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到酒店休息， 已是晚上九點。

山裏的夜晚稍有些偏涼，再加上這雨一下，空氣濕漉漉地。

程靈照常來到季向由的房間， 順帶拿上劇本。

進屋時，季向由正好洗完澡， 身上帶着一股子熱氣。他不緊不慢走到沙發前， 一手拿起毛巾擦着濕發， 一手拿起邊上的劇本，慢條斯理地翻看着。

“還不進來幹什麽。”季向由忽然提了一句。

程靈關上房門，剛走近手中就多出了根毛巾。

“幫我吹頭。”

程靈找到吹風機， 在下意識将手伸往季向由的發尖時，頓了一下。

她看了眼認真安靜的男人，男人始終微低着頭， 陰影處的暗光将男人完美的側顏線條細致勾勒， 纖長的睫毛偶然煽動， 像一幅畫一樣。

有一瞬間的心悸，程靈強制挪開視線，這才輕柔地觸碰上微涼的發梢。

指縫間有被水劃過的濕涼，程靈耐心地、細心地幫男人一遍遍吹着， 直到指間的黑發變得柔軟。男人任人撫摸頭發的模樣， 莫名讓程靈想到了摸大型犬的感覺。

有些沒忍住笑容， 程靈緊抿着唇忍笑的模樣正好被季向由逮個正着。

興許是男人穿着睡衣，再加上頭頂燈光暖黃， 男人身上少了些白天的生冷， 微揚着腦袋看她的樣子，更像是一只大型犬了。

程靈趕緊避開視線，關掉吹風機後假裝自己在收拾。

季向由微虛着眼眸， “有什麽好笑的麽？”

程靈搖搖頭，“沒有啊。”

“那你在笑什麽。”

她一絲一毫的表情，根本騙不過季向由的眼睛。

“我，就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程靈快速找了個借口，然後拿着吹風機跑了。

等到她放好東西回來，一進客廳，季向由的目光灼灼。

她立即轉移話題，“今天還是要按摩麽，但我覺得我按的也不專業，要不明天專門請個按摩師吧？”

程靈只是提議，想着男人也沒多大可能性會接受。

“我不喜歡陌生人随便碰我。”

果然……

程靈認命上前，正擡手準備按摩，季向由忽然抓過她的手腕，一個用力将她拉到身邊。

“幹什麽？”程靈睜大眼盯着眼前的男人。

“拿上你的劇本坐我旁邊。”

程靈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想起今天白天季向由說的話，還是按他所說，老老實實坐在沙發的另一端。

沙發得有兩米長，兩人一人一端，中間隔了一米多。

季向由側頭望向程靈，雖然表情沒什麽變化，但程靈就是從季向由的目光中看到了不滿。

她假裝不知，将手撐在沙發扶手上，問道，“你說要對戲，是怎麽個對法，要不要叫其他演員一起來對一下，畢竟我也不是劇組的演……”

“坐近一點。”季向由忽然打斷。

程靈猶豫了下，稍微移近了一點點，估計不到十厘米。

季向由閉了下雙眸，明顯有些不耐煩。

随着陰影劃過，程靈身子不自覺後仰，季向由和她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程靈又再次縮回自己的沙發角落，慌忙拿起劇本，說道，“對戲吧，你說怎麽對。”

季向由不慌不忙重新拾起劇本，這才說道，“幫我對明天的戲份，你飾演含書韻的部分。”

“哦……”

程靈拿着劇本大致掃了下內容，起先還好，可當看到後面時，臉上一股子燥熱。但轉眼一想，這種對戲只是說說臺詞而已，又不會有什麽動作，應該還好。

不等程靈看完劇本，旁邊忽然傳來季向由的聲音。

“我就是對你有興趣，怎麽了？”

程靈順着聲音擡頭，正好跟季向由近距離的目光對上。男人眼角微揚，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難不成我不能喜歡你？”

又是一句，不過比起男人平時不帶什麽溫度的話語，此時的調子更高，帶有丁點兒挑釁，又像是在故意調戲。

有一瞬間的懵神，但當程靈看見季向由重新變冷的表情時，才反應過來，男人剛才是在演戲。

程靈趕忙低頭找下一句女主的對話，“我對你沒興趣……麻煩你滾遠一點兒……不要擋我的路……”

程靈念一句看一下臺詞本。

季向由微斂着眉頭，有些小抱怨，“你之前難道不是一直在做演員麽，就這水平？一句臺詞看三四下。”

“我才剛把我的全部臺詞看完，再快也快不到這種程度吧，而且這種對戲的話，我幫你接接臺詞就行了啊，我就沒必要演了吧。”

“我會出戲。”季向由一本正經道，“再給你十分鐘時間。”

“這麽多臺詞哪怕熟悉也是要時間的吧，要不找劇組的……”

“五分鐘。”季向由忽然轉頭，漆黑的眸子讓人琢磨不清，“不然算工作不到位，扣工資。”

程靈無語，快要氣得笑出來，但一想到自己的錢，她忍，“十分鐘，就十分鐘，讓我熟悉下臺詞！”

語畢，她趕緊拿着劇本把後面幾場的臺詞再次掃了遍，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來吧！”

季向由瞬間就進入狀态，對于演員的身份來說，他确實做得很好。

但另一邊程靈也算不錯，面對季向由這種大影帝，也沒有說被對方給完全壓制。畢竟常年混跡在各個劇組，雖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大大小小的戲拍了還是有百八十部。

兩人表情都表現得相當自然，尤其是程靈，不自覺地會按照劇本上的動作比劃幾下。

到最後一幕戲時，劇情的走向是女主角因為氣急，拔劍刺向男主角，而男主在逗弄女主角幾番後，趁此攬上女主角的腰，吃人家豆腐。

程靈一個沒忍住，假裝自己從腰側抽出一把劍，然後刺向季向由。

手剛碰上季向由腹部冰涼的布料時，程靈一個激靈，趕緊反應過來這是在演戲。

不等程靈将手抽回，眼前忽然出現一條胳膊，用力将她往前方拽去。

程靈本就俯着身子，這一拽，直接重心不穩撞在季向由懷中。

她正想擡頭質問，一片陰影落下，季向由的臉忽然湊近，能感受到鼻尖不經意間摩擦的觸感，讓人呼吸一滞。

“此等美人投懷送抱，小生自當不能拒絕了。”

男人輕柔的話音就落在耳邊，溫熱的呼吸讓程靈不自覺顫了一下。

程靈雙眼快速張合，就着這個距離，她能看清季向由帶着玩味卻又深情的眼神，還有他眼底反射出的自己。

短暫的沉默後。

想着這還是在演戲，程靈急忙回過神，順着劇情，開始用力推開季向由。

理應是一下就被推開的，但程靈推了好幾下，眼前的人依然巋然不動。

等她停下動作再次望向季向由時，就見男人原本的眼神中，多了道分不清的暗啞。

“那個，該下一場戲了。”程靈小聲提醒道，然後垂眸望着沙發。

季向由“嗯”了一聲，放開了她。

抽手的那一刻，周遭的熱氣瞬間散開，程靈不自覺地揉揉被男人緊抓過的手腕，無意間，竟還有那麽一丢丢的不舍。

“繼續吧。”程靈提道。

可季向由忽然起了身，背對着她，“你回去吧，不對了。”

“為什麽？”

“我說不用了。”

季向由默默走向自己的卧室，程靈雖覺得無語，但還是起身，“那我走了。”

聽不到回應，程靈便小聲合上房門往樓下走了。

回到自己房間所在的樓層，程靈剛好撞上從外面回來的江小易他們。

“诶姐，好巧，要跟我們一起吃夜宵嗎？”江小易提起他手上的炸雞和可樂。

“不用了，太晚了，你們慢慢吃吧。”

“姐，一起吧，我們還買了撲克，可以一邊打牌一邊吃炸雞。”

“真的不用了，這麽晚吃東西會長胖的。”程靈禮貌性地笑笑拒絕，但下一刻，當她看到樓道間突然出現的季向由時，笑容短暫凝滞了。

江小易他們背對着電梯的方向，以為程靈表情的變化是看不起他們。

何為低聲道，“你別為難人家了，而且程靈姐一個女人，不好和我們兩個大男人單獨待在的房間裏吧。”

“啊，姐，不好意思啊，我真沒有別的意思，要是你介意的話，那今天就算了吧，但我真的沒有其它意思，真的！”

話音剛落，側邊牆上投下一道拉長的黑影。

江小易他們默契回頭，就驚訝地發現大名鼎鼎的季向由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後，還離得這麽近。

“季先生好！”兩男生都趕忙打了招呼，尤其是江小易，可激動了。

季向由微微颔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江小易的臉。

“你下來幹什麽？”程靈問道。

季向由直接一個跨步湊到程靈跟前，順帶将江小易和何為兩人擠到後面，完全擋住。

他不急不慢地從兜裏掏出一張房卡，“你落下的。”

程靈接過房卡，摸了摸自己的褲兜，想着剛才可能是褲兜太大，落沙發上了，“謝謝。”

語畢，幾人大眼瞪小眼，沒有一個人有動作，謎之沉默。

程靈先站出來，“季先生你還不回去休息嗎？”

季向由巋然不動，只是在等了一會兒後，回頭看了江小易他們一眼。

江小易他們回過神來，趕忙說道，“姐，季先生，我們就先回屋了，你們慢慢聊。”

兩人快速打開房門跑了，空蕩的走廊頓時只剩程靈和季向由。

見季向由半天不說話，程靈也準備轉身回自己房間。

季向由忽然橫跨擋在房門前，小聲問道，“他們住在你對面？”

這個“他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這不是明擺着的麽……季先生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因為他們的事影響到你的。”

“已經影響了。”

這話說得很輕，輕到程靈以為自己聽錯了，正當她想追問，房門忽然從裏面打開，李涵在看到他們兩人時，稍有疑惑。

季向由微蹙着眉頭看向一邊，沉默幾秒後，揣兜走了。

“打擾到你們了嗎？”李涵問道。

程靈忙說沒有，然後迅速推開房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