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兩人聞聲回頭看去,只見向之歡雙手正捧着一堆黑黢黢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朝着樓邊走去。

等她慢慢走到窗邊時,月光散進來,将手心的內容展現在孟望楠眼前:

“你快看,這是什麽。”

江盛清也順勢走到她身旁,一來是打算借機把人從樓邊拽回來,二則是為了看看剛才半路溜走的向之歡,悄悄去了哪裏。

在樓下的時候,三人是打算分為兩路的,蘇雨和負責去外面與警.方聯絡,提供她們所處的位置。

她與向之歡,則要想辦法先拖住孟望楠,萬一對方情緒激動,兩個人的力氣總是能與之抗衡。

哪知兩人才剛小心翼翼地走到二層,向之歡便和她說,要去找一樣東西,讓她先上去等自己。

情況緊急,對方一轉身就沒了蹤影,在如此寂靜的環境中,她也不能再大聲追問,只得自己先來勸說。

方才孟望楠差一步就要墜下的時候,強烈的絕望感瞬間在她的全身蔓延開來,根本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等再反應過來時,已看到對方緩緩從樓邊向內的腳步,這才松了一口氣。

樓梯口距離樓邊不算太遠,她向前走了幾步,就瞧見了在向之歡捧着的黑色的土壤之間,藏着一個類似于鑰匙吊牌的東西。

在這樣的亮度下,外人當然難以看清其具體的樣子,但作為當初親手制作此物的本人來說,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你...你在哪兒找到的?”

沙啞顫抖的聲音,已将這些年的所有苦楚都展露無遺,等她拿起來後,江盛清才勉強能辨認出上面的圖形。

是一個小狗的照片。

“在樓下的那片土壤中。”

“他騙我...他沒有燒掉...這是詛咒!我要去找他...”

斷斷續續的話還沒有說完,孟望楠就跌跌撞撞地朝樓下跑去。然而樓梯口位于樓內暗處,江盛清和向之歡來時,皆是憑着手機手電筒的亮光。

若像她這樣不顧一切地向下奔去,稍有不慎便會從沒有護欄的邊緣墜落。

江盛清忙掏出手機提供微弱的光線,跟在身後的向之歡,也大聲阻攔着她的步伐。

可被仇恨沖昏頭腦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重心,在下一層的後半截樓梯上一腳踩空,整個人就要從中間的空餘中翻下。

幸好被首先反應過來的江盛清一把抓住,可兩人體型不差太多,重力很快将她向地面吸去。

“盛清!”

危急關頭,跟在後面的向之歡拼命握住江盛清的手,與地吸引力形成了一些對抗。

饒是江盛清常年舉刀揮鏟,也難以支撐身子幾乎都懸在空中的孟望楠,不差的臂力在此時已經被一絲絲抽去了,僅憑內側的向之歡在供力。

在幾乎承受着兩個人的重量下,向之歡只覺得自己的腳下,已經在不由自主地向外側移動。

幸而在靠近平地這邊,有一根承重柱,幫她分擔了不少力量。

三人的手心,已經都因汗珠變得無法再控制力量,就在感覺再也無法支撐的一刻,她們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呼喊:

“她們在這兒!”

在警.方與醫護人員的及時救助下,她們很快便脫離了險境,除了一些不太嚴重的皮外傷,其他并無大礙。

坐在救護車裏時,她們才知道原來下樓梯時,孟望楠并不是不慎跌倒,而是在那一刻犯了低血糖。

幾人還需要去做一次筆錄,救護車載着孟望楠先一步離開後,向之歡忽然想起些什麽,跑去了那片被她翻開的土壤處。

“你們知道,那個傳言中,這裏見過血的意思嗎?”

那個被她拿在手中的鑰匙牌閃現在江盛清記憶中,她大概能夠猜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是她弟弟,當年在這裏扔下了她養的那只小狗?”

“是,這一片以前曾種植過芸豆,有些小動物,會對一些食物有特殊的喜好,我猜一定是她養的那只小狗,應當是特別喜歡芸豆,所以才取了這樣的名字。”

解釋的話,向之歡只說了八分,剩下兩分便要歸于她是如何知道,這裏曾經種植過什麽。

從見到這棟爛尾樓的時候,她就甚覺眼熟,終于在上樓梯的前一刻想起來,自己曾在這附近找尋過五味子。

那時還是白天,這麽一棟爛尾樓在荒野之中極為顯眼。

幾公裏外,有一個食品加工廠,常有些廢棄的食物會被扔出,這一帶也就聚集了不少流浪動物。

再加上蘇雨和所說的那個傳聞,她大抵能猜到孟望楠的‘芸豆’,極有可能就是在這裏被撿到。同樣,也是在這裏被她弟弟殘忍地對待。

“那張照片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只家養寵物,可能是她剛剛領養芸豆的時候,做檢查時拍攝的照片。”

說完這句更為無奈的推測後,江盛清苦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好了,麻煩幾位和我們一起回去一趟。”

已經勘察完現場的警.察從樓上下來,需要帶她們回派出所一趟。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後,已近午夜。

江盛清實在不好意思再同意,本來就和這事就沒什麽關系的蘇雨和,一起去醫院探望孟望楠的想法。

便找了些理由,讓對方先回家去了。

醫院的走廊中,她與向之歡好像又回到了前幾個月,明明空着三個座位,卻一人坐在了一邊。

從夏圓的店裏出來後,她就發覺了對方突變的脾氣,卻又很難想出原因,只能找些沒什麽意義的話題。

“剛才...辛苦你了...”

在爛尾樓下的時候,江盛清便一會兒遞濕巾,一會兒送紙巾的理由,來和她有意無意地說些古怪的話。

礙于蘇雨和在場,她也不好擺出愛答不理的樣子,等現在只剩兩人的時候,便怎麽也不願再接這句聽過三四次的謝言。

等了半天,江盛清也沒聽到她接話,稍稍側了側身子,才看到不知何時,對方已經閉上了眼睛。

她也不願再和自己生悶氣,起身坐到了對面,也開始了裝睡。

這個時間,走廊裏除去護士站隐約傳來的響聲,周圍鮮有聲響,向之歡很容易地便能夠聽辨出她的動作。

等對面的聲音消失後,才眯着眼睛看去。

白燈之下的光影中,那張令她沉迷的臉龐,展現出更為獨特的幽美。

幾個小時發生了太多事情,前後迅速轉換的各種情緒,層層疊加在腦海中,以至于讓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生氣的緣由。

又或者說,不知道是該因為對方而生氣,還是因為自己。

在夏圓的店裏,她所看到的那些紙質打包袋,曾經正出現在她在江盛清的老房子裏,喝下雞湯的那個早晨。

她記得清楚,那天早晨在那間廚房裏,她分明見到了一個前一晚不曾見過的紙袋,因袋子上印着的圖案很是獨特,讓她記憶猶新。

若僅是江盛清與夏圓是老相識這麽一點,自然沒有什麽讓她生氣理由,去朋友的店裏打包一鍋雞湯,是非常正常的事。

可江盛清終究還是百密一疏,今天的菜單上,根本沒有出現過那道藥膳雞湯。

更為巧合的是,在結賬的時候,向之歡又聽到了鄰桌有人在詢問服務員,店裏是否有雞湯。

堅定的否定聲,讓她迅速将那些零散的信息串連成線,一個清晰的聲音在提醒她:

江盛清和她一樣,都沒有忘記三年前的那晚。

她一直都以為,那天已經在江盛清記憶裏消失得幹幹淨淨,所以這一次重逢,她想讓對方再一次認真地愛上自己。

如今現實這樣決然地告訴她,江盛清早已經洞悉了她的一切預謀,卻又不讓她知道,為何對方同樣在隐瞞。

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憤怒,讓她其實有些難以分清,究竟是因自己的不勇敢,還是在計較對方不夠欣賞自己。

這幾個月的刻意瞞哄并非她的本意,三年來她經常在想,只要能見到本人,那一定要直接地表露愛意。

可自第一次去過江家後的那晚,她意識到了江盛清若是想爬到那個位置上,絕對不能與她産生感情。

那天晚上,她聽着身邊人均勻的呼吸,側過身來看了許久,最終所有的沖動都變為了等待。

等什麽,等到何時,她一無所知,唯一的奢望,大概就是幫江盛清夢想成真後,再展現被自己藏匿的感情。

反正,在簽那份協議的時候,江盛清多添的那幾筆,不僅把她的薪酬翻倍,也将合約的年份延長了不少。

還有時間。

這是她尚存的意識,在撲來的睡意中最後的提示。

再次睜眼時,對面已經坐上了旁人,她轉動了一下困累的頸椎,看了眼手機才發現竟然已是上午九點。

糾結了一下,她還是沒忍住給江盛清發了條微信。在她正與護士溝通孟望楠的情況時,那邊發來了位置。

“吃了嗎?”

聽到身後話聲的時候,江盛清暗喜自己的時間掐得不錯,剛付過款就趕上她下來。

把熱乎乎的包子與豆漿,送到對方手中後,低聲應道:“我吃過了,食堂關門了,你先湊合吃點吧。”

兩人這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雖是難掩倦态,卻也沒人再提起昨晚的事。等向之歡吃完後,回病房路上的話題,又扯向了歡快的那方。

直到,電梯到達後,剛轉進走廊,她們就聽到鬧哄哄的驚叫:

“出事了!快報.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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