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病急亂投醫(13)

魚鯉跑了,魚鲭只能一個人跟着沈瀾去施老伯的鋪子。魚鲭最不愛去那裏,每次魚鯉與他一起,他還有個伴,這次只有他一人,他從心底裏抗拒着,連動作都變得磨蹭起來。

沈瀾上了車後,魚鲭慢吞吞的爬上了馬車,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了沈瀾的旁邊。

氣氛沉默且冰冷,魚鲭半晌擡起頭,卻見自家公子正眯眼看着自己。

“走,走了。”魚鲭這才想起來讓車夫趕馬車。

施老伯的鋪子位于偏遠的小巷子裏,鋪子門口狹窄簡陋,門可羅雀,往裏走去,裏頭陰暗沉悶,只見一個滿頭銀發的老頭兒坐在鋪子裏的小木桌旁,點着油燈,正專心的雕刻着手中的東西。

沈瀾走進鋪子,施老伯便擡起了頭看了他一眼,随後又低下了頭,“今日怎麽親自來了,怕我這個老頭兒死在這兒?”

“還早。”沈瀾坐在他的面前,示意魚鲭把東西給他。

魚鲭将手裏的袋子遞給施老伯,然後乖巧的站到了沈瀾的身後。魚鲭最怕這個地方了,陰暗的房間裏傳出一股濃郁的木頭味,聞着又像是香味又像是腐壞的味道,味道十分複雜。

房間裏四處都胡亂擺着木制品,有手指頭,有胳膊,有腿,比沈瀾那些藏品看着還要滲人。

一般魚鲭魚鯉結伴而行,都是辦完事就走,絕對不會在此處多留片刻,施老伯也每次陰森森的打趣他們倆。

魚鯉可愛乖巧,一般說兩句就過了,魚鲭經常頂嘴,頂着頂着往往就發現施老伯笑的陰測測的看着自己,辦完事拔腿就跑。

但此時,沈瀾面前的施老伯,看起來倒是很正常。

“喲。”施老伯接過那破損的木頭,有些驚訝,“這不是你最愛的麽,竟給摔壞了,誰幹的?”

說着施老伯便把臉轉向一旁有些緊張的魚鲭,“小東西,是不是你?”

“不!才不是!”魚鲭臉漲得通紅,“不是我幹的。”

沈瀾也不幫他解釋,只是随意的說,“能修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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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不行。”施老伯仔細看了看,“需要一些時間。”

“嗯。”沈瀾看向一旁施老伯制作的其他東西,抓起一副宛如剔除了所有肉之後的人的手掌,輕輕地撥動那手掌的手指,手指嘎達嘎達的動了起來,雖然不大靈活,但是設計非常精巧。

“別亂動,還沒做好。”施老伯低頭看着那木頭心髒,“你今天專程來找我,還有什麽事?”

“沒了。”沈瀾将那手掌放回原處。

施老伯也不說話,沈瀾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房間裏仿佛根本沒有人存在一般的安靜,魚鲭站在一旁,雙手不住的摳着自己的褲子,情緒焦躁不安,腦子裏想的都是下次一定要跟魚鯉一起來。

“說吧。”施老伯放下手中的東西,“沈公子,您想知道什麽。”

“近日那邊可有什麽事發生?”沈瀾不動聲色的問。

“事?那邊天天都有事發生,我不懂你指的是哪一樁哪一件。”施老伯說。

“都說。”沈瀾說。

“啊?”施老伯震驚的看着他。

“……”沈瀾擡眸凝視着他,沉默不語。

“不過,最近确實有件趣事。”施老伯被他看得不自在,趕緊伸手在褲子上擦了擦,說,“據說錦安公主将二十多位大臣關在一間房中,也不知說了什麽,出來時那些大臣臉色都極其難看,并且在那之後,蘇文璋四處與人說,錦安公主并不是簡單的繡花枕頭,也并不像傳言中那樣與人有暧昧關系。”

“嗯。”沈瀾颔首。

“還有一事,傳言蘇文璋家的女兒蘇瑾之,與顧沂辰将軍有私情,估計是私定終身,錦安公主與顧将軍的婚約破壞了私情,蘇瑾之傷心欲絕,蘇文璋大人才參了錦安公主一本 ,其他被利用的聯名上書的大臣們都氣壞了。”

“皇帝臨墨近日常去錦安公主房內,逗留時間很長,錦安公主也不知怎麽的,自那之後便不再出寝宮了……诶,诶你怎麽走了,我還沒說完呢。”施老伯不解的看着他。

沈瀾站起身,“不必聽了。”

他出門上了馬車,魚鲭如同被大赦一般趕緊跟了上去,鑽進了馬車中。

“公子,您為何聽這些?那老頭兒又是怎麽知道這些消息的?”魚鲭上車後十分疑惑,不由自主的問。

“你不必知道這些。”沈瀾看了他一眼,“魚鯉去了哪裏。”

“明善堂,将您的藥方送過去了。”

“去明善堂吧。”沈瀾将身子靠在車廂邊的軟墊上,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魚鲭掀開窗簾看向窗外,外頭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上熱鬧非凡,不遠處就是明善堂的鋪子,魚鲭很遠便看到明善堂的門口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看着有些頹然,那人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謝子誠這是在幹什麽?”魚鲭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光明正大的偷懶嗎?大白天的。”

沈瀾眼眸一動,看向窗外。

只見謝子誠抱着膝蓋坐在門口的石獅子旁邊,嘴裏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依稀可以辨認出“雲小七”三個字的口型。

沈瀾伸出修長的食指,揉了揉太陽穴。

雲小七……

三日後的晚上,月光在迷霧般的雲中穿梭,庭院中忽明忽暗,夜色朦胧。

沈瀾坐在月色下,将幾味藥細細的分裝在紗布袋中,束上口子。那些藥都是他從庫存中挑出的最好的部分,全都是千金難求。

也不知,還用不用的上。

沈瀾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的畫面,那張揚笑眼盈盈的姑娘,在月光下瑟縮成一團,眼中滿是對死亡的恐懼。

忽然,他聽到遠處的後門處傳來一絲絲怪異的響動。

他将桌上的藥全數收好,然後朝着後門走去。

“你別把鎖弄壞了。”一個女子壓低的聲音。

嘎達嘎達,鎖發出清脆的響聲,不一會兒那聲音又消失了。

“別弄了,我爬上去吧,你托我上去就行。”

“等等,你說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要不我還是去正門那邊敲門算了?”

“……不行不行,這麽晚了,一會兒打擾他們睡覺了。”

“唉,我就不該晚上來,都怪皇帝哥哥,耽誤我時間。”

“可是我這樣進去會不會很不禮貌?”

“沈瀾本來對我就有意見,他那麽煩我,我走了他肯定松了一口氣。”

沈瀾看着緊閉的門,微微挑眉。

“但是我如果明天早上從隔壁房間出來看着他笑,他肯定驚訝的不行哈哈哈。”

“吱呀——”

後門應聲而開,臨子期的笑聲像是被人掐斷了似的戛然而止。

沈瀾一身單薄的外衣,衣裳随着開門的動作翻飛不止,他褐色的眸子看了一眼臨子期,随後便落在了臨子期身後的男人身上。

努爾巴圖此時再走已經來不及,臨子期表情僵硬的看着他,然後看了一眼努爾巴圖,只見努爾巴圖充滿戒備的眼神看着沈瀾,微微擰了擰眉頭。

兩個男人在夜色中對視,氣氛不止一丁點尴尬。

“晚,晚上好啊……”臨子期萬萬沒想到這個時間點,沈瀾竟然就在後門處,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被聽去了多少,只覺得自己的尴尬幾乎可以裝滿三室兩廳。

“不是走了?”沈瀾目光轉向她,“還回來做什麽?”

“沒,沒走!”臨子期聽他這麽說,趕緊解釋,“我家,我家出了一些事情,實在是太着急了,所以當時也沒來得及說一聲……”

臨子期聽他這麽一說,不由自主的有些愧疚,趕緊解釋道歉,但是話說到此,她又驀然反應過來,自己道什麽歉啊,不是他不願意給自己醫治自己才先走的嗎?

“這位是?”沈瀾竟主動問努爾巴圖的身份,臨子期心中驚訝不已,但還是解釋道,“這,這是我哥哥。”

努爾巴圖微微蹙眉看着臨子期。

“我哥哥雲……雲小五。”臨子期說,“對吧小五哥哥,你是不放心才送我過來的,現在我安全了,你可以回去了。”

沈瀾微微挑眉,看着臨子期仿佛到家了一樣努力把自己這位哥哥推出門。

可是這哥哥顯然并不是個聽話的,他被推到門口之後,忽然轉身看着她,說,“你要小心,我會在附近守着你的。”

臨子期心裏一咯噔,轉頭看着他擠眉弄眼,小聲說,“你說什麽呢!趕緊走!”

努爾巴圖對沈瀾行了個禮,迅速的轉身走了。

臨子期趕緊關上了後門,順便把鎖也給鎖上了。她轉過頭朝着沈瀾嘿嘿的笑,笑容裏帶着些谄媚和厚臉皮。

“不好意思,讓神醫您見笑了。”

“你就這麽自信我會留下你?”沈瀾挑眉看着她。

“也沒有啦,就繼續死乞白賴的求您救我罷了。”臨子期笑嘻嘻的看着他,月亮一下子從雲中冒出了頭,月光照在她的身上,給她整個人都仿佛蒙上了一層幻影,她就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半點都不真實,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您會救我的吧?”臨子期問。

“你覺得呢?”沈瀾反問。

“那當然會,您這麽善良溫柔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行醫救人四個字,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我死的,對嗎?”臨子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沈瀾并沒有什麽反應。

臨子期咬了咬嘴唇,“要不我從這個門再出去一次,給你表演一個三顧茅廬?“

她說着轉身真要出去,沈瀾忽然一動,捉住了她的手腕。

“行了,別鬧了。”

臨子期身子就這樣僵在了原地。

沈瀾的聲音第一次有了情緒,那是夾帶着些許的無可奈何和妥協的聲音,仿佛面前的臨子期只是個玩鬧的孩子,吵鬧了一整天以後,被家長捉住了手。

她只覺得手腕被一雙幹燥的大手輕輕捉住了,那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輕輕地觸在自己的皮膚上,溫暖的有些灼人。

半晌,她才轉過身愣愣的看着他,什麽東西流到了嘴裏她都一時間沒有發現。

臨子期伸出空餘的一只手,摸了摸鼻尖下,溫熱的液體流了一手都是,借着月光一看,滿手的猩紅色。

她又呆呆的看了一眼沈瀾,只覺得他那張誘人的臉在月光下越來越模糊,仿佛在夢裏似的。

美……美色誤人啊。

在暈倒之前,她腦海裏只想到這四個字。

……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雲小七回來了。魚鯉最開心,她第一個進了雲小七的房間,卻看到雲小七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一直沒有醒來,而沈瀾則坐在她的床邊,定神為她施針。

“公子?”魚鯉擔憂的看着雲小七,“她還好嗎?”

“不好。”沈瀾将最後一根針紮進她細軟的皮膚。

魚鯉咬着嘴唇看着沈瀾,眼神複雜卻十分易懂。

沈瀾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麽,無非是怪他沒有及時替她治療。

“你走吧,我還需集中精神。”沈瀾道。

魚鯉也不好說什麽,看了一眼可憐的雲小七之後,轉身告退。關好門以後,她一轉身,差點撞在了魚鲭的身上。

她定睛一看,魚鲭神色慌亂,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怎麽了?”魚鯉問。

“那個,那個……我發現公子昨晚的衣服上有血跡。”魚鲭耳根紅紅,小聲地附在魚鯉的耳邊,神秘兮兮的說。

“血跡?病人的?”魚鯉問。

“是啊,還有哪個病人……”魚鲭看了一眼臨子期的房間,臉一路紅了上去,“我,我聽說,女孩的第一次,都是……會流血的。”

“啊?什麽第一次?”魚鯉莫名的看着他。

“你沒在醫術上看過嗎?”魚鲭氣急,又不知怎麽解釋,“你看公子一直不願意醫治她,昨晚在她的房間呆了一晚上都沒出來,今天就給她治療了……”

“會不會是……以身相許才……”魚鲭僵硬着猜測道。

作者有話要說:  沈瀾: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

臨子期:你管管這兩個小的,都是你教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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