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大黑攔了黃妙雲的馬車, 黃妙雲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幸好馬車已經走過了正街,處于夾道, 來往的人并不多。

黃妙雲忙不疊喚停了車夫,撩起車簾, 催促大黑離開, 大黑汪汪兩聲,中氣十足, 輕輕一躍, 便跳上了馬車,一腦袋鑽了進去。

“快回家去!”黃妙雲推着大黑的腦袋, 語氣急促。

大黑比她還着急, “汪!汪!”

黃敬言撓着頭一臉莫名其妙地問:“姐, 大黑在說什麽?是不是餓急了?”

黃妙雲生怕暴露和儲崇煜之間的糾葛, 急得臉都紅了, 催着大黑下車。

大黑下了車,在原地打轉,盯着馬車走遠了, 撒腿跑回儲崇煜身邊, 着急地叫了好幾聲, 咬着儲崇煜的褲腿, 拽着他取追馬車。

儲崇煜握着手裏的玉如意,掌心都是涼的, 黃妙雲不願意見他, 黃妙雲不會答應他的求親,黃妙雲不喜歡他。

胸口的鈍痛,讓儲崇煜呼吸有些困難, 嗓子口痛得像着了風寒。

冷風裏,大黑繞在儲崇煜的腿邊撕咬着他的褲管,幾乎要咬爛他的褲子。

儲崇煜掂起手裏的玉如意,受着冷風,像是在問大黑,又像是自言自語:“……要她親口拒絕,才會死心麽?”

猶豫片刻,儲崇煜攥着玉如意,搖了一下頭,“罷了……”

若她當面拒絕他,往後便只能形同陌路了。

儲崇煜彎腰,将玉如意遞給大黑,摸着狗頭吩咐說:“送給她,若她不要……也別勉強。”

大黑咬着玉如意,撒腿兒就跑了,這回雖然帶着重東西,卻跑得比以往的都快。

黃妙雲忐忑地靠在馬車上,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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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敬言忍不住問她:“姐,你跟大黑很熟?它以前老是沖你吼叫,現在怎麽喜歡上你了?”

黃妙雲心不在焉,她随意地打起車簾,大黑竟又飛奔過來了,看樣子是要直接沖進馬車,她怕大黑撞車,連忙喚車夫停下馬車。

“言哥兒,我下去一會兒,你在車裏好好呆着。”

黃妙雲匆忙囑咐完,等馬車一停穩,提着裙子就往大黑跟前跑。

人狗相遇,大黑咬着玉如意直往黃妙雲懷裏塞,黃妙雲接過東西,一眼便認出來是定國公夫人贈送給儲崇煜的玉如意。

這玉如意不只是她認識,騎射場上,沒幾個人不認識,這般點眼的東西,黃妙雲哪裏敢收?萬一叫人看見,她和儲崇煜的暧昧,昭然若揭。

黃妙雲有些慌張,她拿着玉如意直搖頭,又往大黑跟前送,跟它說:“我不能要,這個我真的不能要,聽話,把東西帶回去。”

大黑不肯,扭着頭,壓根不肯咬玉如意。

黃妙雲眼眶裏淚水打轉兒,她母親死期将至,黃府抄家之期不遠,侯府兩子參與的奪嫡之争……這柄玉如意,會要了她和她家人的命。

一狠心,黃妙雲只能把玉如意擱在地上,轉身跑開了。

大黑懵了,原以為送東西是個好差事,幾次都不曾出錯,卻不料這次不對勁兒,兩邊都推來推去,它原地轉了三圈,只好咬着玉如意,又跑回去找儲崇煜。

儲崇煜早跟來了,他在暗處,親眼看着黃妙雲放下了玉如意,她不要他的東西,即便這是他目前所擁有的東西裏,最價值不菲的物品。

大黑咬着玉如意,仰着頭,喉嚨裏發出焦急的淺叫聲。

儲崇煜蹲下去,拿回玉如意,癡了許久,像一尊泥胎木偶,眼睛也不眨一下,半點生氣沒有。他的面容陰沉沉的,有幾分無人踏足的屋檐一角,終年不見光,灰暗無光,從不知春來秋往。

良久,儲崇煜回了魂兒,他摸了摸大黑的腦袋,面色如常,卻又似乎少了些什麽東西,他的嗓音比尋常還要低冷幾分:“回去吧。”

儲崇煜帶着玉如意,騎上馬,面無表情地往忠勇侯府裏去。

出巷子的時候,他碰到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打扮得像個丫鬟,手上拿着帷帽,生怕被人認出來。

儲崇煜本與她擦肩而過,她卻取下帷帽,叫住了他。

“崇煜,是我!”尤貞兒急匆匆取下帷帽,擡起頭,我見猶憐地瞧着儲崇煜。

儲崇煜勒馬,居高臨下地看着尤貞兒,眼神裏的漠然,顯而易見。

尤貞兒如釋重負地笑了笑,語氣輕快,像在和儲崇煜話家常:“我母親早起有些不适,我沒來得及去騎射場一顧你的風采。聽說你今日在騎射場上贏了一柄定國公夫人的玉如意?”

儲崇煜定定地看着尤貞兒,并未開口回話。

尤貞兒未嘗發覺異樣,又笑說:“時候尚早,你怎麽這會子就離開了,不與你的同窗們多玩一玩?”

儲崇煜仍舊不說話。

尤貞兒仰頭看着一動不動的儲崇煜,驀然覺得尴尬,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她盯着他手裏的玉如意,不由自主地念了一句:“這玉如意可真好看……”

儲崇煜緩緩低頭,凝視手裏被棄如敝履的玉如意,他嘴角微動,眸光陰沉,嗓音低而喑啞:“你想要這個玉如意?”

尤貞兒聞言,驚異擡頭,唇齒微張,問道:“崇煜表哥……你、你是說,要把玉如意送我?”

“你想要?”儲崇煜眼底閃過一抹陰鸷。

尤貞兒被喜悅沖昏了頭腦,這般貴重的東西寓意非常,儲崇煜肯送給她,便說明她的猜測都是對的。

“崇煜表哥如、如果肯……”

話音未落,儲崇煜便将玉如意抛了下去,尤貞兒下意識伸手去接,生怕落在地上,直待她穩穩地拿住了玉如意,跳動的心口,才逐漸平穩。

儲崇煜勒了缰繩,扭頭就走掉,什麽交代的話也沒有。

尤貞兒喜出望外,她今日本是偷偷溜出來,沒想到輕而易舉就得了玉如意,遂速速乘車回了黃家後門,悄悄往福壽堂去,與張素華分享喜悅。

張素華這些年幫着黃家打理內宅,過手不少珍貴之物,這柄玉如意的價值,她一摸便估出個七八分。

“定國公府出來的物件兒,果然不凡。我的兒,儲崇煜當真把它送你了!”

尤貞兒笑意盈盈,凝視着玉如意,只是她笑着笑着,又生出幾分狐疑:“母親,崇煜表哥二話不說就送我了,未免太幹脆利落了些。”

她摸不準儲崇煜的性子,但還是覺得他今日有幾分不同尋常。

張素華笑得很開心:“你不懂得男人的性子,他若是不喜歡你便罷了,但凡心中歡喜,天上星星也給你摘,不過崇煜生性木讷,不善表達。他既肯将這般貴重的東西送你,便是對你的肯定,待過了年,我替你籌謀了嫁妝,他也該要主動上門提親了。”

尤貞兒的确不算深曉男人秉性,但儲崇煜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張素華所料應當不錯。尤貞兒拿過玉如意,安心把玩,臉上的笑意愈深,真是風水輪流轉,黃妙雲終于有被她踩在腳下的時候了。

黃妙雲拒收玉如意之後,回去就病了一場,夜裏總是睡不好覺,儲崇煜铠甲□□和年幼時孤弱無助的模樣,總是交替出現在她夢裏。

她好害怕四個月之後接踵而來的事,她也好心疼小小的崇煜,更心疼現在的崇煜……

天氣連着晴好一段日子,黃妙雲的病也完全康複,臉上氣色回轉一些。

黃妙雲挑了一日,攜黃敬言去給姜心慈請安。

姜心慈自上次病後,開始接受內宅庶務,許是人有了盼頭,她雖然勞累,精神氣兒卻越來越好,連胡媽媽都日漸欣喜,笑容滿面。

黃妙雲和黃敬言二人到的時候,姜心慈溫柔清朗的聲音正從偏廳裏傳出來,姐弟二人相視一笑,牽着手往廳裏去,不料與裏邊兒的黃敬文撞上目光,三人目光一滞,黃敬文先點了個頭,姐弟二人這才回了禮。

姜心慈正好處理完了八月的賬本,她揮退下人,起身挽着黃妙雲的手,又牽着黃敬言,一道往次間裏去,黃敬文擡腿跟上,嘴角抿下一絲笑意。

母子四口融洽地坐在一屋,黃妙雲說明了來意:“母親,五草神醫進京了,明兒您要是得閑,我着人去請他過府。”

姜心慈點點頭應了,說:“我明日不過一二件事打理,不忙,對了,你上次找我要的四色酥糖我已經做好了,今早現做的,就在廚房裏,你要不要嘗嘗?”

黃妙雲當然要嘗,交給儲歸煜的東西,不親自過一遍,她不大放心。

胡媽媽去端了酥糖上來,言哥兒手快,嘗了第一口,小嘴直砸吧,笑眯眯道:“甜呀!”

黃妙雲嘗了一口,雖然甜,卻不膩味兒,入口融化之後還有些清新之意,她滿意一笑,說:“歸煜表哥肯定也滿意。”

黃敬文跟着嘗了一塊兒——其實他不喜歡吃甜的,但姜心慈做的東西,相當适口,便是他不喜甜食,也覺得能吃上兩塊兒。

姜心慈掃視着三個孩子,最終将視線落在黃妙雲身上,她語氣十分溫柔:“妙雲,一會子我告訴你怎麽做酥糖,方子你拟好了,就請你大哥交給歸煜吧,他們是同窗,往來也方便。”

黃妙雲微微一笑,言哥兒和儲歸煜也算同窗……她明白姜心慈的意思,便點頭應了。

黃敬文沒想到黃妙雲會答應,他悄悄擡頭掃過去一眼,他的妹妹長的像母親也像父親,真的很乖巧貼心,從前他不知怎的豬油糊了心,竟覺得妹妹刁蠻。

不知想起了什麽事,黃敬文慢慢垂頭,手裏的酥糖也吃不下去了,舌苔上,似乎還有點苦味兒。

假設他當初對自家弟弟妹妹多幾分包容和真心,對尤貞兒少些偏愛,如今他們之間,也不會這般生疏。

一家子正說着,外面有丫鬟來傳話說儲歸煜帶着五草神醫來了。

黃妙雲十分好奇,儲歸煜怎麽也百忙之中抽空來黃家了?

儲歸煜當然要來,那日自騎射場離開後,他一路跟上儲崇煜,卻發現儲崇煜在去黃家的路上。等他與儲崇煜碰面的時候,儲崇煜手裏的玉如意已經消失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黃妙雲離開之後。

很巧合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上次通宵寫完更新之後就下線了,後來感冒+來大姨媽,一章遲遲沒碼完,也就沒有交代。

這周就開始準備回歸更新了,這文還會更,只不過時隔幾個月,回頭看文再文,自己總是有太多不滿意,寫的沒勁兒,後面的更新就随意一點,不能保證日更,盡量更,不會三月一更,如果實在不想寫了,我會申請解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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