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宋清漪一下子就醒了, 猛地坐起來,緊張地捂住自己的頭發。

“你做什麽!”

水眸氣惱又戒備地瞪向紀随。

發絲從手心滑過的觸感,像一片羽毛撩撥在心尖兒, 轉瞬即逝。紀随看了眼空蕩蕩的手, 泰然自若收回去。

“沒什麽,你頭發掃地上去了, 我幫你扶一下。”

扶一下……這詞用的!

宋清漪不怎麽信任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但見他手中空蕩蕩的, 總算也松了口氣, 對于這奇怪的動詞接受了一點。

她将頭發撩到一側,抓起發尾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看倒是看不出髒了, 不過宋清漪還是愛幹淨地問:“你有濕巾嗎?我要擦一下頭發。”

紀随:“……”

“那我回去再洗個頭。”

紀随:“……”

“你可以走了。”

宋清漪看他這态度,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忙解釋道:“我不是嫌棄你手髒,我……我只是誤以為你想要趁我睡着, 剪我的頭發。”

趁我睡着,剪我的頭發……

瘋了, 還不如嫌棄他手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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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沒有女裝癖。”紀随轉開頭, 不想再看到她了。

宋清漪仰着小臉, 一本正經和他辯解:“這不是女裝癖的問題,我的頭發能賣好多錢的。”

紀随:“……”

呵呵。

“呃……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宋清漪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悶悶不樂道:“幾年前,有一次我走在街上,遇見一個Tony老師,他問我能不能把頭發賣給他,我不願意, 結果他就趁我轉身,直接拿剪刀把我頭發剪了。”

宋清漪無奈一笑:“我當場就被吓哭了。”

紀随眼中的冷意消退,低頭看向她。

“後來呢?”他溫聲問。

“就,道歉賠償啊……不過有什麽用呢,我頭發都被他剪掉了。”宋清漪扯了扯唇,“他還想加我微信,是打算等我頭發長出來,再給他剪一次麽!”

宋清漪說起這個真是又害怕又生氣,粉嫩的兩頰微微鼓起。

紀随無聲笑了。

“你笑什麽?”宋清漪眨了下眼睛。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我用我的不開心讓你開開心?

“沒什麽,”紀随轉眸看着她,“你的頭發很漂亮,這麽藏起來,可惜了。”

紀随想了想,提議:“你可以買保險。”

“但是保險只能事後賠償,并不能保我當時不會被Tony老師剪掉頭發啊。”

紀随唇角彎了彎:“說的也有道理。保險的确沒什麽用,你缺的是一個保镖。”

宋清漪:“……”

“不,我缺的不是保镖,是萬貫家財。”

紀随笑了:“或許缺的是……”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紀随猛地停下,眼中的笑意也剎那間冷了下去,他淡淡轉開頭。

宋清漪一臉茫然地望着他:“或許缺的是什麽?”

說完啊大哥。

“沒什麽。”紀随看了眼外面,“雨停了,你可以走了。”

宋清漪:“……”

用不用趕她兩次啊,弄得像是她自己很願意留下來似的!

明明是你自己害我被困在這裏的好麽!

宋清漪站起來,負氣地回敬了一句:“紀先生,你平常看哪家天氣預報?紀氏天氣預報嗎?”

紀随:“……”

宋清漪擡頭挺胸地走了。

然後盛情難卻地被留了下來。

因為董永收儀器下山的時候遇見大雷雨,一個着急從山上滑下來,腿摔破了。

孫阿姨說什麽也不肯讓宋清漪走:“天這麽晚了,又下了雨,你們兩個小姑娘怎麽帶個大男人下山?這裏房間多,你們就安安心心住下。”

宋清漪想到自己回敬那一句“紀氏天氣預報”,赧然。

“不不,不用,我們就不在這裏打擾紀先生了,我可以叫個滴滴上山來接的。”

“你叫個滴滴上來才會打擾到我。”

宋清漪轉頭看去,只見紀随神情淡漠走進。

視線落在宋清漪身上,紀随道:“住下吧。”

宋清漪覺得難以接受這樣的……好意。

紀随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用覺得難以接受,你以後只會接受得更多。”

宋清漪:“……”

好吧,她的項目失去了國家支持,後續幾百上千萬的支出可都指着這位金主了。

但……那也不是她自己願意接受的啊!

說到底,還不是怪他破壞了她的分母命……

紀随說完又轉身離開了,簡直不知道他做什麽來了。宋清漪可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特意過來留她的。

晚飯的時候也沒見到紀随,孫阿姨似是怕宋清漪誤解,笑着解釋說紀随一向是在自己院子裏單獨用的。

于晴點頭表示理解,大明星嘛。不過大明星住得這麽遠離塵世還是挺少見的。

她問:“紀先生是一直都住這邊嗎?”

孫阿姨笑說:“不是,紀先生只有每年十一的時候會過來,這園子平常都是我在這邊幫忙打理着。”

于晴覺得很奇怪:“每年十一?那紀先生都從不出去玩嗎?”

宋清漪心頭一動,忽然想起書房裏,他獨自抄寫經書時,身上化不去的寒意……

“吃飯叭。”宋清漪不輕不重提醒于晴。

于晴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嘴,不再說話。

孫阿姨笑吟吟地看向宋清漪:“宋教授多吃些,尤其是這羊肉湯,裏面加了當歸黃芪,是專門給你補氣血的。”

宋清漪:“……”

好尴尬。

好在紀随沒在,董永摔破了腿也沒在。

孫阿姨讓宋清漪二人慢吃,她自己給紀随送吃的去了。

……

門沒關,紀随臨窗而立,目光淡淡看着窗外。

這個院落在最深處,也在最高處,憑窗而眺,山下景色盡收眼底。

燈火闌珊。

孫阿姨放下後離去,走了兩步,又停下,意味深長說:“今晚的羊肉湯裏放了當歸黃芪,我怕會上火,就沒給您送來。”

紀随聞言,徐徐轉身看向她,黑瞳沉黑莫測。

“不用對她特別照顧。”

孫阿姨笑了笑:“您還是第一次帶姑娘回來,不特別一些,倒是怠慢了。”

紀随:“……”

她好像是自己走到這裏來的吧。

“随你。”紀随淡淡轉過身去。

孫阿姨望着那道清冷寂靜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綿長的心疼。

她默了默,走到紀随身後,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說了一句:“我老家那個遠房侄女,說是準備要二胎了呢。”

紀随看向她。

“也就23歲吧,和宋教授一樣的歲數。”

孫阿姨忽地一笑:“紀先生,不是每個姑娘到23歲都沒談過戀愛的,雖然現在普遍晚婚,但是啊,緣分這種東西真的說不準的,有人23歲一張白紙,有人23歲已經準備要二胎了。”

孫阿姨別有深意道:“當年那個小姑娘實在是不錯,那麽招人疼愛,長到現在就算沒有結婚,應該也已經有了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吧。”

紀随靜靜看着孫阿姨。

孫阿姨笑了笑:“我話是不是多了些?可能是因為這麽多年太寂寞了,難得遇見個水靈靈的小姑娘,甜得像顆水蜜桃一樣,心裏忍不住就熱鬧了起來。”

“紀先生慢用,我先出去了。”

紀随望着孫阿姨的背影,臉上看不出情緒。

孫阿姨這話暗示得實在太直白,甚至可以說是明示了。

翻譯過來就是——

您心裏的白月光怕是早已經結婚生二胎了,快別等了!這裏有顆人間水蜜桃,來來來,吃了她!

水蜜桃?

紀随無聲揚了揚唇。

……

第二天,董永在半山休養,宋清漪和于晴上山去繼續收集數據。

宋清漪想了想,還是決定今天加快進程,早些下山,把董永帶回農家樂去。

不然那樣在人家家裏住着算什麽呢?

然而她下山後,等待她的就是滿目的——行李。

宋清漪:“……”

誰,這是誰做的!

宋清漪扭頭看向董永。

董永一臉懵逼地望着她:“不,不是您的意思嗎?”

宋清漪:“……”

她什麽時候有這種意思了!

後來宋清漪才弄清楚,這誤會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原來,白天的時候,董永腿已經好了很多,就掙紮着自己去向紀随道謝。也是想順便告辭,識點趣,不在人家這裏大爺似的躺着。

結果去的時候,紀随正在講電話。

那董永就自覺地站在外面沒進去。

不久,紀随拿着手機出來:“走吧,拿行李。”

不容置喙,徑直往外走去。

董永一個學生,哪裏招架得了這種氣場?

下意識就理解為那個電話是宋清漪打來的,紀随是按宋清漪的意思去取行李上山,這就一瘸一拐跟着上了車。

退了房,搬了行李。

宋清漪聽完:“……”

我,看起來像是一通電話就能指揮得動紀随的人?

天,給她換個學生吧!

這倒黴孩子太難帶了!

雖然不知道紀随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但行李搬都搬來了,而且還是紀随親自開車去的,宋清漪也不好太矯情地再帶着行李走一次,這就不尴不尬住了下來。

好在這裏地方大,紀随平常并不太出他自己的院子,更何況宋清漪還要早出晚歸,兩人也不太能見上面。

反正一連兩天,她連紀随的影兒都沒見到。

倒是于晴,天天和她在一起,竟然受她影響,提前來了姨媽。

宋清漪姨媽這次來得難受,是因為頭天洗了冷水澡受了涼,但她身體本身并不是會難受的體質,所以熱水澡一蒸就好了,後面幾天還能如常上山。

不過于晴不同。

于晴小的時候家裏困難,她為了勤工儉學,寒暑假都會去飯店裏面幫工,經常半夜兩三點了還在洗碗洗菜。暑假還好,尤其是寒假,南方的冬天真的是冷到了骨子裏,于晴一雙手泡在冷水裏,常常一泡就是大半個晚上。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覺得除了冷點兒沒別的,但等長大了就知道了厲害。

每次姨媽來時痛不欲生,連上課都要請假。

宋清漪自然不能再讓她上山了。

于晴不放心,奄奄一息地要爬起來:“不行,董永師兄現在還爬不了山,您一個人上去太危險了。”

剛好那天是6號,實驗的最後一天。

宋清漪讓于晴好好休息,安慰她說:“放心,最後一點了,我中午就能回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荒山野嶺的,宋清漪心裏還是有點發虛。也只能不停告訴自己,沒事的,這裏常年有科研人員過來做野調,除了董永運氣不好遇見雷雨天氣摔了,之前從沒聽說發生過任何意外。

這裏雖然不如西山繁榮,但也不荒。

不慌,還是很安全的,嗯!

宋清漪動作飛快,趕在11點以前就完成了所有的調研環節。低頭記錄下最後一個數據,正準備收儀器,一擡眼,卻發現不遠處的TS PWTS便攜氣象站上站着一只藍羽灰喜鵲。

這幾天,她常常看到這種鳥,不過一開始的實驗設計裏并不包含它,她也就沒在意。

但是此刻,宋清漪臨時決定,再多加一項參數。

她迅速拉出一片實驗地,然後找了塊地方坐下,雙手托腮,仰頭望天,數頭頂飛過的灰喜鵲。

山林清淨,鳥鳴啾啾,頗有野趣。

不過這番野趣沒能維持多久,它在身後傳來腳步聲的一剎那,蕩然無存。

宋清漪心裏“咯噔”一跳。

腦子裏剎那間,滿滿各種兇案案發現場,十八種女主死法……

她背脊僵硬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身後的腳步聲沉而穩,大概率是個男人,正一步步往她靠近。

宋清漪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伸手去拿身邊的雨傘。

雨傘是那種長雨傘,孫阿姨給她的,下雨時可以遮雨,不下雨時可以當拐杖拄着走路,最合适走上山這條崎岖泥濘的路。

宋清漪握緊傘柄,在那人靠近時,一個飛快返身,用力以傘最尖銳的一頭直刺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紀随輕擡了下眼皮,微微一個側身,準确無誤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目光如晦:“是我。”

“啪嗒”一聲,宋清漪手中的傘落到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呆呆望着他。

紀随看了眼她身邊已經收好的器材:“可以走了嗎?”

宋清漪這才回過神來,震驚猶存地問:“你,你剛剛……是怎麽躲開的?”

她剛剛就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影子在眼前晃過而已啊!就,就這麽翩若驚鴻躲開了她的攻擊!

好歹……狼狽搏鬥一番啊!

紀随扯了扯唇:“原來你知道害怕啊。”

宋清漪:“……”

這滿滿的譏诮意味。

“你忽然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我身後,我當然會害怕啊……”

“那還一個人上山?”

語氣嚴肅,眼神清冽。

宋清漪仰頭望着他,忽然間想到什麽,眼眸乍亮:“所以你是擔心我,特意來接我的嗎?”

紀随眸光微斂,淡道:“快下雨了,我是來提醒你快點。”

他低頭看着她,面容清隽。

宋清漪一怔,旋即,偏頭一笑,嬌俏反問:“你看的哪家天氣預報?還是紀氏天氣預報嗎?”

紀随:“……”

“走吧。”紀随擡步去拿儀器。

“诶,等等!”宋清漪連忙伸手去拉他,不經大腦地就握住了他的手。

肌膚相觸,手底下是溫熱有力的觸感。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

掌心幹燥溫熱,骨節平展有力。

紀随轉頭看着她,黑瞳幽黑。

剎那間,宋清漪只覺胸口處,似有一只小兔子猝不及防地闖入,在那裏歡脫地重重蹦了一下。

她呼吸霎時亂了一拍,飛快地收回了手。

別開目光,宋清漪慌亂道:“等,等一下。還有一個參數。”

紀随靜靜看着她,沒出聲。

宋清漪以為他這是在表示懷疑,畢竟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這裏一動不動。

連忙指了指天上飛過的一只灰喜鵲,道:“數鳥兒。”

紀随:“……”

宋清漪給紀随找了塊棉布鋪在地上,還仔細地用手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請紀随坐下。

“請坐。”

紀随站在一邊,對這樣的周到顯然不怎麽領情。

他淡淡轉開頭。

宋清漪:“……”

随便了,他愛站着就站着吧。

宋清漪扭過頭,繼續雙手托腮,仰頭望天,數鳥兒。

天上每飛過一只鳥兒,她就在紙上畫一筆。

紀随站在一旁,在她畫了三筆以後,終于出聲:“你數的什麽鳥?”

“灰喜鵲。”宋清漪望着天上。

紀随挑了下眉:“灰喜鵲是什麽?就是剛剛飛過那只藍色的鳥嗎?”

宋清漪點點頭:“嗯吶!灰喜鵲和喜鵲一樣,是一種被視為祥瑞的鳥呢。不過灰喜鵲身上的顏色層次更豐富些,從前額到後頸是黑色的,背部是灰色的,翅膀和尾巴上是漸變的藍色,不是很豔麗的藍色,但是特別的漂亮,就是現在很流行的霧霾藍。”

紀随唇角勾了勾:“祥瑞?哪種祥瑞?給你帶來好運的那種?”

宋清漪:“……”

好好的十一長假,她一個人坐在這荒山野嶺數小鳥……還好運?

這個人,絕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清漪扭頭看着他,扯了扯唇:“對啊,你看我才剛數到10,你就出現了呢。”

紀随眸光微暗。

宋清漪猛地一窒,恨不得狠狠拍自己一巴掌。

她在說什麽?那不就是說……紀随是她的好運嗎?!

天!她母胎單身了23年,今,今天竟然主動撩了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紀随!

宋清漪艱難地轉開頭去,繼續望天,以尴尬的沉默彌補更加尴尬的錯誤。

“多長時間?”片刻後,紀随主動開口。

宋清漪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實驗時間。

“1個小時,到12點。”

這個參數本來就是個彩蛋,并不在原本的實驗設計裏,不是重點,時間自然不用太長。

紀随點了下頭,終于坐到宋清漪身邊。

男人的氣場太強大,随着他的靠近,宋清漪連呼吸都被他不容抗拒地霸占了。

呼氣吸氣間,全是他清冽的味道。

宋清漪覺得這種氣氛扛不住,尤其兩人還沉默着。

她連忙故作輕松,沒話找話地和他閑聊了一句:“你十一怎麽不出去玩?”

話出口,再次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這個問題,真是糟糕透了頂……

紀随卻像是毫無所覺,淡淡道:“10月1日是家母的忌日。”

宋清漪心中一沉,雖隐隐約約早已有所感知,但親口聽到這個答案,還是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壓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宋清漪低低道。

紀随轉頭看了她一眼:“沒關系,已經過去十六年了,是我自己放不下。”

此時,天上不合時宜地飛來一對灰喜鵲,宋清漪并沒有拿起筆,只是默默在心裏記下。

反倒是紀随提醒她:“怎麽不記下來?”

宋清漪這才在紙上又畫了兩筆。

方才緊窒的尴尬也因此緩解不少,宋清漪心中沒有繃得那麽緊了,開口問紀随:“所以,你就每年來這裏,獨自一人為阿姨抄經祈福?”

紀随譏诮地笑了一聲:“與其說是為她抄經祈福,不如說是為了我自己。”

他看向宋清漪:“為我自己,緩解心中的悔恨和執念。”

悔恨?宋清漪不解。

“她是自殺。”

宋清漪一震。

紀随自此不再說話,宋清漪也不敢多問。

好在時間及時到了,宋清漪收起本子站起來,紀随主動拿起儀器,兩人下山。

就這樣一路沉默着回到園子。

宋清漪微微側過頭,看着男人清冷的線條,周身的寂寥,心中緩緩生出一種難言的心酸和……疼痛。

寂寥,會将悲傷無限放大和延長。

如果不這麽放任自己寂寞,他是不是會好受一些?

鬼使神差的,宋清漪忽然開口:“你書房裏的古琴,你常彈嗎?”

紀随黑瞳看向她:“我不會彈琴,我母親也不會,那是我外公的琴。”

宋清漪眉眼一彎:“我會呢。”

紀随沒說話。

宋清漪以為他是不相信,忍不住驕傲地擡了擡下巴:“不然你以為我清漪是白叫的嗎?”

紀随挑眉:“清漪?”

這兩個字自他齒間而過,帶出低沉醇厚的聲線,宋清漪心尖兒莫名顫了顫。

“有什麽關系?”

宋清漪忍不住撅了下嘴:“我這麽古典的名字,如果不擺一擺古典的花架子,那不是名不副實了嗎?”

紀随笑了。

宋清漪被他這個笑容晃了眼,立刻自告奮勇道:“你下次抄經的時候,我可以替你彈琴啊。”

她怕紀随誤會什麽,又立刻解釋說:“我有一次去西山的寺廟,廟裏正好有高僧在彈琴。清香缭繞、琴音淡遠,那樣的感覺真的很好。”

“我雖然還達不到高僧的造詣——”

話沒來得及說完,宋清漪便見紀随眼神驀地淩厲,周身氣息頓冷。

宋清漪下意識以為紀随是不願意讓她碰他家的東西,頓時有點受傷,默默噤了聲。

不料,腰肢陡然一緊。

下一刻,她便被一股力道帶去,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男人的身體緊繃有力,長臂不容抗拒地環過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掌心溫熱,穩穩護在她的後腦勺。

她的臉被他按在他的胸膛裏,皮膚挨着他質地精良的黑色襯衫。

只要想到,這片薄薄的布料底下是他的身體……

宋清漪的腦子從此處開始,徹底停擺,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直到腳邊,儀器自己沒站穩,終于“噼啪”一聲倒在地上。

宋清漪回過神來,就要擡手推開紀随。

後腦上,大掌更加用力。

“別出來。”

宋清漪:“……?”

出來?從哪裏出來?從你懷裏?

宋清漪:“……!”

“有偷拍。”

紀随微微俯身,溫熱的氣息拂在她耳邊。

宋清漪身子徹底酥軟。

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就不太清楚了。

總之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兩人已經進了園子。

紀随放開她,眉間微皺。

垂眸,懷中的小姑娘兩頰微紅,水眸潋滟。

他輕咳一聲:“抱歉。”

宋清漪終于回過神來,連忙後退了一步,不自在避着他的目光,磕磕絆絆問:“剛,剛剛怎麽了?是狗仔嗎?”

“嗯。”

紀随斂目應了一聲。

宋清漪沒有多想,只是點點頭,表示理解。

雖然狗仔、偷拍什麽的離她很遙遠,但想想她現在住在頂流的家裏,這種事情就不可避免了。

見紀随的神色比她還要沉冷,宋清漪反過來安慰他:“沒事,就當是提前實習了。”

紀随:“?”

宋清漪無奈而自嘲地笑了笑:“畢竟我也是即将拍電影的人了,如果托您的福,我紅了,以後這種偷拍應該就是家常便飯了。”

她話中并無埋怨,畢竟是她自己抽到的紀随,她願賭服輸。

紀随凝着她,卻沉默了下去。

……

後來還是孫阿姨去門外撿回的儀器,宋清漪立刻小心翼翼地去檢查有沒有摔壞。

好在沒有摔壞。

于晴睡了一上午已經好很多了,還在那邊說風涼話:“摔壞也沒關系,反正現在老師您也是有金主的人了。”

宋清漪:“……”

金主,是這樣用的嗎?

對于門口遭遇偷拍一事,宋清漪原本沒有放在心上,反倒是于晴,還躺在床上就津津有味地捧着手機,等着舔屏。

“這可是我随第一次遭遇偷拍呢!”

宋清漪:“……你就不擔心你老師跟着一起上熱搜嗎?”

于晴一臉天真:“您不是說您沒被拍到臉嗎?”

具體怎麽沒被拍到臉,宋清漪當然沒說出來,于晴自然也沒多想,自動理解為她女神機靈,甚至,可能還順道想象了下女神身手敏捷,在快門按下的一剎那飛身躲開,像一個女俠。

對此,宋清漪:“……”

她真是有苦說不出。

除去上次紀随抱她上樓實屬無奈,情勢所迫,這次才是她正正經經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裏。

結果還被人拍了下來,這就要上熱搜了。

一言難盡。

然而熱搜卻終究沒有出來。

于晴空等守了一個下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過也安慰自己:“紀先生這麽有錢,處理這種事一定易如反掌。”

聽了于晴的話,宋清漪真是感激死紀先生這麽有錢了。

……

同一時間,書房裏,有錢的紀先生接到了武程的電話。

“沒有,紀先生。”武程道,“我們派人守在各大網站論壇,沒有一張照片流出,也沒有人找上門。”

紀随挑了下眉。

那邊既沒有人找上,顯然,對方的目标在這裏。

紀随叫來孫阿姨:“別讓宋清漪出去。”

孫阿姨點頭,又問:“她那兩個學生呢?”

“随意。”

孫阿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點頭離去。

紀随看到了孫阿姨那個笑,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她心裏都在想些什麽,但萬萬沒料到,孫阿姨竟然直接去向宋清漪轉達了自己的話。

當宋清漪氣鼓鼓出現在書房裏時,紀随覺得頭疼。

“紀先生,我不能出去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于晴和董永可以離開,我不可以?”

宋清漪咬了咬唇,覺得有些委屈。

難道受他恩惠,就連自由都沒有了嗎?

紀随:“……”

他揉了揉太陽穴,正要盡量耐心地解釋,監控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紀随雙眸微眯。

來人腰細腿長,氣質幹練,粟色的大波浪卷發随着腳步,迎風一撩一撩的,風情萬種。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身着正裝的男人,手上提着公文包。

“是她?”

宋清漪循着紀随的目光看到監控屏幕。

紀随轉頭看向她:“你認識她?”

“不認識。”宋清漪指了指屏幕,“但是那天你的粉絲見面會,就是這個小姐姐放我進去的。”

小姐姐?

呵。

宋清漪見紀随神情就知道他誤會了,但她受人滴水之恩,當然要清楚站隊,立刻表示:“她以為我是你的私生飯才放我進去的。”

紀随聞言,眸中帶笑:“私生飯?那倒是個中翹楚了。”

宋清漪:“……”

他現在……是在和她開玩笑嗎?

那豈止是個中翹楚啊,能混到愛豆家裏來住着的私生飯,在飯圈中封神應該都夠了。

……

高琪再次登門了,在被紀随拒絕七八次以後,仍舊不死心地繼續做着不速之客,百折不撓想要簽下紀随代言他們最新系列的跑車。

不過這一次有籌碼在手,高琪終于是被堂堂正正請進去的了。

孫阿姨開的門,将人帶到書房。

“去另一個房間,別讓她看到你。”紀随對宋清漪道。

宋清漪點了點頭,不過在高琪三人進了書房以後,她還是好奇地站到了廊下。

雖然偷聽有點令人不齒,但聽紀随話裏的意思,剛才偷拍他們的人就是高琪。

你既然先偷拍了我,那就別怪我偷聽你了。

宋教授心寬地覺得既然是禮尚往來,那就完全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了。

高琪自走進這座園子,眼中的震驚可以說是層層遞進。直到進入這間書房,看到連最簡單的一個筆洗都是宋代汝窯,終于達到了巅峰。

“我算是明白,為什麽紀先生一直看不上我們的代言了。”高琪由衷嘆道,“我家要是這麽的價值連城,我也沒興趣做什麽代言。”

紀随淡淡看着她,沒出聲。

高琪話鋒一轉:“不過,再好、再價值連城,那也是別人的,不是您的。俗話說,錢要自有,兒要親生,紀先生,您說是不是呢?”

門外的宋清漪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怎麽就不是紀随的了?

難道,檸檬的極致境界就是否認自己親眼所見?

高琪笑了一聲:“坊間一直有傳言,紀先生身後有人,我原本還不信。但今日一眼,眼見為實,倒是不得不信了。”

高琪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助理。

她的助理立刻意會,上前,雙手向紀随遞上一張照片。

紀随接過。

照片拍得不錯,陽光明媚,山清水秀。

古意的園林門口,挺拔有力的男人緊緊将一個姑娘抱在懷裏,他一手霸道地橫過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桎梏在自己懷中,一手守護意味十足地護着她的後腦。

她的整張臉都埋在了他的胸膛裏,白皙的小手無措地揪着他的衣擺。挽起的黑發間,一支綠松石色的發簪隐約露出,更像是他一身黑衣清冷的點綴,畫龍點睛,恰到好處。

紀随擡了下眉毛。

高琪習慣性地撩了撩粟色的長發,微微一笑:“紀先生,您說,如果這張照片放到網上,是不是會讓很多人吓一跳?”

宋清漪惱怒地咬唇。

卻聽高琪緊接了道:“瞧着這背影就是個美人兒了,袅袅背影,水蛇腰肢,纖纖素手……誰能想到,人們私下衆說紛纭的神秘富婆,原來竟是這樣一位嬌嬌軟軟我見猶憐的小美人兒呢?”

宋清漪眉眼一展。

這個小姐姐,人品雖然不怎麽樣,話倒是很會說呢。

書房裏,紀随顯然與她英雄所見略同。

他似笑非笑看向高琪:“你成語用得不錯。”

高琪一笑:“我這點成語功底不算什麽的,紀先生想不想見識下,如果照片發到網上,網友們的成語功底?”

宋清漪臉色微變。

紀随不疾不徐反問:“是成語功底還是想象力?”

高琪笑容散去,抿了抿唇。

紀随淡淡将照片往書桌上一放:“一張連正臉都沒有拍到的照片,比起文字功底,我認為,對想象力的挑戰更高。”

宋清漪默默給紀随點了個贊。

高琪沉默片刻,終于自嘲一笑:“紀先生就一定要這麽為難我嗎?”

“我也只是個打工的,老板給我下達了任務,我除了盡力完成,難道還能反駁不成?”

“紀先生如果賣我一個人情,我願意答應您任何要求。”

宋清漪:“……”

這個話……是不是有點暧昧了?

畫風換得太快。

紀随眸光淡淡:“恐怕不行,她會吃醋。”

高琪愣了下:“……她?”

紀随長指輕點照片,修長指尖正正落在他懷中的女孩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宋清漪:不,我缺的不是保镖,是家財萬貫。

紀随:或許缺的是……

宋清漪:缺的是什麽?

紀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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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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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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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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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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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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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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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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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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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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