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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随轉頭, 目光幽深凝了她半晌，淡道：“沒什麽。”

宋清漪想說，怎麽可能沒什麽, 看看你這副受到傷害的樣子, 只差沒把“你雖然負心但我懶得和你計較”寫在臉上了。結果她還沒說話，紀随伸手不輕不重在她安全帶扣上一摁, “咔噠”一聲，安全帶解開了。

“下車。”紀随。

宋清漪：“……”

紀随見她沒動, 難得沒有理會她, 兀自打算打開車門，卻被一只溫軟的小手緊緊抓住。

宋清漪咬了咬唇：“我那個時候只有八歲……你能指望我記得什麽呢？”

水盈盈的眸子直直瞅着他, 示弱示得可憐巴巴的，是個男人都招架不住, 更遑論還是一個對她念念不忘至今的男人。

紀随自嘲一笑，心中淡淡的失落也剎那間煙消雲散。

他反手握了握她, 溫聲道：“我知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那你告訴我啊。”宋清漪眨了眨眼睛, 立刻追問。

紀随：“……”

紀随目光落在前方，太陽還沒有出來, 院子裏的燈還亮着, 暈着一層薄霧。劇組人員在清冷的燈光裏忙忙碌碌，搬着設備上上下下。

紀随嗓音淡薄：“當年家破人亡之後, 我開始自我放逐。我離開A市，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蹤。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我四處流浪，一直思考，到底是什麽導致了我父母的悲劇, 是金錢？欲望？還是誘惑？我又是什麽？是金錢和欲望的産物？生而罪惡？我一直想找到答案。”

宋清漪垂了垂眸：“人生很多問題是經不起深想的，越想只會越将自己逼進陰暗的角落，一不小心，可能就出不來了。”

紀随轉頭，深深看着她：“你說得對，我那時已經出不來了，也沒有打算再出來。”

“看到我打架了嗎？”紀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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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漪手指一顫，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她輕輕點了下頭。

雖然有些事情忘了，可是有些東西是注定會印象深刻的。就如同當年那條黑得沒有盡頭的暗巷，還有暗巷裏眼睛漆黑狠戾的少年……

那是一條沒有光的暗巷，深處一陣陣傳來腐朽的氣息，瘦削的少年被六七個高大的男人圍着。

那些人手上都有刀，可能自恃成年了，手上又有利器，所以輕敵了。起初是一個人先上，卻被少年狠戾地拽住，同時擡腿一個毫不留情的重擊，不怎麽費力地就搶過了成年男子手上的刀。

成年男子的同伴見狀，拿着刀就沖上去，他卻面不改色，揪住最初那人用力往前一推，有兩個人當場就倒在了地上。

包圍圈頓時突破了一個缺口，其實他可以跑的。但他卻絲毫沒有逃跑的打算，他淡薄舉刀對着面前的人，譏诮反問：“猜猜看，你們第幾個倒下時候，我會倒下？或者，你們都倒下了，我也不會倒下？”

他眼睛很黑很沉，一點光都沒有。

宋清漪被懾住了，那一剎那，她知道，他真的會刺上去。

可是，如果一個人的手沾上了鮮血，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電光火石之間，宋清漪掏出口袋裏的一個老式mp3，裏面只有一個曲目，音量也早已經調到最大，她慌亂地摁下播放鍵——

霎時，寧靜的暗巷裏，警車的鳴笛聲驟響。

那是見不得光的人最怕的聲音，仿佛自帶震懾的魔力。那些持刀的男子聞聲，不及細想，立刻往另一個方向逃竄。

少年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淡薄的嘴唇嘲諷地勾了勾，目光準确無誤落到她的方向。

宋清漪完全沒想到這樣會被發現，猝不及防對上他狠戾的目光，剎那間，一顆心險些從心口裏蹦出來。她如觸電般，飛快地縮回去，背死死抵着牆，掩耳盜鈴地緊緊閉着眼睛，希望他不會上來。

偏偏事與願違，下一刻，冷漠的嗓音仿佛冰雹，不輕不重砸到她頭上。

“太吵了，關掉。”

宋清漪瑟瑟發抖，吓得都快哭了，根本不敢睜開眼睛。

一只冰涼的手卻碰到了她的肌膚，冷漠地從她手中将mp3搶了過去。聒噪的鳴笛聲戛然而止，緊接着，他又将小小的機器塞回到她手中。

宋清漪全程閉着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來一定充滿輕蔑。

“以後別做這種蠢事了，自然的聲音由遠及近會有頻率變化，不是你這樣的。”

宋清漪那個時候已經初現天才少女的特質了，一聽見這話，立刻如醍醐灌頂地睜開眼睛，一雙眸子亮極了：“對哦！多普勒效應嘛！”

想想又搖了搖頭，嘆道：“那些人真是太蠢了！白長這麽大。”

少年聞言，清冷的唇角勾了勾：“你應該感謝他們太蠢。”

少年一手插在口袋裏，漫不經心地走了。

宋清漪想了想，跟了他兩步，問：“哥哥，你是要去報警嗎？”

少年沒有回答她，孤清的背影漸行漸遠。

出了暗巷這條街臨河，已經是這個鎮的主街了。沿岸挂了一路的燈籠，暖黃色燈光映在河面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暖意，一片安居樂業的和樂。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想到，一巷之隔，外面海晏河清，裏面卻是血腥罪惡。

然而，即使走在這條有光、有店的街上，所有的煙火與光亮落在他身上，卻都仿佛像是遇見了黑洞，所有溫暖被吞噬殆盡。

前面有一家賣麥芽糖的小店，宋清漪上前，買了一包。

店主是個善良的中年婦女，問：“小姑娘，怎麽這麽晚了還一個人在外面？你爸爸媽媽呢？趕緊回去吧。”

宋清漪眨了下眼睛，指了指立在橋上的少年：“不怕，我和哥哥一起出來的。”

中年婦女這才放下心，将糖包遞到她手上，不忘叮囑：“也還是要早點回去，我們這邊治安雖然好，但小孩子家家的還是不安全。”

宋清漪笑眯眯地說謝謝阿姨。

她抱着麥芽糖走上橋時，少年已經站了一會兒。今夜是滿月，月光皎潔，微風徐來，吹在他的襯衫上，愈加顯得他的身姿挺拔修長。

他啊，他真的一點都不像是隔壁民宿裏的未成年童工呢。

宋清漪輕輕拽上他的衣角。

少年似早知道她跟上來了，并沒有回頭。

宋清漪主動将麥芽糖遞到他面前，咧嘴一笑：“哥哥，我用麥芽糖換你不要跳下去好不好？”

話落，她清楚地看到少年唇角一抽。

他終于回過頭來，冷俊的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揶揄：“我的命就值一包麥芽糖？”

然而他說這個話的時候，宋清漪已經自己打開紙袋，白嫩的兩只手指捏了一塊兒出來，她微微仰頭，把糖整個兒放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少年：“……”

還少了一塊兒現在。

宋清漪咬着糖，含糊不清地說：“好甜。”

看到他不屑的眼神，宋清漪想了想，又從口袋裏掏出mp3遞給他：“那，你是想要這個嗎？”

少年看了眼她手上沾了麥芽糖的mp3，嫌棄地轉開頭。

宋清漪苦惱地思索了一下：“那我就沒有別的了，哦對了，我還有錢。”

她說着，猶猶豫豫地去摸口袋，卻摸了半天都沒摸出來，最後，她艱難道：“要不你還是跳下去吧……你跳下去了我再喊人來救你，你看，那邊那麽多的店，他們肯定不希望你破壞他們的風水，一定會來救你的。”

夠了。

少年一臉冷漠從他身邊走開。

宋清漪望着他的背影，狡黠地彎唇一笑。他卻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還不回去？你是打算離家出走嗎？”

宋清漪揚唇，飛快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哥哥，你為什麽不報警？”回去的路上，宋清漪一路追問。

他起初不願意回答，後來被問得煩了，不冷不熱地賞了她一句：“他們會找到我。”

“誰會找到你？”

他不答反問：“為什麽你這麽晚一個人跑出來，你媽媽呢？她知道你的mp3裏是這種東西？”

“……”

于是，誰也不再探究誰的秘密。

宋清漪回去的時候，媽媽還在激動地和爸爸講電話，沒有發現她已經自己出去浪了一圈。她們母女兩人住在遙遠小鎮的一間民宿裏，那個周末整體風平浪靜。

不過有點驚恐的是，宋清漪白天也見到了暗巷裏的那群男人，可是隔壁的大哥哥卻仿佛完全認不出來一樣，面不改色地在院子裏晾床單，連個眼神都不給那些人。

宋清漪躲在一棵樹下，等那些人走了，正想上前去問大哥哥是不是臉盲，他卻準确無誤看向她。

“你躲什麽？他們又不認識你。”

“……”

哦，原來不是臉盲啊，那還這麽淡定。

宋清漪趴到隔壁的籬笆上，雙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他。

大哥哥長得是真好，皮膚白皙，五官美好，如日初升如花綻放，所有幹淨美好的詞用在他身上都配得起。這樣的大哥哥，怎麽會招惹上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呢？

更可怕的是，他仿佛還很适應的樣子。

“你那個時候為什麽不逃？”她問，“你長得這麽好，起碼值一包麥芽糖，和他們拼得魚死網破不是很虧嗎？”

他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謝謝你看得起我啊。”

“不謝不謝，”宋清漪大氣地擺擺手，“你請我吃魚叭，那條街第三座橋頭有家店，松鼠鳜魚的圖片特別好看。”

“……”

少年晾好床單，轉身進了門，只留了個冷漠的背影給她。

當晚，宋清漪晚飯沒怎麽吃。天擦黑的時候，爸爸終于趕來了，和媽媽在房間裏，兩人關着門說話。

宋清漪動作娴熟地把錢和mp3揣進口袋裏，出門左轉。

路過隔壁民宿時，還哼哼了一聲。有什麽了不起？她有錢，她也可以自己吃啊。

宋清漪加快了腳步，讓自己顯得很輕快，不久就到了那家店。可惜服務員一直在問她爸爸媽媽在哪裏，快點去找爸爸媽媽。

……有錢，還不讓一個人吃哦？

宋清漪沮喪地咬了咬唇，轉身，正準備回去，卻撞上了一堵微涼的肉牆。

“不是要吃魚嗎？”

熟悉的聲線，讓宋清漪驚喜地擡頭，撞上那雙漆黑的眼睛，她眸光乍亮：“大哥哥！”

十四歲的少年已經有一定的高度，行止沉穩，顯然比宋清漪一個小女孩靠譜得多，服務員終于像對待普通客人一樣招待了他們。

宋清漪開開心心地指着松鼠鳜魚的圖片，要吃松鼠鳜魚。

結果服務員卻對她說：“不好意思啊，今天松鼠鳜魚賣完了呢。”

宋清漪不信，想了想，就從椅子上滑下來：“你等我，我現在就回去找爸爸媽媽來！”

服務員：“……”

少年一直冷得化不開的黑眸中終于掠過一道無奈的笑意，他拉住她的手，溫聲道：“是真的沒有了，沒有欺負你是小孩子。”

宋清漪不信，撅了噘嘴：“你怎麽知道？”

他目光淡淡掃過大堂裏面數十張桌子：“松鼠鳜魚那麽大一張圖片挂在外面，顯然是他們的特色菜，如果還有，怎麽可能沒有一桌點這個菜？”

宋清漪恍然大悟，頓時，雙眸晶亮地望着他：“大哥哥，你好聰明哦！”

服務員也向他投去驚豔的目光，笑道：“是啊，松鼠鳜魚是我們的特色菜，一般中午就賣完了。兩位如果想吃，得中午過來才行。”

少年淡淡點了下頭，看向宋清漪：“那就明天中午再來，現在先吃點別的。”

他将菜單推到宋清漪面前，宋清漪雖然沒吃到松鼠鳜魚有點失望，但她這個人恢複能力超強，白乎乎的手指刷刷刷在菜單上點過，轉眼又是一條好漢。

少年不覺一哂，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側頭看向窗外。此時天已經黑了，既望的月亮皎潔，灑落一湖銀輝，在湖面的水波上反射出粼粼的安靜美好，溫柔如許。

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美好的景致。

等他美好的景致終于吃飽了，他主動起身去結賬，卻被告知……“已經結過了呢。”

他不敢置信地轉頭去看身邊一臉天真嬌嬌軟軟的小姑娘。

她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宋清漪眉眼一彎，驕傲地擡了擡下巴：“就，我去拿豆奶的時候啊。”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成月牙兒，眼睛比星星還要晶亮。

不僅奪目，而且很善解人意，她拉着他的袖子出門，軟軟地安慰他：“放心吧，我很懂事的，你做童工這麽辛苦，我是不會讓你破費的。”

“……”

“哦對了，你明天中午想吃松鼠鳜魚嗎？我再請你吃好不好？”

“……”

呵呵。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很肥叭╮(╯_╰)╭那，和你們商量個事好不好，現在期中了，我又要開始寫論文惹，以後我們就隔日更好不好，就隔日的0點，這樣還準時一點對不對？當然隔日的話一更應該會多一些，就像這章一樣~感謝在2020-04-26 23:33:27~2020-04-28 23:30: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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