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曲筱陽抿着唇, 沒說話。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連她自己都想不通，哪兒來那麽多委屈。這感覺很陌生, 陌生到她都有些害怕了。那種失去控制的感覺。

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努力把眼裏的水汽給壓下去了, 才擡頭看向單世鈞。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單世鈞嘆了口氣：“別生氣了，跟我上樓。”

曲筱陽：“……”

單世鈞看她眼神幹淨坦蕩，認真率性。從他眼裏，她看不出一絲心虛，或是欺瞞。

腦子裏盤旋着諸多雜念，她有很多想要問他的話——

‘你房間裏的女人是誰？’

‘你不能陪我，是因為她？’

‘你們是什麽關系？’

‘有什麽事，一定要關在酒店房裏說？’

然而話到嘴邊了, 她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或者說, 她都不知道要以什麽樣的身份開口。又不是情侶, 哪兒來的名正言順。

說好聽點,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說不好聽的，就是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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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胎有什麽質問的資格？沒有。

曲筱陽深吸了一口氣, 竭力用平靜地語氣說：“我沒生氣。你放手。”

單世鈞低下頭，微微地, 又湊近了些。他的額頭幾乎抵上她的，鼻尖幾乎貼着鼻尖，近到呼吸相聞。曲筱陽又聞到了男人身上，那股幹淨清冽的荷爾蒙的味道。還是很喜歡，這味道就是令她安心，毫無理由。曲筱陽曾經在書裏看到過這種說法, 喜歡一個人時，就自然會覺得他身上有你喜歡的味道。身體總是最誠實的。

曲筱陽就算低垂着眼眸，也能感覺到男人專注而又灼熱的視線。握着她胳膊的掌心都是燙的。

他們靠得那樣近。有那麽一瞬，曲筱陽甚至以為單世鈞會吻她。

胸腔裏那顆心髒有些不聽話，砰砰地激烈地跳動着，像橫沖直撞的小鹿。

曲筱陽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角，有些忍受不了似的，微微偏過頭去。

剛才拉拉扯扯的時候，幾縷亂發披散下來，黏在了女人色澤豔麗的，微微有些濕潤的唇上。單世鈞盯着那兩根發絲看了兩秒，眸色漸深。

男人忽然朝曲筱陽的臉伸出手，曲筱陽條件反射地閉了閉眼。

有些粗粝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嘴角。

曲筱陽臉立刻燒了起來，她擡眼看向單世鈞，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單世鈞的視線依舊落在她唇上，他伸手将她黏在嘴角的發絲撩起來，仔細地挂到她耳後。像是在做一件精細的工程。

曲筱陽心率狂飙，整個人都要石化了，連耳朵都紅了。居然有這種人，平時是個死直男，一個無心的舉動，卻能給人心髒以暴擊。

單世鈞視線落回曲筱陽眼裏，安靜了片刻，低聲說：“我道歉，好嗎？剛才不該兇你。”

“拜托你……”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懇求她似的，“知道你在外面亂晃，我會沒辦法安心工作。”

曲筱陽：“……”什麽叫‘在外面亂晃’？

不過，曲筱陽很驚訝，應該說是震驚。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向來冷酷驕傲的男人竟然會跟人低頭，還用這麽低聲下氣的方式跟她說話。

曲筱陽突然就有些心軟了。他居然被她逼到這個地步。

後來她想，那種情緒，大概叫不忍。而且，稍微冷靜下來後，她也注意到了單世鈞話裏的關鍵詞。

“工作？”

“嗯，”單世鈞微微颔首，有些無奈看着她，“我在開會，他們還在樓上等我。所以……先跟我回去好嗎？”

曲筱陽微微睜大眼。他們？！不是只有兩個人？

單世鈞好脾氣地繼續說：“稍後你想怎麽樣都行。”

曲筱陽：“……”

Emmmmmmm……他們之間，好像，的确，是有些誤會。

尴尬得一批。

有臺階就趕緊下了，不然等會兒下不來臺就更尴尬了。

“晚飯想吃什麽？”

兩人一起上樓上的時候，單世鈞一邊點地圖搜索附近的美食，一邊問曲筱陽。

這次電梯裏只有他二人了，而曲筱陽依然沉浸在尴尬的情緒裏。自導自演狗血大劇可還行？

她用腳尖微微蹭了一下地面，小聲問：“你呢？你們什麽時候開完會？”

單世鈞眉梢微微一揚，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你要等我？”

曲筱陽臉微微一紅，依舊低頭盯着地面，點了點頭：“嗯。”

單世鈞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明就裏，她态度怎麽忽然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了。

難道是被剛才他誠懇道歉打動了？

如此說來，其實……曲筱陽之前應該就是在氣自己沒抽空陪她？

他記得林競也說過，女人和男人對情感的需求不一樣。像他們這樣的糙老爺們兒，也不圖別的，就圖一安穩。回家看見老婆孩子熱炕頭，就很滿足了。女人卻不一樣，她們情感更細膩，需要回應，需要關注，需要陪伴。

但對他們這些當兵的來說，最奢侈的就是時間。如果沒有包辦婚姻或是青梅竹馬的，部隊裏十有八九都是單身狗。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的，很多也長久不了。而被分手的第一大理由，就是沒時間陪女朋友。剛開始可能覺得有新鮮感，畢竟軍人這職業嘛，對普通人來說還是有一點神秘的濾鏡。但時間一長，大部分女人都受不了。

單世鈞眼底浮上一絲陰霾，這次輪到他有些低氣壓了。

他看了曲筱陽一眼，神色莫測：“可能要到晚上八點……你真要等？你不是說你……很餓嗎？”

曲筱陽：“……”

大哥，氣話和真話傻傻分不清嗎？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填上。

曲筱陽淡定道：“房裏有零食，我先吃點就行。主要一個人吃飯不香，而且……我還是想去外面吃。”

女人話都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不是男人了。

單世鈞沉默片刻，微微一點頭：“好，我這邊結束就來找你。”

“嗯。”曲筱陽悄悄擡頭看了單世鈞一眼，“你們幾個人開會啊？要不完了叫大家一起？”

曲筱陽這樣說，其一是覺得大家都很辛苦，吃飯不叫上別人也不厚道。二是……她還是對那個女人很好奇。

“叮——”

電梯抵達他們那層樓，曲筱陽和單世鈞一前一後地出了電梯。

“我的隊員，還有這邊的一個同事。吃飯的話……就不用叫他們了。”

曲筱陽不解：“為什麽？诶，你的隊員，白展廷他們也過來了？”

看來這次他在這邊是真的有重要的任務。

曲筱陽忽然有點感動，他是真的忙裏抽空在陪她。而她居然還因為一個可笑的誤會而鬧脾氣……好丢臉。

單世鈞微一搖頭，淡淡道：“電話會議，白展廷他們下周才過來。另外一個……不用考慮她。”

曲筱陽腳下忽然一頓，那這不，不還是兩個人在房裏獨處嗎？雖然，好吧，也不全是，畢竟遠程電燈泡也是電燈泡。

單世鈞見曲筱陽停步，轉頭看她：“怎麽了？”

曲筱陽搖了搖頭，快步跟了上去：“沒有，我在想……一會兒吃什麽。”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房間門口。

曲筱陽沖單世鈞擺了擺手：“你趕緊去開會吧，待會兒見。”

她頓了頓，略微有些不自在地低了低頭：“抱歉啊……耽誤你這麽久。”

單世鈞眸光一閃，剛剛沉郁的情緒稍微好轉一些：“嗯，待會見。”

單世鈞一進房間，就聽見齊齊整整的，長長的一聲‘哦’~

他看了舒藍一眼，那女人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而屏幕對面那三只，八卦之臉已經快直接怼到鏡頭上了。

“隊長，您這一去，去了整整十五分鐘啊~”邱啓率先發難。

成昱配合着，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十五分鐘，可以幹很多事了。”

白展廷順利地背出了安排給他的那句臺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單世鈞冷冷看着他們：“你們幾個，皮癢了是嗎？”

三人嘻嘻哈哈，玩笑歸玩笑，也沒誰敢真逼問單世鈞去幹嘛了。直覺肯定是和女人有關，只是……他們最多在老虎嘴邊不痛不癢地薅薅胡須，誰也不敢真的去尋根究底。

單世鈞面無表情地問：“說到哪兒了？”

……

視頻會議結束後，舒藍打了個哈欠，站起身，笑着朝單世鈞伸出手：“單隊，合作愉快。”

單世鈞只高冷地點一點頭。

對于他的冷淡，舒藍也不惱，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出門前，她忽然駐足，轉身看向單世鈞：“啊對了……住你隔壁的姑娘，跟你認識吧？”

單世鈞微微一挑眉：“你怎麽……”

舒藍沖他眨了眨眼：“我來的時候，在電梯裏遇見她了。現在想來，她在看見我敲你房門後的一系列表現，是有些反常。剛才見你出門，我就猜到了。”

單世鈞愣了一下，腦子裏前前後後的細節碎片終于全部連起來了。

原來曲筱陽之前是……是在因為這件事生氣。

單世鈞斂眸，嘴角無聲地微微朝上勾了一下。

“這表情太肉麻了，不适合你。”

舒藍‘啧啧’搖頭，朝單世鈞擺了擺手：“下周見了，單隊。”

星月島西北海岸的海景豪宅內，偌大的主卧裏沒開一盞燈，只有水銀似的月光瀉了一地。

男人坐在暗處，靜靜地透過落地窗看向遠處深藍色的大海，整個人像與黑暗融為一體。

擱在躺椅扶手上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

白皙的手指輕輕在屏幕上一劃，一條短信彈了出來。

——查到她住的酒店了。

男人微微笑了，笑意從嘴角蔓延到眼底，那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派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