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四月逼近, 黃妙雲陷入了重重迷霧之中。

她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卻對這些事如何發生、為什麽發生毫無頭緒。

黃妙雲別的都不怕,最怕的就是那枚印章, 她往黃懷陽的書房裏跑了許多趟,次次都問:“爹, 您真的沒有一枚刻詩的印章嗎?”

黃懷陽搖頭:“沒有。我放印章的地方, 你都找了一遍了,只有我刻的四字印章。”

黃妙雲幹着急, 那錦衣衛怎麽會搜出來刻着“反詩”的印章。

黃懷陽問黃妙雲:“你究竟要找什麽章子?很要緊?”他擱下刻刀, 說:“這樣,爹陪你去買。你想要什麽詩, 爹給你刻。”

黃妙雲抿着嘴說“算了”。

黃妙雲往團月居去, 路過外書房的時候, 從花窗看見哥哥弟弟都在用功讀書, 便走近瞧。

言哥兒正好走神, 一擡頭看到了黃妙雲,丢了筆往廊外奔,喊着:“姐姐, 你來了。”

黃妙雲走進去, 言哥兒正好撲在她懷裏, 馬上要進九歲的小郎君了, 稚氣依舊,可已經有了少年郎的朝氣。

黃妙雲推開言哥兒, 眼圈紅紅的說:“你都長大了, 注意些分寸。”

黃景言哼哼唧唧說:“娘說我還小呢。”

黃妙雲彎了彎嘴角,随着黃景言一起往裏走。

黃景文也住了筆,見黃妙雲精神不佳, 問道:“怎麽了?妹妹可是憂心我科考之事?”

黃妙雲說:“哥哥讀書如此勤勉,用不着我擔心,我相信哥哥。”

黃景文笑了一下,說:“嗯,妹妹放心,雖然我考不過崇煜和歸煜表哥,但是過府試應當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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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儲家的二位,黃妙雲想起了儲崇煜……

算了,這會子想他也沒用。

日後活得有沒有他長,還兩說呢。

黃妙雲離開外書房,才走到二門上,正好小厮送了角門上的消息過來,說有人送一封信給她。

奇了,還有誰能寫信給她?

莫不是崇煜表哥?

黃妙雲心口一跳,拿了信拆開看,浏覽畢,她的心跳動的更加劇烈,留着小厮問:“誰送來的?人在哪裏?”

小厮說:“像是個跑腿兒的下人,小的來的時候,人還沒走。”

黃妙雲連忙抓緊了信追出去。

信上給了一個住處的地址,正好就是張素華會那女人的時候,住的地方。信主約了她三月初七去那裏碰面。

跟蹤張素華的事,只有她和她的人知道,怎麽會節外生枝的?又為什麽要約她三月初七去見面?

黃妙雲到了角門,人早走了。

她心裏忐忑地四處張望着,忽然見一條黑色的狗飛奔而來。

角門的下人眼看着要操起棍子大狗,黃妙雲攔下了人,大聲說:“別打,這條狗我認識。”

大黑歡快地甩着尾巴,明明想張口,卻因嘴裏含着東西,只是發出些細碎歡悅的聲音。

“這狗是兩個少爺在族學的看家犬,以後你們見到了都別打它。”

“是。”

黃妙雲拿了根繩子拴在大黑身上,直接把狗帶進了團月居,并拿出了它嘴巴裏的小竹球,球裏有一封信。

信上就寫了兩個字:等我。

“……”

黃妙雲攥緊信紙,捂在胸口,久久不能平靜。

儲崇煜這信是什麽意思,她在他眼裏應該是絡腮胡子大漢才對!

難道大黑把她的身份告訴了儲崇煜?

黃妙雲低頭看着歡跳着的大黑……應該不至于,大黑再聰明,又不會說人話。

大抵是儲崇煜讓“他”等他的好消息吧。

黃妙雲喂了大黑一些吃的,讓丫鬟把大黑送走了。

這次也沒回信。

她滿腦子惦記的都是家事,已無心再回。

忠勇侯府裏,儲崇煜等來了大黑,見它嘴巴裏空空如也,就知道黃妙雲收到了信。

他問大黑:“沒有回信?”

大黑蔫兒了吧唧的叫喚兩聲,儲崇煜摸了摸它的腦袋,翹着唇角說:“沒有回信就是最好的回信。”又自顧說:“還有二十來天,府試就過了,到時候……我母親要替我去黃家提親,以後天天讓她喂你吃肉,好不好?”

大黑對“吃肉”兩個字格外敏感,汪汪兩聲,大聲應好。

儲崇煜揉了揉大黑的頭,最後拍它結實的屁股說:“玩兒去,我要看書了。”

大黑奔去院子裏,玩儲崇煜從前練武留下來的舊木樁。

院子裏原本只有一個伺候的小厮,如今因儲崇煜中了第一名,添至了四人。

不僅如此,世子夫人還叫人日日送滋補的湯水過來。

正好到了時候,下人又将湯水送了過來。

儲崇煜叫人擱在飯桌上,一時沒去動。

送湯的下人拿着案盤,沒回廚房,反倒是去了世子夫人處。

世子夫人躺在貴妃椅上,眉頭時蹙時松,問道:“他可喝了湯?”

丫鬟回答說:“二少爺在寫字,還沒來得及喝。”

世子夫人揮揮手,讓丫鬟都退下,只留了心腹媽媽。

近日,世子夫人真是又高興又愁。

她高興儲歸煜過了縣試,府試眼看也不在話下,她愁儲崇煜竟然考了縣試第一!

第一名根本不是憑運氣就能被選中的,還有他那篇“仁政”的文章,備受誇贊。

說明儲崇煜一直在裝!

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像濕暗叢林的藤蔓一樣瘋狂生長!

世子夫人嘆了口氣。

一旁的媽媽說:“夫人可是在愁怎麽去黃家提親?”

世子夫人道:“這個我倒不愁,他要真考得上了,我替他開這個口,倒也無妨。就算黃家不答應,那也沒我什麽幹系。”

媽媽便問道:“那您愁什麽?”

世子夫人雙眼望遠了,如鲠在喉……要真是她自己的孩子,或者是仁義孝順的一個養子,她當然盼望他步步高升,将來替儲家光耀門楣。

可儲崇煜不同,他若有一天飛黃騰達了,只會是儲家的巨大隐患。

世子夫人正郁結于心,愁容不展,儲歸煜來了。

她忙不疊起身迎接:“我兒,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儲歸煜喝了一盞茶解渴,說:“在後山住了七日,有些累了,下來拿書,順便看看您。”

世子夫人端詳着儲歸煜,心疼道:“怎麽瘦了。”

儲歸煜笑一笑,讀書怎麽能不吃苦。

世子夫人想起一件要緊事,便問道:“歸煜,府試你肯定能過,會試可有把握?”

儲歸煜颔首,信心十足:“母親放心罷。”

世子夫人一喜,如果中了舉人,身價又不同了,于親事上能增光添彩不少,她便問:“歸煜,之前你讓我配合你對外宣稱與金陵致仕尚書的孫女結了親,好幾個月過去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婚姻大事,不能兒戲,你告訴娘,到底怎麽回事?”

儲歸煜溫和一笑,道:“等府試過了,兒子就告訴您,兒子真正想娶的人是誰。”

四月一過,黃家的事塵埃落定,尤貞兒也鐵了心想嫁儲崇煜,他就可以安心地娶黃妙雲過門了。

世子夫人縱使好奇,可兒子不說,她也撬不開他的嘴巴,無奈說:“好吧,你先專心考試,等過了府試再說。”

儲歸煜略坐了一會子就走了,仍舊要回後山書房。

在他上山之前,派出去辦事的人來回了話:“爺,信送出去了。”

儲歸煜點點頭:“初七那日我人在山上,若有什麽急事,不需顧忌,直接來找我。”

“小的明白。”

三月初七的早上,黃妙雲就開始盼了。

木香仍舊使人盯着福壽堂的動靜,張素華真的是一改常态,不再出門,而且今天還病了,請了大夫過來看診。

黃妙雲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張素華真病重,出不了門了?

時間太久,她也記不起來前世張素華到底病沒病。

一直等到夜裏,張素華才喬裝打扮出了門,她穿着下等婆子的衣服,若不是木香眼尖,還真看不出來是她。

黃妙雲也換了丫鬟的衣服,打算坐馬車低調出門,卻叫胡媽媽給發現了。

胡媽媽狐疑地打量着黃妙雲,問道:“天都黑了,姑娘這是做什麽?”

黃妙雲來不及跟胡媽媽多解釋,急着要追出門。

胡媽媽多派了兩個粗使的婆子跟去,回頭就去禀了姜心慈。

姜心慈哪裏放心得下黃妙雲夜裏出門?當下帶了人手,跟了過去。

黃妙雲到底是慢了一步,她去的時候,張素華已經返程了。

小別院裏,只剩下她每次去見的那個女人。

黃妙雲躲在馬車裏偷偷觀察着,忽然有人過來敲她馬車,小聲道:“可是黃家小娘子?我家主子派我過來送小娘子一件禮物。”

黃妙雲吓了一跳,挑開簾子看,只見對方一身練家子的打扮,強壯的身體罩在一身黑衣裏,有些唬人,她警惕道:“你家主子是誰?要送我什麽?”

那人低頭答說:“小娘子稍等片刻就是。”

音落,人就走了。

木香下車去看,只見黑衣壯漢領了幾個人闖進小別院,看樣子是要抓人。

黃妙雲也想過直接抓人,可無憑無據,她甚至都不知道張素華在外到底做了什麽,抓了人只會打草驚蛇。

沒過一刻的功夫,黑衣壯漢提溜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過來,扔在黃妙雲的馬車前,說:“小娘子,看一看。”

黃妙雲透過車窗去看,那女人低着頭掙紮着。

黑衣壯漢把“女人”的頭發一扯,假發整個掉了,腦袋上光禿禿的還有幾個戒疤!

木香大吃一驚:“是男人!還是個和尚!”

黃妙雲定睛一看,模樣清秀的一個小和尚,胸前不知道頂着什麽東西,鼓了兩團,要不是被脫掉了假發,還真不知道是個男人!

“…………”

張素華真的十分謹慎,也很……別出心裁。

就在此時,姜心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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