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如果不是這張臉，面對這麽多來自命運的惡意，我早就撐不下去了呢。

多麽熟悉的自信……

——你看什麽？

——沒什麽，你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像我一位朋友。

——那你的朋友一定是位美人。

……

呵。

紀随唇角無聲彎了彎。

外頭的于晴早已無語，董永還在一本正經地問：“什麽惡意？”

宋清漪正對着車窗理頭發。

她不習慣留劉海，緞子般垂至臀下的長發日常被她抓成一把，随手一挽用一根簪子就固定住了，實在有些暴殄天物。

但這并不妨礙她将鬓前的頭發扯松，抓出微微的蓬松感。

宋清漪抓着頭發，想也沒想地回：“紀随啊。”

駕駛座上的紀随：“……”

紀随轉開頭，發動車子，一臉冷漠地駛了出去。

正顧影自憐的宋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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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着安安靜靜停在路邊的車子就這麽頭也不回揚長而去，宋清漪不能接受地眨了下眼睛，久久回不過神來。

“老師，車裏好像有人。”

良久，比宋清漪先回過神來的于晴弱弱提醒道。

宋清漪：“……”

謝謝提醒，她看到了！

沒人的車子能跑得那麽一臉冷漠？

所以，到底是哪個……魂淡啊！

她不好看嗎？

為什麽不能給她留點面子，等她走了他再走？

這麽當場走掉，就很像是在當面反駁她的美貌啊！

這個人絕對是，故意的！

宋清漪呼出一口氣。

好了，現在連個路人都對她有惡意了。

于晴見宋清漪臉頰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尴尬還是氣惱，想了想，自以為貼心地向她遞去一面小鏡子。

“老師，用這個吧。”

宋清漪轉頭望着她：“……”

不用了，她要回去了。

今天還不夠丢人嗎？

進了校門，宋清漪和董永于晴分手，臨走時再次确認了下明天早上會合的時間地點。

拜紀随所賜，她不得不将野外調研的時間提前，而且還是別無選擇的十一黃金周。

……

第二天早上七點，宋清漪準時下樓，董永和于晴已經等在了樓下。

董永開車，師徒三人帶着一堆儀器往東出發。

宋清漪此次野外調研的地點是東山。

東山在A市以東，出城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比起A市的暴發富根據地西山，東山并未怎麽開發，仍舊保留着大片天然的植物群落，很适合做生态實驗。

而且那邊沒有旅游景點，所以即使是十一黃金周，也不用擔心人滿為患。

但凡事有利有弊吧。

人跡罕至雖然很适合科研，卻也代表着後勤設施跟不太上。

三人只能住在東山腳下的小鎮，每天一早帶着儀器上山去收集實驗數據，中午在山上吃幹糧，晚上再下山。

其實于宋清漪而言，這些都不算什麽。她做這個研究方向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必要的野外勞動都是不可避免的。

讓宋清漪比較難以接受的是住宿條件。

小鎮上沒有酒店，只有農家樂，臨街，有點潮，公共衛生間。

樣樣都讓宋清漪很不适應。

雪上加霜的是，這邊還正在施工，整晚整晚的挖掘機拖拉機來來回回。

宋清漪淺眠易醒，可以說自從來了沒睡過一個好覺。

不過三天時間，就壓垮了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事情還得從第二天的晚上說起。

那天晚上，累成狗的宋清漪下山後已經是晚上9點多，草草吃了晚飯就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沒熱水了。

于晴趕緊去叫來老板娘，老板娘“咦”了一聲跑出去問，回來大聲通知了宋清漪一個噩耗——停氣了。

全鎮一起停。

宋清漪沒辦法，哭着洗了人生第一個冷水澡。

晚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醒來就有點不對勁。

頭昏昏沉沉的，整個人不大舒服，但也說不出究竟哪裏不舒服。

要來溫度計一量吧，也沒發燒。

宋清漪還是上山了。

結果到下午的時候，她就垮掉了。

小腹脹痛，疼得她臉色刷白，嘴唇泛紫。

當天天氣也不怎麽好，陰陰沉沉的，這個時候還湊熱鬧地下起了絲絲小雨，打在宋清漪身上，冷得她直哆嗦，直接倒在了于晴懷裏。

董永一根筋，被宋清漪這個樣子一吓，以為她快要不行了，連忙掏出手機哆哆嗦嗦撥120。

宋清漪氣若游絲地瞪了他一眼。

她會長命百歲的，謝謝！

她只是……來大姨媽了嗚嗚嗚！

昨晚的冷水澡洗得她大姨媽整整提前了十天！

于晴比董永機靈一點：“你不如打電話回去問老板娘，她家的氣來了沒，沒來讓她趕緊去買個電熱水器回來，我們出錢！”

“不……”宋清漪難受地閉上眼睛，渾身顫抖着輕輕搖頭，“就算有熱水器，我也沒力氣走回去了……”

董永有孝心，立刻蹲到宋清漪面前：“老師，我背您下山。”

宋清漪：“……”

不行，她這種情況……大姨媽會亂跑的！

太尴尬了！

她真的做不到……

宋清漪咬着牙指揮：“把航拍圖拿出來……”

于晴聞言，眼睛頓亮。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咱們的航拍圖上顯示，山的南面有一棟住宅，就在半山上，我們現在已經在山頂了，很快就能走到，我們可以去那裏要點熱水！”

董永飛快地從背包裏取出航拍圖，一看，果然不算遠。

宋清漪三人立刻跌跌撞撞下山。

走了大約二十五分鐘就走到了，只是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看到兩個字——涼涼。

航拍圖上看不仔細，走近了才看清，這裏是一處私家園林。他們是從山頂下來的，所以大致能看到園林占地極廣，裏頭亭榭廊檻，小橋流水，雖為人造，宛若天成。

A市在北方，這裏的園林恢弘大氣，而此處卻是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抱山而建，精致婉約。

方才一瞥，宋清漪看到裏面似乎還有江南園林的标志性植物，芭蕉。

A市的氣候并不合适種芭蕉，這種情況，有點類似于硬要在沙漠裏維持一片綠洲。

——園林主人的財大氣粗可見一斑。

“給錢的話，他們會讓咱們進去嗎？”于晴弱弱地問宋清漪，底氣蕩然無存。

本來還以為有錢好說話的……

董永已經直接放棄了：“還是我背您下山吧。”

宋清漪硬撐着她為人師表最後的一點尊嚴，虛弱道：“去敲門試試吧……好人還是很多的。”

好人多不多董永不知道。

紀随是不是好人，董永也不知道。

但是，當門鈴被摁響不久，紀随從裏面開門走出的剎那，董永宛若被人施了魔咒，定在當下，眼睛瞪成銅鈴。

他身後，宋清漪直接腿一軟。

“不必跪了。”

紀随立在門後，不輕不重看向她，淡淡開口。

被于晴死死拉住，總算沒來得及跪下的宋清漪：“……”

紀随看了眼宋清漪，側頭對身後跟着的中年婦女說了一聲：“孫阿姨，扶她進去休息。”

“是，紀先生。”

說着，一名體面的中年婦女從裏面走了出來，到宋清漪身邊。

“姑娘，我扶您進去洗個熱水澡吧。”

宋清漪：“……”

她，她姨媽來得這麽明顯嗎？

她震驚地看了看這位孫阿姨，又看了看紀随，最後又小心翼翼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樣子。

應該……沒漏出來吧？

她都脫下外套系腰上了。

她不自在地低低道了聲：“謝謝。”

也不知道這“謝謝”是對紀随說的還是孫阿姨說的。

顯然于晴也有這樣的擔憂，于是宋清漪話剛落，她立刻向紀随鞠了個誠意滿滿的躬：“紀先生，謝謝您！”

宋清漪：“……”

她險些忘了，于晴可是紀随的粉。

孫阿姨和于晴一人一邊扶着宋清漪進門，紀随站在門邊，側身給她讓出地方。

等宋清漪進門了，他才邁步走出。

宋清漪鬼使神差停下來問了一句：“你去哪裏？”

紀随轉頭，朝她動了下手中的車鑰匙：“下山。”

宋清漪暗暗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此刻的自己真的無法直視紀随……嗚嗚嗚，真的是太尴尬了！

……

宋清漪剛剛繞過園子裏的人工湖，就聽見了汽車的引擎聲傳來。

嗯，她記得，航拍圖上顯示，山的北面沒有公路，山的南面倒是有一條路，能過車。他們當時也考慮過從南面開車上來，到山頂再走下去，不過後來發現這條路只到半山，而且沒有對外開放。

好吧，她現在懂了，原來連路都是人家的。

還是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啊。

孫阿姨扶宋清漪到了一間廂房。

這裏外面看着古色古香，裏面的裝潢也是古典的實木風，連家具都是紅木的，但設施卻極為現代便利。

這個房間自帶了一間浴室和一個衛生間。

浴室很大很豪華，衛生間裏，馬桶是青花瓷的。

“姑娘，洗個熱水澡會好很多。”孫阿姨松開手，讓宋清漪進浴室。

宋清漪點點頭，不過還是心悸猶存地問：“你們這裏……沒停氣吧？”

孫阿姨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雖然如今上了年紀，但臉上的弧度仍舊很好看，笑起來時令人感覺很舒服。

“放心吧，我們這裏有電熱水器。”

宋清漪松了一口氣。

不過……

還有一個問題。

宋清漪輕咳一聲：“你們這裏有……姨媽巾嗎？”

掩面。

“我已經用不上這東西了，我們這裏也沒個小姑娘。”孫阿姨笑道。

這就尴尬了。

那要怎麽辦？

那你們這裏能叫外賣跑腿嗎？

宋清漪還沒來得及自己找出路，孫阿姨就婉轉地暗示：“放心吧，紀先生已經開車下山。你慢慢洗着，等你洗完了，他就回來了。”

宋清漪：“！！！”

hat？！

紀，紀随下山……是給她買姨媽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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