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看不見

吃罷午飯，花滿樓本想帶着懶羊羊去睡覺，懶羊羊卻緊緊撰住花滿樓的袖子，臉上還帶着些紅暈。

花滿樓不解，溫柔的問道：“怎麽了？”

“我，我想上廁所。”懶羊羊回道。

昨日他便從懶羊羊口中得知廁所就是茅廁，但花滿樓還有些疑惑，昨日已經帶懶羊羊去過茅廁了，懶羊羊應當知道在哪才是，自去便是，為何會有如此表現？

花滿樓心中困惑，嘴上便說道：“那去便是，可有什麽難處？”

聽花滿樓這樣說，懶羊羊的胖臉上竟有些慘白，快速的搖了搖腦袋：“那個廁所太可怕了！都是白色的小蟲子！我不要去！”

五谷之地，自然是會有些蛔蟲的，這種事情也是沒辦法，他們家的茅廁已經算是幹淨的了。花滿樓不解這有什麽可怕的，便一時沉默了下來。

他看不見時還年幼，自然是忘了那些蟲子有多惡心。

懶羊羊想到昨天去的那個廁所就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但是，他的肚子實在是難受，最後只能委委屈屈的去解決了，同時，也在心中下了個決定，絕對要蓋一個正常的廁所！

昨天初來乍到的沒時間去管周圍的情況，今天緩過勁來，懶羊羊才發現這裏有多原始。不說那個讓他臉都發黑的廁所，還有他最常去的地點——飯堂和廚房，那叫一個古典，連烤箱、電飯煲、微波爐這樣的常用工具都沒有！很多他喜歡的小點心都不能做了！

懶羊羊感嘆，自己空有一身好廚藝，卻無發揮的餘地啊！

而且，大晚上還是點的燈籠，這說明這裏連電都沒有！

這麽原始的生态真的是很久沒見了。

懶羊羊先是找了花滿樓：“花滿樓哥哥，這附近有空地嗎？”

“嗯？”花滿樓問道：“這小樓不大，只有花園那還有一小片空地，你要用來做什麽？種花嗎？”

懶羊羊搖頭：“不是，我想蓋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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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再一次沉默了，他不明白為何懶羊羊會有這樣的奇思妙想，他也不願讓他胡來，只能委婉的說：“家裏有茅廁了，而且，這種事有工匠去幹。”

懶羊羊用力搖頭：“不不不！我不想要再去那樣的廁所了！他們做不來我要的那種！”

“可……你之前不是說困了嗎？快些去休息吧。”花滿樓再勸。

懶羊羊有些猶豫，但很快還是堅定了下來：“不！哪怕犧牲一個午睡，我也不要再去那麽可怕的廁所了！花滿樓哥哥，将那塊地交給我吧！”

花滿樓輕嘆一聲，而後說道：“好吧。”說這句話時他心中所想的是：就讓小孩自己鬧騰吧，鬧夠了也就好了。

除了要一塊地之外，懶羊羊還要了建築的材料，花滿樓只好命下人去采買了一些木材。因為沒有釘子的關系，懶羊羊還自己做了木釘，用了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就搭好了一間四四方方的小木屋，還讓下人挖好了通到地下的大坑。還有挖了一半的長長的通道！

懶羊羊還用石板做出了蹲坑的那種廁所的基本形狀，等将通道挖到河裏，再搭上在店裏定下的陶瓷管子，最後再将水接過來，一個簡易的廁所就能做好了。

花滿樓對懶羊羊的動手能力簡直就是嘆為觀止。明明是沒有內力的普通人，做起事來，那速度卻快的驚人，而且小小年紀就會做木活，蓋一座小房子的時間僅僅花費了一個多時辰，當真不可思議。

花滿樓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懶羊羊應該一直身負內力才是！

等簡易廁所大半完成，剩下的都可以交給下人去弄的時候，時間剛剛好到了寅時，花滿樓定下的要教懶羊羊拳法的時刻。

花滿樓溫和的對懶羊羊說：“玩夠了？練拳的時候到了。”

一個晴天霹靂打在懶羊羊的腦門上！因為一直惦記着廁所的關系，他都忘了還有練拳這件事！

懶羊羊嘟起嘴，扭扭屁股撒嬌道：“人家好累啦！能不能今天不練拳啊？明天再練嘛！”

花滿樓想到懶羊羊之前的作為，一時心軟，便點了頭，應道：“好吧。”

懶羊羊的雙眼亮起，大叫一聲：“好诶！”

然後他興沖沖的往吊床撲去，累死羊了，可要好好的睡一覺！

但昨日的悲劇今日還将上演，懶羊羊又從吊床上滑了出去，花滿樓沒來得及救他，他摔到了地上，臉着地的那種！

懶羊羊擡起頭，吐出吃到嘴裏的土，沒事人一樣爬起來，拍幹淨自己身上沾上的塵土。緊接着他就伸出雙手，往已經走到他身邊的花滿樓身上一撲，兩條腿也盤了上去：“花滿樓哥哥，把我放到吊床上吧！我自己上不去！”

對懶羊羊，花滿樓沉默的時間總是比較多。

再度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将其抱起，往吊床上放去。恰巧一陣風吹過，吊床向後飄了一段距離，于是，花滿樓将懶羊羊放空了。

懶羊羊整個人被掂着往下墜了一下，他急忙緊緊扯着花滿樓的袖子，花滿樓又将他颠了一颠，重新抱好。雖然沒落到地上，但是被放空這件事還是将懶羊羊吓了一跳。

懶羊羊擡頭對着花滿樓嚷道：“怎麽了！怎麽了！”

然後，他就對上了花滿樓的那雙眼，這是懶羊羊第一次真正去看花滿樓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美的眼睛，眼形是狹長的，眼角微微上翹，還有不深但卻恰到好處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并不翹，但是直挺挺的伸着，投下斑駁的投影，反倒顯得有些神秘。

他的眼珠很大很黑，眼白也沒有一絲雜色，白中透着亮光。這真的是很漂亮的一雙眼，花滿樓微微低下頭，裏面還倒映着懶羊羊現在的樣子，但是這雙眼不過是須有其表罷了，作為眼卻沒有最重要的功能。

花滿樓的眼沒有焦距。這是懶羊羊觀察許久後得出的結論，他伸出手在花滿樓眼前晃一晃，花滿樓的眼珠子并沒有随着他的手轉動。

花滿樓看不見懶羊羊的動作，但能感到掌風在自己臉頰上刮過的感覺。

花滿樓笑了，用依舊溫柔的聲音說：“我看不見，我是個瞎子。”

這句話他說的沒有一絲勉強，似乎已經說了很多遍，多到完全不用在意的程度。

懶羊羊直接将他的小手放到花滿樓的眼皮上，花滿樓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刮在懶羊羊的手心，有些癢癢的。

懶羊羊大聲說：“你騙人！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瞎子！”

懶羊羊覺得不能相信，他繼續說道：“你走路很穩，筷子也用的很好，東西也都能找到在哪裏，也沒有撞到東西！你一定是在騙我，我才不相信你瞎了呢！”

“我不騙人，我的眼睛确實是看不見了，但是我還能夠聽得到，摸得到，感受的到，所以，我的心不瞎，自然不會給我的生活造成多大的麻煩。你看，要不是剛剛那個小小的意外，你就不知道我是個瞎子了。”

花滿樓還是笑着的，笑容裏帶着溫暖和開心，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開心。

懶羊羊用力搖頭：“才不是！你騙人！”他是感受過什麽都看不見是怎麽樣的，那時候慢羊羊村長發明了體驗藥水，讓他們可以體會殘疾人的痛苦，從而讓他們學會對殘疾人友善。而那些藥水中就有體驗失明的！

那個藥水的藥效只有短短的一天。就是那一天，他什麽都看不見，走路不僅是撞牆、撞樹，還會自己将自己絆倒，就算待在屋子裏不出去，黑暗還是讓人覺得怕怕的，而且這種情況下因為太過害怕還很難讓自己睡着！

最重要的是吃東西也不方便，喜羊羊惡作劇搶走他的零食，他也不能搶回來！

因為體會過那種痛苦，所以懶羊羊聽到花滿樓這麽說才越不想相信。

花滿樓待他極好，人溫柔又善良，在人中長得也最好看。這麽樣一個人，怎麽能讓人接受他瞎了呢？

花滿樓感受到懶羊羊明顯的憐惜的情緒，雖然說他并不覺得自己需要憐憫，和他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也不會有人還将他當作是一個普通的瞎子。

但是，太多人為了不傷他自尊故意控制自己不來憐憫他了，這麽顯而易見的憐憫的情緒倒是有許久未曾感受到了。

花滿樓摸了懶羊羊的腦袋一把，柔軟又蓬松的毛發手感極好，讓他心情越發明朗起來，他笑着說：“我并沒有覺得瞎子不好，我感謝擁有這次生命，我能感受到草木的清香，能聽到鳥兒的樂曲，我還有很好的家人和能夠一起喝酒的朋友，你無須為我難過。”

懶羊羊聽得感動的淚眼汪汪的！他握緊了小拳頭，擲地有聲地說：“花滿樓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恢複光芒的！就算我不行，還有喜羊羊和村長，他們那麽聰明，一定會有辦法的！”

“好，我等你想到辦法。”花滿樓笑着又揉了一把懶羊羊的頭發，将整齊的便便造型揉的亂七八糟。

對懶羊羊的話，他不過是随口一應，就當作哄小孩了。家裏為他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有任何辦法，他又怎麽會将希望真的放到一個孩子身上呢？

可他卻不知，懶羊羊所言盡皆出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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