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後面的事, 劉奕如何一步一步繼續實現她人生的逆襲，就全在于晴給她的檔案裏了。

宋清漪心情震驚又複雜，她是該為這個可憐的女孩松一口氣, 還是該為所有被她害、成為她墊腳石的人義憤填膺？如果不考慮其中的道德因素, 劉奕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完全可以寫成一部瑪麗蘇爽文了。

反觀宋清漪，她一直都長在一個單純至極的環境裏, 人生最大的苦惱也不過是宋爸爸太過刻板嚴厲，她從未遇見過如此複雜的問題。

這一刻, 她忽然很感激媽媽, 因為媽媽的存在，她才可以被保護得這樣好, 心無旁骛、幹幹淨淨。

她仰頭望着媽媽，輕聲說：“謝謝媽媽。”

宋媽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嘆道：“愛情都是自帶濾鏡的，董永告訴你的那些未必沒有被美化過。就說最簡單的一條, 小學一直最後一名這樣一個毫無學習天賦的人，你真的以為她可以單憑她一個人的努力擠進市重點高中？她所謂的與老師之間的事, 在你親眼所見她對周院長所做一切之後，你還以為只是單向的嗎？也許一開始确實是單向的, 但這個女孩兒啊, 你覺得她是個會吃虧的人？”

宋清漪沒說話。

宋媽媽拍拍她的背：“所以啊，這些話你聽聽就算了, 不必太放在心上。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生存環境，卻可以選擇做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你覺得她是一個好人嗎？”

宋清漪肯定地搖了下頭。

母女兩人還沒有回去, 紀随他們就出來了。

宋爸爸說：“紀先生說你們應該在外面，我們就出來了。”

宋清漪看向紀随，庭院中的朦胧光線落在他的臉上，使他的神情更加莫測。

她輕聲問：“你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什麽？”他反問，黑瞳深深看着她。

知道董永根本不會接我的電話，知道劉奕早就已經把他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瘋子。

宋清漪沒說，轉而問：“那現在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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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随凝着她：“剩下的交給我。”

宋清漪：“……”

說得像是他們在不剩下的部分裏曾經做過什麽似的。

宋爸爸顯然也和宋清漪想到了一起去，所謂無功不受祿，更何況還是這麽徹底的祿，實在受之有愧。宋爸爸想了想，說：“紀先生如果有任何計劃，可以告訴我，不方便出面的地方也都可以告訴我，由我們來解決。畢竟這件事，說到底，你并沒有義務這麽幫我們。”

“沒有義務嗎？”紀随唇角微勾，深湛的目光徐徐落到宋清漪身上，“你說呢？”

宋清漪一凜，他這個樣子，顯然，顯然是要她給他正名啊！

但是……她立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宋爸爸，忽然就，很沒有勇氣說出口。

她目光躲閃，紀随立刻心領神會，眉頭微皺。

但這句話卻是足夠令宋爸爸察覺出什麽了，他轉頭看向宋清漪，問：“說什麽？”

宋清漪背脊一僵，就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的沉默反而讓宋爸爸生疑，宋爸爸語氣頓時又嚴厲了幾分：“宋清漪，你要對我們說什麽？”

宋媽媽也同時将目光投向她。

宋清漪：“……”

算了，說就說。現在确實該說了，今天不說以後說對紀随更加不友好！

宋清漪雙拳攥緊，一咬牙，就硬着頭皮迎視向宋爸爸：“爸爸，其實紀随是……”

“有義務。”紀随忽然将宋清漪的話打斷。

宋清漪驚訝地看向他。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實在是複雜極了。既有幽怨，又有警告，還帶着幾分無奈和妥協。

他目光掠過宋清漪，看向宋爸爸，道：“我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畢竟他和你們一樣，絕不會希望這件事鬧大。”

他，自然指的是紀校長。

宋爸爸和宋媽媽對視一眼，臉上霎時露出恍然大悟。

我國的體制，學而優則仕。

紀校長眼見就要高升了，據說就在這一兩個月。如果在這個時候學校鬧出醜聞，那對他确實很不利。這樣也就說得通，他為什麽要派個如此得力的紀随出來處理這件事。

這個得力可不是場面話，觀紀随今晚行事作風，從容周密，針針見血，顯然一切都在他運籌帷幄之中。有這樣一個可靠的人做利益共同體，宋爸爸不知道有多滿意，不由滿面笑容，連說了兩句：“好，好！”

可惜宋清漪一點都不覺得好，她此刻心情複雜極了。

紀随最後那個眼神，讓她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按理說，他最後也順着她了，還主動替她解了圍，她該高興的，但她心情卻更沉重了。

是愧疚吧，她想。因為自己膽小，不敢公開兩人的關系。

如果性別互換，她這樣的叫什麽呢？

渣男！

而且被她渣的紀随顯然很生氣，看都沒看她一眼，說完就走了。

宋清漪望着那一臉冷漠開出去的車子：“……”

感覺有點像小吃街那回，她說他是命運給她的惡意。

宋清漪自知理虧，回去後自然主動發信息解釋讨好，可惜紀随一句都沒回她。

宋清漪：“……”

完蛋，男朋友真的生氣了。

宋清漪心裏糾結，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醒來拿起手機一看，紀随一個晚上都沒回她。

她忽然就又有點點生氣了，她姿态都這麽低了，他還不理她。有本事的，一輩子都別理她啊！

結果剛這麽想着，手機屏幕如有感應一般亮了起來，紀随兩個字讓她的心猛地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兒。

她連忙接起電話，還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聽那邊言簡意赅兩個字：“下來。”

“……哈？”

“我在你樓下。”

“……”

宋清漪飛快跳下床，跑到窗前，往樓下一看，果然見下面靜靜停着一輛锃亮的黑色轎車，那線條弧度看起來和昨天下午、昨天晚上那兩輛都不一樣。

也真是為難他了，為了不被認出來，每次出場都要換一輛新車。

這要是換個普通人，這戀愛代價這麽大，還真是談不起談不起。

宋清漪連忙起床洗漱換衣服，剛要下樓，宋媽媽從廚房出來，“咦”了一聲：“這麽早出去？吃了早飯再走吧。”

宋清漪心想，男朋友都還沒吃早飯呢，她還是不吃了，畢竟人家被她渣得這麽慘，還一大早巴巴來哄她。

不不，做人不能太渣。

“嗯，忽然想起學校裏還有點事，我在路上吃。”宋清漪低頭換鞋。

宋媽媽站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沒說什麽。

“路上小心。”

宋清漪站起來：“嗯嗯！”

打開門時，宋媽媽卻忽然叫住她：“清漪。”

宋清漪回頭。

宋媽媽看着她的眼睛，默了一會兒，意味不明地說：“那個紀随是個演員啊？”

宋清漪心裏“咯噔”一跳，僵在原地，門手冰涼的觸感從她的手心傳到身體。

宋媽媽笑了笑，上前幫她整了整衣服，溫聲道：“他能幫周老師不錯，不過你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有什麽事就讓你爸去做。畢竟娛樂圈的生存模式和你的學術圈不一樣。你這個圈子，看重名譽聲望，你要珍惜羽毛。娛樂圈則不同，那些人不介意這些的，你看那些明星上訪談，直言不諱地說，只要能被關注，怎麽罵都無所謂，沒有人罵了他們還恨不得替網友自己罵自己，只要有流量就好。不正當的關系他們也絲毫不介意曝光，因為只要她有了別人的關注，那她就是成功。”

宋媽媽含笑問：“清漪，你的成功是這樣的嗎？”

宋清漪站在門口，直直看着宋媽媽，僵硬地搖了下頭。

宋媽媽溫柔一笑：“不是媽媽有偏見，媽媽也有喜歡的明星。只是，喜歡是一回事，但如果要把你和他放在一起，放在網上任人品評攻讦，媽媽還是不能接受的，你爸爸也不答應。你想想，咱們千方百計地想要幫周老師挽回這件事，說到底，不就是為了還他清白，不讓他被誤解嗎？”

“甲之蜜糖乙之□□，誤會和攻擊對他們而言不見得是壞事，但對你們，卻一定是致命的傷害。”

“好了，媽媽不啰嗦了，你路上小心。”

宋清漪出門，宋媽媽看着她走遠，輕輕關上了門。

宋爸爸出來，問：“這麽早就出去了？”

宋媽媽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嗯。”

宋爸爸跟到廚房門口，問：“你知道她去見誰嗎？”

宋媽媽搖了下頭：“沒說，學校裏有事兒吧。”

宋爸爸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有沒有覺得……”

宋媽媽過了一會兒，轉頭問：“覺得什麽？”

宋爸爸看着她，斟酌着語氣：“那個紀随和宋清漪像是認識的。”

“嗯，我問過周師娘了，說是紀随回A大捐了棟實驗樓，就是捐給了清漪他們學院，想來應該見過幾面。”

宋爸爸微驚，嘀咕了一句：“現在演員這麽有錢？”

宋媽媽低頭煎着雞蛋，意味不明“嗯”了一聲。

“有錢是有錢，但你要是讓宋清漪像他們一樣天天被放在網上被人撕來撕去，我可不答應。”宋爸爸忽然話鋒一轉，“對了，那個醫生怎麽樣？”

“什麽醫生？”宋媽媽心裏揣着事，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宋爸爸提醒她：“就是本來十一要帶給宋清漪看的那個啊，你們館長的外甥，他不就是A市人嗎？這次咱們既然過來了，等周院長的事兒過去，那就約個時間，雙方一起見見。”

宋媽媽想了想，輕輕點頭：“好。”

……

“我媽知道了。”

宋清漪坐上車，心情複雜地呼出一口氣。

“知道什麽？”

她沒頭沒尾一句話，紀随沒反應過來。

宋清漪轉頭，幽幽望着他。

紀随懂了，淡道：“早晚都要知道。我要娶她的女兒，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那不一樣啊。

“我昨晚發你的消息，你看了嗎？”宋清漪問。

“嗯。”紀随。

宋清漪生氣：“那你還不回我？”

紀随不輕不重睇來：“你昨晚渣我渣得這麽徹底，最後竟然連和我視頻說的誠意都沒有？”

宋清漪：“……”

說什麽渣嘛，她也只是身不由己啊。

宋清漪嘟哝道：“我有什麽辦法嘛，我爸那麽刻板的一個人，他不喜歡你的職業……”

宋清漪說不下去了，怎麽聽都是電視劇裏渣男最會說的話！把自己的不負責任推給父母，推給職業，就不找找自己的問題。

算了。

“……大不了，他們實在不答應的話，我們先生米煮成熟飯。”宋清漪瞅着他。

這下夠有擔當了吧？

以後請叫她宋·有擔當·真漢子·清漪。

話落，男人驀地傾身過來。

他一手撐在她的椅背上，堅實的身體壓在她上方，帶來不容抗拒的壓迫力。宋清漪被禁锢在座椅和他的身體之間。

“生米煮成熟飯？”他直勾勾看着她，雙瞳又沉又黑。

氣息交融，宋清漪心如擂鼓，瑟瑟垂下眼睫，讷讷道：“打個比方，比方……”而已。

“清漪。”他長指微微勾起她的下巴。

分分寸寸的距離裏，宋清漪被迫與他四目相對。

“我不喜歡比方。”

宋清漪腦子糊了一下，脫口而出：“那你喜歡什麽？”

她問完，剎那間只覺身後一輕，下一秒，她再次跟着椅背一起躺平，男人順勢撲倒在她身上。

宋清漪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她她又雙叒自己把椅背摳平了？

“不是，”男人勾唇一笑，幾分調戲幾分不羁，“是我。”

“……”

“不是問我喜歡什麽嗎？”

“……”

“你說呢？”

“……”

宋清漪躲着他的吻，輕輕推他：“你別這樣，大庭廣衆，被人看到不好……”

紀随俯在她耳邊輕喃：“別動，外面有人路過，這樣才不會被看到。”

宋清漪身子一僵，剎那間不敢動彈了。

足足過了一分鐘，宋清漪見身上的紀随還是沒有起來的打算，小心翼翼地問：“走了嗎？”

紀随的吻綿綿密密流連在她的脖子，聞言停下動作，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宋清漪，你怎麽這麽笨？和你調.情呢，都不懂。”

下一秒，他便離開了她的身體，坐回去，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

直到他發動車子開了出去，宋清漪總算慢吞吞地坐起來，轉頭，一言難盡地看着男人冷峻好看的側臉。

耍流氓還有理了麽？

“去哪兒？”她問。

看着前方道路，出學校，并不是往市中心的方向。

紀随：“去處理剩下的事。”

宋清漪問：“劉奕？”

紀随不置可否。

宋清漪看着他這副不調情分分鐘高冷起來給你看的樣子，不滿極了，撅着嘴抱怨：“你這個樣子，小心還沒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我就先不要你了。”

紀随輕輕落落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但那眼神實在意味深長，尤其有些讨人厭的自信，俨然在說“你試試看？”

宋清漪：“……”

不過他這個樣子，反倒是讓她生起好奇。宋清漪想了想，偏頭問他：“紀随，如果我不要你了，你會像董永那樣卑微地挽回我嗎？”

紀随：“具體怎麽卑微？”

宋清漪：“就……200多斤的大胖紙叭！”

紀随轉頭看了她一眼，手指輕輕一扣方向盤：“嗯。”

宋清漪：“……嗯，什麽嗯？”

紀随：“是個好主意，我會考慮。”

宋清漪：“！！！”

宋清漪簡直不敢相信，紀随竟然願意這樣卑微挽回她。

她久久盯着他，目光發直。

明明她很不齒劉奕所作所為，但為什麽在知道他願意為了自己變成200多斤大胖紙以後，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立刻就變得金光閃閃起來？

宋清漪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直到車子在一間清雅的飯店門口停下，紀随傾身替她解開安全帶，借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宋清漪也難得地沒有躲閃，反而直直看着他，眷戀地輕撫着他的臉，惋惜道：“想到這麽帥的男朋友就要變成200多斤的大胖紙了，還真有點舍不得。”

他眉頭微挑：“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完了，金光閃閃沒了。

宋清漪：“……騙紙！”

男人捉過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她的指尖，含笑說：“我從不騙你。”

“那你還說是個好主意，你會考慮？”

“的确是個好主意，我會好好考慮，怎麽讓情敵變成200多斤的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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