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斬鬼

長谷川凜單手扶地,神情不爽。

說他弱和稱呼他為“小孩”,一個比一個更能踩到他的雷區。

“不過如此?”他緩緩站起身,擡眼。

然而下一秒,還未等他有任何動作,逐漸複原的鏡子竟突然再次開裂。

“啪”的一聲撞擊,石子反彈落地。

在場兩人一鬼皆是一愣。

樓上,锖兔靠牆而立,手裏捏着幾塊碎石。

這一次,那面鏡子裂開的痕跡,沒有再次消失。

這面鏡子可以将攻擊反彈到接觸者的身上。

可锖兔這一顆石子,卻是将這一點完美避開。

這一顆小石子,雖然攻擊力看似微不足道,但卻是的的确确的起了效果。

花魁的臉頰上突然多出一道傷痕。

之前富岡義勇砍在眼上的那一刀,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可是這淡淡的一道痕跡,在這時卻格外紮眼。

她驚慌失措地擡手捂住那道痕跡,惡狠狠地瞪着锖兔。

“你竟敢傷到我的臉!”她憤怒地喊,頭發瘋狂增長,“這可是那位大人最喜歡的臉!”

長谷川凜挑眉,朝富岡義勇随口感嘆一句:“喲呵,趕情這還是個癡情鬼啊?”

富岡義勇:“……”

并不是很想理他。

那頭發仿若萬箭齊發,直朝锖兔襲去。

長谷川凜輕呵一聲,左手甩出。

“啪!”

“啪!”

“啪!”

三聲連響。

鏡上又多出三道裂痕。

長谷川凜勾唇。

他物理學的還不錯,砸哪裏能産生連鎖反應,他還是很清楚的。

那堆海草一樣的頭發猛然頓在空中。

然後仿佛水波漾開,連着锖兔敲出的痕跡,鏡面上那四道裂痕飛速地延展、交織。

懸在空中的頭發無力地墜下,女鬼雙手捂臉,發出痛苦的嘶喊。

一枚小巧的石子從濃黑的頭發悄然探出,以極輕的力道擊在了布滿裂痕的鏡面中央。

鏡子應聲碎裂。

長谷川凜擡頭望去。

锖兔仍舊維持着擲出石子的動作,恰巧也看向他輕笑。

“雖然我也很想,但畢竟做長輩的要懂得謙讓。”長谷川凜拍了拍富岡義勇的肩,“上吧,砍她!”

富岡義勇默默看了他一眼,安靜地提刀沖上。

他閃身到女鬼的身後,對準她的脖頸。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擊。

然而,碎裂的鏡子竟發揮了最後一次功效,将富岡義勇這一擊擋下。

他神色一凝,極速撤身。

可是,來不及了。

鏡子炸開,沖擊波将富岡義勇向後掀開。

長谷川凜正在驚訝,突覺右臂一疼,一股強烈的拉力從那裏傳來。

他被右臂上突如其來的力量牽扯着,側飛出去。

兩聲悶哼接連響起。

長谷川凜徑直撞入富岡義勇懷裏。

披頭散發的女鬼發出一陣狂笑,猙獰着破碎的面容:“好好‘享受’吧,我最後的血鬼術!”

她的臉上滿是傷痕,嘴角咧得極開:“接下來的二十四個小時,你們不可能分開了!”

“不過……你們也活不過二十四小時了!”

長谷川凜挑眉,向上擡了擡右臂。

富岡義勇皺眉,向後拽了拽手臂。

兩人同時動作,力道相抵,手臂紋絲不動。

他們的手臂被緊緊地粘在了一起。

發動條件是什麽?

是破壞鏡子?還是被她的箭劃傷?

這邊長谷川凜還在思考,身後富岡義勇握在右手的刀一橫,對着兩人胳膊輕輕割了一刀。

被刀劃過的地方破開,流出鮮血。

然而黏在一起的雙臂仍舊緊如一塊鐵板。

長谷川凜有點頭疼,看上去這個血鬼術一時半會還真有些難搞。

可是富岡義勇不同,他見這胳膊暫時搞不定,似乎就直接打算将其放置不管了。

他左手貼着長谷川凜的腰腹繞到前方,握刀的右手貼着他的掌心。

日輪刀換到左手,他右手握住身前人的腰肢,将他按在自己懷裏。

長谷川凜的後背緊緊地貼着他的胸膛,手臂和腹部被他的右臂壓着,傷口還在隐隐作痛。

這實在是一個讓人不怎麽舒服的姿勢。

他不适地蹭了兩下,問她:“你要幹嘛?”

富岡義勇沉聲吐字:”別動。殺她。”

長谷川凜默然。

身後的人偏了偏頭,越過長谷川凜的左肩,看向對面不遠處的花魁。

“你稍微矮一點。”他說。

長谷川凜面無表情,甚至還刻意地挺了挺身子。

小朋友要求還不少。

富岡義勇無奈,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估計是被按到了什麽穴位,他身體一軟。

“安靜,別鬧。”富岡義勇說。

長谷川凜如鲠在喉,難受極了。

他憋了半天,最後沒忍住,曲肘戳了戳富岡義勇:“我覺得這樣不行。一會兒戰鬥起來,我還是要擋你視線的。”

“要不這樣,”他頓了頓,哄騙道,“你把刀給我,我去砍她。”

富岡義勇疑惑地問:“你會?”

長谷川凜說:“當然,我還不至于連刀都不會用吧!”

富岡義勇陷入思考,似乎在猶豫。

“我們得速戰速決啊。”長谷川凜一看,覺得大概有戲,于是再接再厲,動了動右手,“說不定幹掉她之後,這個東西就解除了呢?”

幾秒後,日輪刀被他握在了手裏。

他松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腕,覺得富岡義勇這個小孩兒雖然有點憨,不過好像還是乖巧好說話的。

戰鬥到了這個時候,那鬼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保命的鏡子碎掉了,浪費頭發的血鬼術也派不上用場了。哪怕還有一點的攻擊力,也不過只能是垂死掙紮。

縱使長谷川凜和富岡義勇“心貼心”的初次配合實在不能稱得上合格,但砍掉她的脖子,倒也還綽綽有餘。

前提是,忽視掉自己絆倒自己,刀砍在自己身上,起跳方向相反導致摔個狗啃泥等一系列糟心時刻。

不過,好在還有锖兔在一旁配合,雖然過程十分磕磕絆絆,打怪像是演喜劇,但是不多時後,兩人還是“順順利利”的把那女鬼按在了地上。

“那位大人最喜歡我了!”女鬼搖頭晃腦地捂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喊,“你們不能殺我!你們會後悔的!”

長谷川凜将刀刃抵上她的手背,無情地說:“那你可能錯了。我估計……你口中的‘那位大人’,不會喜歡任何人。”

她動作一僵,直愣愣地盯着長谷川凜。

刀光閃過,冰涼的觸感抹過脖頸。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玲奈。”

從獲得這個名字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荻本屋的財産。

她的一切都屬于那裏,作為交換,她也幾乎可以擁有一切,除了“光明”。

她突然記起,在許多許多年前,有人對她說:“你願意為了我,放棄陽光嗎?”

她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哦,對了。

她說——

“您就是我的陽光。”

她看着那雙赤紅的眼瞳,以為那就是她期待多年的光明。

可是她錯了,那不是。

她永遠失去了尋找光明的機會。

突然有溫熱的液體滴落與逐漸消失的胸膛。

她垂下眼,看到扣在一起的雙手。

再向下。

開裂的褲腿內,骨節分明的腳踝上纏繞着黑色的細繩。

她突然想起,她曾見過光明。

短暫而又熱烈的,見過光明。

可是後來,她永遠地失去了她的光明。

她和魔鬼做了交易。

她傷害了她的光明。

長谷川凜突然俯下身,在她的額前輕輕放了一顆石子。

“你在幹什麽?”富岡義勇問。

“把罪惡和傷痛壓在消逝的□□裏。”長谷川凜擡起頭看向空中,仿佛在注視着什麽,“讓她的靈魂得以解脫,輕輕松松地進入來世。”

“哦。是小時候別人教我的。”他收回視線,聳了聳肩,轉頭看向走近的锖兔。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有人曾這樣對他說過。所以從那之後,每當親眼見證死亡,他都會像這樣,在那人的額前,輕輕地壓一顆石子。

雖然長大之後,慢慢的也就知道了這個說法其實并不是真的。但或許是為了紀念什麽,亦或是為了某種儀式感,他把這個傳統延續了下來。

不過……在別人看來可能會挺好笑的吧。

也就中也偶爾會陪着他這樣做了。

然後他就聽見,身後的富岡義勇,語氣平淡的“哦”了一聲,說:“知道了。”

好像把這事兒當了真。

長谷川凜:“……”

小朋友像是真的信了。

有點可愛。

锖兔走到兩人面前,低頭看了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問:“她的血鬼術還沒有解開嗎?”

長谷川凜跟着低下頭,擡了擡右臂,遺憾地搖頭:“說不定真的要等上二十四小時了。”

“唔……”锖兔皺起眉,“很不方便吧——你們一會兒還要清理傷口。”

“應該還成。”長谷川凜偏了偏頭,看向富岡義勇。被他看着的人默默點頭,估計也是覺得問題不大。

他松了口氣,問:“有休息的地方嗎?”

“有。”富岡義勇颔首,然後一下子把長谷川凜打橫抱起,邁步就走。

長谷川凜懵了,揪着他的羽織讓他放自己下來。

富岡義勇義正言辭:“這樣方便。”

右臂被粘在一起,兩個人只能以一前一後的位置前進。

長谷川凜瞪着眼看他,不說話了。

沒有默契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他呀。

兩人三足摔倒了,那也是每個選手都有責任的啊。

為什麽偏偏他要做被抱的那一個?

他是比這小孩兒矮了還是比這小孩兒年齡小了?

他不要面子的嗎?

長谷川凜捂臉。

跟在一旁的锖兔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他立刻一個眼刀甩過去。

然後收獲了一個溫溫柔柔的摸頭殺。

被十三歲的小朋友摸頭安慰了。

……更沒面子了。

長谷川凜埋起臉,自暴自棄地在富岡義勇懷裏縮成一團。

他如今一米八整,而抱着他的人,也就一米七多點。

難受。

再想想他們接下來要粘在一起做什麽——處理傷口,吃飯,洗澡,睡覺。

他們要被迫、貼在一起,做這四件事。

他堅守了十八年的清白,就要毀于一旦了。

長谷川凜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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