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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妙雲到忠勇侯府吃飯的日子, 正好是臘月二十七。
上午她特地叫人留心張素華的動靜,這回蹊跷的很,張素華一反常态, 竟然沒有出門。
臨出門前,黃妙雲随同父母去福壽堂給老夫人請了安, 才知道老夫人病了, 張素華在跟前伺候着吃藥,脫不開身。
黃懷陽當時便說要留下來伺候, 只叫姜心慈帶着孩子們出門便是。
老夫人擡手打斷他的提議, 道:“不用了,只不過是頭暈而已, 你在這裏我就不暈了?該去就去。”
黃懷陽也就沒再勉強。
黃妙雲随同父母出門, 她只帶了留香, 留下了木香在家裏, 以防張素華天黑出門。
雖跟了張素華這些日子, 沒見什麽異常,但今日不同,黃家人都有事, 她白日又麽出門, 若心中有鬼, 現在肯定急了, 興許會放松警惕路出馬腳。
木香機靈,跟黃妙雲說:“門房那邊我都打點好了, 要是有什麽意外情況, 奴婢使人去侯府給您傳話。”
黃妙雲放心地同父母親一道去了儲家。
黃家一行人到儲家的時候,天□□黑,待進了儲家的花園, 天色幾乎黑透,原先搭戲臺子的地方,擺上了煙花。今日當值的下人,在院子裏有條不紊地穿行。
黃懷陽帶着哥兒去的正廳,姜心慈帶着黃妙雲去的暖閣。
今兒儲家也沒請外人,基本上都是自家親戚,暖閣裏氣氛十分融洽。
老封君仍舊不出席,世子夫人坐在主位上,受着左右追捧,她見了姜心慈大感驚喜,又因儲崇煜說過想娶黃妙雲,忍不住細細打量小娘子一番,眉眼始終含笑。
開席前,世子夫人叫了兩個兒子過來給長輩行禮。
黃妙雲是小輩,自然要起身與兩個表哥先後見禮,儲歸煜還是那副樣子,溫柔如玉,笑起來總是想輕柔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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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與儲崇煜見禮的時候,黃妙雲低着頭,遲遲才敢擡頭,細聲叫了一句:“二表哥新年好。”
儲崇煜擡頭,徑直對上她的視線,與從前過年沉默寡言的時候不同,他這次也回了一句:“妙雲表妹,新年安好。”
黃妙雲看着他的眼睛,臉頰立刻紅了,有些慌張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兩個郎君,這才退出了暖閣。
世子夫人看着黃妙雲,悄悄忖量着,随後便與身邊的心腹媽媽交換了一個惋惜的眼神。
黃家小娘子模樣自然無可挑剔,經過幾次交往,發現她性子也好,只是家世尴尬,配儲崇煜有些耽誤,配儲歸煜又有些高攀。
倘或再好一些,或者再差一些,她還真想讓黃妙雲做她的兒媳婦。
一頓家宴吃的是熱鬧又平和,張素華和尤貞兒沒來,絲毫不影響大家的心情,甚至有人發現,這兩位沒在,好像少了不少烏七八糟的事。
家宴結束後,大家的心情都很好。
外面正在放煙花,世子夫人高興,想請大家再去看臺上看煙花,等煙花放完了再去後山上看雪景,喝薄酒……
黃妙雲身邊的留香從外面進來,俯身在她耳邊說:“姑娘,府裏來人傳話了。”
幾聲低語,黃妙雲眉毛動了動,随即跟姜心慈說想回家了。
姜心慈原本就是撐着來的,越晚越冷,她輕輕咳嗽兩聲表态,世子夫人雖然微醺,還沒到醉的意思,便沒強留黃家人,但她高興,眼見姜心慈要帶着黃妙雲走,扶着丫鬟起身,要送她們出園子。
正廳裏,黃懷陽還在喝酒,但他留心了妻女要走,已經摁下了飲醉的心思,也準備着随時脫身。
世子夫人走到廳門口,便回頭叫了一聲:“還不過來送一送你舅母和表妹。”
這句沒指名道姓的話,叫起來了三個人。
儲崇煜、儲歸煜、儲金煜,通通站起來,三個郎君個個長身玉立,放眼看過去,頗有些氣勢。
只不過儲金煜喝醉了,一站起來差點就吐了……只好是儲崇煜和儲歸煜去送。
姜心慈牽着黃妙雲,同世子夫人說:“叫郎君吃酒去,不必煩他們走一趟,路又遠又冷的。”
這是她體諒後輩,不過那兩個後輩,絲毫不覺得冷,在她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門後準備送人了,儲歸煜甚至還挽留:“舅母,表妹,這麽快就要走嗎?”
姜心慈便笑答:“我已經不像你們這麽年輕了。”
儲歸煜了然。
世子夫人笑着說:“難得你來一趟,該他們送送。”便催着兩人親自送客。
姜心慈便沒話說了,只得由着二位郎君把她送出去。
世子夫人嬌生慣養,大冬天的,又喝了酒,送到花園門口的确就走不動了,便叫兩個兒子把人送走,儲崇煜與儲歸煜齊齊應是。
出了園子便是長長的甬道,積雪太多,掃不幹淨,這會子路上已經又有雪了。
姜心慈顧忌儲歸煜的腿,說:“二位郎君,你們就送到這裏,以免滑倒。有下人引路,我們自己能走出去。”
儲歸煜一到冬天,跛腿是很容易犯老毛病,也不好強撐着走,便客氣着答應了。
而儲崇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要走的意思。
儲歸煜問儲崇煜:“弟弟,你不走嗎?”
儲崇煜臉色一如既往地冷淡木讷,答道:“母親讓我把人送出去。”
好像世子夫人的話是聖旨,一定要做到。
儲歸煜便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姜心慈只好同儲崇煜道:“那就勞煩郎君了。”
黃妙雲耳廓微動,拽着姜心慈的袖子,沒敢看人。
他什麽心思,她知道的……
夜裏的甬道很安靜,挑起的路燈将人影拉得很長。
黃妙雲走在姜心慈身側,稍稍回頭,便能看到身後那一抹長長的黑影,就像他的人一樣,沉默又安靜,只有極少的時候,才會展露精致的輪廓,叫人驚豔。
黃妙雲有意放慢步子,身後的影子便也放慢步子,她加快步子的時候,影子也快了。
好像那不是他的影子,而是她的影子。
黃妙雲嘴角偷偷地彎着,在月亮底下,玩着玉兔都不玩的小把戲。
甬道再長,到底是有終點。
儲崇煜一路把人送到了角門。
姜心慈先上的車,黃妙雲随後。
許是腳底沾了太多雪,黃妙雲踩小凳子的時候,滑了一下,險些要摔。
儲崇煜眼疾手快,将人摟住,明明身形清癯,可手掌托着她纖腰的時候,卻又那麽有力,黃妙雲甚至能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溫暖。
留香連忙過來扶着黃妙雲,慌張地同儲崇煜道謝。
儲崇煜禮貌地退後一步,淡淡地看了黃妙雲一眼,沖馬車裏的姜心慈道:“舅母——”又凝視着黃妙雲:“表妹,路上小心。”
黃妙雲頂着燒紅的臉頰點了點頭。
上了馬車,車夫捏好了缰繩和鞭子,黃妙雲撩開了窗戶,溫聲說:“二表哥,我們走了,天寒地凍的,你趕緊回去吧。”
“砰”一聲,天空炸開絢爛的煙火,忠勇侯府開始放煙花了。
儲崇煜走進車窗,壓低了聲音,只讓黃妙雲一個人聽見:“表妹,我送你。”
黃妙雲還沒明白過來,儲崇煜已經退後一步,作了揖,擡頭認真地望着頭頂的煙花。
她即刻便明白。
黃家的馬車不緊不慢地駛入長巷,黃妙雲逐漸看不見儲家的圍牆,但忠勇侯才有能耐放的煙花,在巨大的天幕上彰顯着儲家的存在。
煙花每炸一次,每亮一下,黃妙雲都想到甬道上,影子一樣的儲崇煜,現在他肯定也和她一樣,看着同樣的煙花,直到她回家。
到了家裏,黃妙雲直接回了團月居。
木香一等到她進門,驚疑地說:“姑娘,表姑奶奶今日會的是個男人!”
黃妙雲深皺眉頭,道:“看清了?”
木香答說:“我哥哥親自去的,看的很清楚,就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光頭,若是女人,怎麽會沒有頭發。”
黃妙雲便覺得怪了,怎麽每次張素華都會女人,今夜卻去會個男人。
不過張素華鬼鬼祟祟的,即便不是在外有人,也肯定是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
木香又道:“事發突然,表姑奶奶謹慎的很,眼見二人進了一間宅院,我哥哥一個人守着,也不敢輕舉妄動。”
黃妙雲點着頭道:“做得好。先別打草驚蛇。跟了這些日,難得她露出馬甲……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繼續跟着,最好能把那人模樣畫下來。”
木香說:“這恐怕難,每次表姑奶奶那邊的人都裹得嚴嚴實實,但是這回他們去的宅院好像不同從前一樣是花錢租的,這次似乎是常去的地方。地址我哥哥已經記下了。”
黃妙雲打賞了木香和她哥哥,讓繼續盯着,等初七的時候,看能不能再發現些端倪。
夜裏快過子時,黃妙雲才睡。
而黃懷陽那個時候才帶着兩個兒子回家,黃景言早撐不住,在車上睡了,下車後,黃懷陽一路把人抱回去的。
他本來有些醉,回院子的路上,吹了吹風,清醒了不少,他路過箬蘭院,見裏面燈還亮着,敲了敲院門。
胡媽媽來開的門,見是黃懷陽,也沒放人進來的意思,只喊了一聲:“老爺?”
黃懷陽遲疑着問:“……她睡了嗎?”
胡媽媽頓了片刻,沒說謊:“還沒,夫人吃了酒,有些難受,一時半刻睡不着。”
黃懷陽很緊張:“吃了幾杯?我去叫大夫。”
胡媽媽叫住黃懷陽,無可奈何地讓開一條路,道:“老爺,您想進來就進來瞧瞧吧。”
黃懷陽猶豫片刻,進了箬蘭院。
他已經好多年沒進來了,不由得環視一周,雖然夜裏看不清楚,但那一叢光禿禿的小竹林和幹淨的葡萄架子龐大的輪廓還在……都是從前他們恩愛的時候,一起植的,現如今也不知道是因為冬天的緣故,還是姜心慈已經幾年不管,所以荒廢了。
黃懷陽走到了廊下,靠近梢間的窗戶,輕輕敲了敲。
裏面的人影擡了頭,也沒開窗,只隔着窗戶模模糊糊地問了一句:“有事?”
黃懷陽側身站在窗戶邊,低着頭,說:“今天晚上喝酒的時候,我聽了一篇‘仁政’的文章,覺得很好。”
姜心慈沒說話,黃懷陽自顧自背了起來,罷了便等她評價,沒過太久,就等來“很好”兩個字。
黃懷陽說:“聽說是崇煜寫的。”
姜心慈想起晚上儲崇煜送她們走的時候,安安靜靜的小郎君,模樣生得也好。
黃懷陽便道:“夫人,我覺得崇煜不錯。”
他是庶子出身,長大了受嫡母教養,比儲崇煜身份好那麽一丁點,許是感同身受,他對儲崇煜有些偏愛,也憐惜他的才氣。
姜心慈只道:“再看看吧,侯府也不是個安寧地方。”
黃懷陽“嗯”了一聲,道:“我也不是說立刻就要定下,只是……只是……”
只是想和你分享。
風停雪住,夜色靜谧,黃懷陽獨自回了院子。
新的一年将要來了,他還是自己一個人住。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不是只有填坑一件事要做,所以雖然想日更完結,但是也有分不出精力的時候。
盡量日更,不更會請假,詳情見文案。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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