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醫者不自醫(6)

這個世界的習俗與臨子期以前的世界不同, 嫁娶雙方在成婚之前并非不能見面,而是一定要見面。

當然,見面的時間和場合都定有規矩, 在成婚前, 雙方的父母和男女二人都必須出席一場飯局,兩方同席而坐, 談笑吃喝,昭示着以後雙方的日子過的和和美美。

普通人家擺一桌酒即可, 皇室不可如此簡單, 自然是要大辦一場宴會,雙方的親族都必須到場, 其他不相幹的人則不可出席。

席間,敬酒不可推辭, 否則便不是好兆頭。

這是臨子期最為擔心的一條,當日的酒水基本出自太後之手, 這幾乎是最強BUFF,她要誰死, 誰便要血濺當場。只是不知道太後需要自己活到什麽時候,家宴上會不會下手。

臨子期知道最大的考驗即将來臨, 她不知顧沂辰那邊看到自己會不會被氣成河豚, 但是她已經做好了撕破臉的心理準備。

很快就到了家宴當天,一大早, 臨子期就親手給自己畫了一個出塵絕世的紅妝,把自己拾掇的絕對可以驚豔四座的程度,然後穿上準備好的一身華服,木着一張臉,嘴唇紅豔如血, 挺直了身板。

後頭的侍女都是太後給她安排的,一路帶着她走向家宴的宮殿。

這次家宴看起來熱鬧非凡,宮人宮女興奮的讨論着什麽,那些正在豆蔻年華的侍女們一個個面若桃花,眼神晶亮,似乎一有機會就想要往大殿裏跑,臨子期皺了皺眉,覺得這個氣氛似乎不大正常。

她想上前問問,卻被身後的侍女攔住了,“公主,請您直接過去,都在等您了。”

臨子期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她雖然只是個表面公主,可太後卻強行讓她看起來十分有氣勢,身後跟着一大隊人馬,怎麽看怎麽樹大招風,不遠處興奮不已的侍女們頓時收斂了,恭恭敬敬的側身站在一旁對她行禮。

她大搖大擺的走進家宴的大殿內,金碧輝煌的周圍環境幾乎閃瞎了她的狗眼,她假裝習慣了這種感覺,低頭朝着最上頭的幾人行了禮,“錦安給母後請安,給皇帝哥哥請安……“

沒聽到平身的聲音,她也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了。于是臨子期垂眸自己起身準備入座,擡腳走上臺階,往自己的位置走去,神色平靜無波,裝逼的感覺無限好,卻忽然發覺,自己的位置被人坐了。

臨子期恍然間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僅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臨墨和太後也在看着自己,他們二人的臉色都相當的難看,就跟被強行喂了一口屎似的。

臨子期宛如做夢般的擡起頭,看到原本安排的屬于自己的座位上,閑散的坐着一個身材略顯瘦削的男子,他頭發烏黑,眼眸是淺淡顏色,身穿一身月白色的華服,上頭銀線繡着暗紋,低調的華麗,卻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優雅而氣質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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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臨子期,聲音低沉而陰冷,“錦安公主恐怕眼神不大好,不知道今日還有另一位哥哥在場。”

臨子期仿佛被雷劈了一樣,一下子跟木樁子一樣愣在了原地,腦神經這一瞬間全部罷工。

沈瀾沈瀾沈瀾沈瀾……她是瘋了嗎?在這種場合看到沈瀾?

魔怔了?夢魇了?思念過度出現幻覺了?

也只是一瞬間,待腦子恢複工作狀态,她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感情仿佛不受控制如同開閘放水一般洶湧澎湃而出,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你……你……”臨子期大着舌頭,兩天來第一次說話,卻說的根本不像人話。

她有千萬句話想說,可是如今面對這個人,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了,妹妹許久沒見,恐怕是認不出來。”沈瀾冷笑一聲,不無諷刺的說,“皇上,您不給您的皇妹再安排一張桌子麽?”

臨墨皺眉看着他,眼中層層疊疊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體,在沈瀾的身上劃他個七八十刀。

但是似乎是迫于形勢,他隐而不發,“來人。”

侍從趕緊在臨墨的旁邊加了一張桌子,正擺在臨墨和沈瀾的中間。

臨子期幾乎要瘋了,她看向沈瀾,沈瀾卻再也不看他,只坐在椅子上,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到底是什麽情況!

她終于知道為何那些侍女們那麽興奮了,沈瀾這樣的長相一出現,到哪裏不是傾倒一片,民間那些女子早已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找不到北就差為他打榜追星了,更何況這些在宮中極少見到男子的侍女。

臨子期看了看對面,發現顧沂辰并沒有到,他的位置是空着的。

家宴現場,其他皇室旁支皇親國戚都在,這邊滿滿當當,顧家那邊卻是空空蕩蕩,很顯然,這是放了他們整個皇室的鴿子。皇室中年長者看到沈瀾,一個個也是臉色很差,用眼神互相交流,最後的結果都是——大事不妙。

沈瀾作為臨臻離開皇宮之前,曾經發過毒誓,絕對不會再進入皇宮半步,除非臨墨對沈家動手。當年的事情,皇室這些旁支就算不清楚的,也聽到了些風聲,他們看着太後和臨墨的樣子,心中都覺得非常不妙。

這是要變天了。

侍女侍從們一個個送上瓜果點心,沈瀾碰也不碰。

究竟是怎麽回事?

臨子期想到當時在沈家本家時,一直說有事要與沈瀾商量的顧沂辰,心中浮起一絲猜測,心中一凜。

不會吧……臨子期小心翼翼的看向沈瀾,可沈瀾卻依舊不看她。

怎麽辦,臨子期原本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一下子就摔不動了,昨日她吹了一聲口哨,努爾巴圖竟然神奇的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努爾巴圖告訴她,沈瀾派人找遍了整座山和周圍所有的地方,遍尋不着,後來聽說她在宮中以後,便沒了動靜。

沈瀾沒有再管努爾巴圖,努爾巴圖也許是看到蘇瑾之也離開了沈家,回到了京城,便也一同回來了。

她與努爾巴圖商量了逃走的方法,想着今日随意應付一下得了,卻沒想到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沈瀾竟然神奇的出現在宮中,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個家宴上。

并且看起來似乎對自己還是很有意見。

臨子期不知道他此時對自己觀感如何,是不是想把自己給剮了了事,但是此時,她只希望自己和努爾巴圖商量好的逃跑方法,不要打亂了沈瀾的籌劃。

不過,萬一沈瀾并不是來救她的……

臨子期又偷偷看了一眼沈瀾,卻被沈瀾幽涼的眼神削去了一半的膽子。她垂下頭,低頭玩自己的手指。

雖然沈瀾看起來兇巴巴的,但是臨子期卻總覺得,心裏頭像是有了什麽着落,安全感倍增。

明明應該是觥籌交錯,溫馨開懷的家宴,現在卻宛如審訊現場一般安靜到吓人,太後的面色依然恢複了平靜,冷冷的打量着臨子期一眼,然後朝她挑了挑眉。

臨子期一愣,不知她這是什麽意思,可随即身邊走來一位侍女,将她和沈瀾身邊的酒杯裏都斟滿了酒。

那酒清冽,濃香撲鼻,可臨子期聞到那味道,卻覺得指尖發涼。這酒的味道,與之前自己喝的那杯茶香倒是有幾分相似…太後這是要明目張膽的将他們兩個一網打盡吧。

“這酒是顧将軍送給本宮的,今日是好日子,本是與顧家的家宴,可陰錯陽差,顧将軍遲遲未到,故人卻到了。”太後老“陰陽人”了,說話陰陽怪氣臉上帶着毫無善意的笑容,“這也算是個好兆頭,不如一邊等顧将軍,一邊喝點酒。”

臨子期心裏一動,果然太後說完這句話之後,便看向臨子期,“錦安,你與臨臻多年未見,還不快敬哥哥一杯。”

臨子期笑了笑,說,“回禀太後,子期與臨臻哥哥向來關系不佳,這酒便沒必要敬了吧。”

她嘴巴上的傷口還沒好,說話跟大舌頭似的,聽起來有些搞笑,但是現場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沈瀾則是面上不露聲色,卻微微垂眸,眼眸中的複雜意味被他掩蓋的一幹二淨。

“錦安,今日是家宴,你那脾氣該收一收了。”太後卻并不管她說什麽,“這酒,無論如何你也得敬。”

“子期,聽母後的。”臨墨皺眉看着她。

臨子期舌頭生疼,也不知道是剛剛說話扯着了傷口還是怎麽了,整個人都處于緊繃的狀态,她敬沈瀾,便是将沈瀾陷于危險之中,這是不義,可如果不敬酒的話,這時候撕破臉,努爾巴圖那邊若是還沒準備好怎麽辦?

她一時間十分躊躇,不知該如何是好,手邊精致的玉酒杯就像一枚随時會爆炸的炸彈,她緩緩的伸出手,捏住了。

下一秒,那玉杯一滑,從她的手邊滑落,酒撒了一地。

“哎呀……”臨子期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起來,那酒水順着桌邊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撒在了臨子期的腳上,把鞋子都給沾濕了。

周圍的侍女急忙圍上來,将灑出來的酒水給擦拭幹淨,又為臨子期換上了一杯酒。

臨子期卻皺着眉頭委屈的說,“鞋子濕了……”

“春蘭,帶錦安公主更衣。”太後冷眼看着她,那眼神跟針似的紮在臨子期的臉上,似乎在警告臨子期不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什麽小聰明,那眼神看得臨子期背後都冒出了白毛汗。

“是。”身旁給臨子期倒酒的春蘭附身應下,随即引着臨子期往偏殿走。

臨子期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沈瀾,只見他穩穩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給她。

是真的生氣了吧。

臨子期委屈的撇了撇嘴唇,溫德宣的字學的那麽像嗎?看到字條就信?

還真生自己氣了?

臨子期一大早起來的精氣神已經在首飾環釵的重壓下消磨殆盡,再加上情緒的大起大落和緊繃的神經,此時她已經有些疲憊了,走路的模樣都有些踉跄,不自然的拖着長裙走在那丫鬟前面。

沈瀾擡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在太後開口之前,擡手打翻了自己手邊的杯子。

臨墨:“……“

太後:“……”

沈瀾站起身淡淡的朝着二人行了個一點也不上心的禮,便轉身朝着偏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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