舊事,只是仍不提他和姜心慈之間的事,尤貞兒母女也安寧了不少,整日侍奉老夫人,沒有鬧騰。

一切一切,都安寧了下來。

黃妙雲在“甚好”兩字後面,又加了兩字——你呢?

儲崇煜:不太好。

黃妙雲這次拿着紙條詫異了,儲崇煜還是第一次,向她表達他的情緒。

她握着毛筆猶豫不止,到底還是問了:如何不好?

儲崇煜卻沒有回音。

作者有話要說:  黃妙雲: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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