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雨下了整整半個月。
太陽挂起的清晨,時虞虞聽到了久違的鳥叫,就趕緊起床逛早市,終于不用天天蜷在床上長毛,讓她心情好了一點,挎着菜籃一路遇見了好幾個鄰居。
而臺風和暴雨後的時虞虞,會從一個善于傾聽的鄰居變成個健談者,家常裏短,投資風向,孩子教育,寵物趣事,這些什麽都聊,聊着聊着,小區的院前花協會會長當即就拍板了晚上的夜宴,時虞虞和一衆會員們欣然贊同,并且承諾,一定捧場。
暴雨把大家困了這麽久,平常厭煩的社交,變成了新的調劑,一聽說某某董事長會專門從國外飛回來看小孫女,時爸時媽也趕來,準備奔赴今晚的夜宴結交一二,除了順便過來看看時虞虞精神狀況,還有和新人格行晝聊兩句,就是準備帶茶茶回主宅呆了幾天。
前兩天暴雨,行晝買回來一輛發動聲響吵雜的悍馬,将它停在路邊了,正好今日放晴,她穿着工裝衣褲開始檢查維修。
時虞虞偶爾從廚房的窗外看着放晴都出來散步的鄰居們,大家三三兩兩的路,和行晝打聲招呼,然後調侃一句:“行醫生居然連修車都會。”
夜宴如常舉行,小區裏協會的會員們,隔三差五都會舉辦聚會,發請帖邀請,大家穿着正裝禮服,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時虞虞和往常一樣,準備走個過場,寒暄幾句,露個面,就縮回她的房子裏,而行晝每次都會應對他們到很晚,每次回來的時候,時虞虞都睡了。
但這次,時虞虞準備和以往一樣的時候,行晝也跟了上來,她腳步很輕,像個只有影子小尾巴,等時虞虞出了院子才看到她。
“你……不呆了嗎?”
行晝搖頭。
時虞虞也不多問,只牽着她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雖然當晚兩人還是分房睡,但時虞虞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一是,本來要登陸的臺風突然轉了個彎,第二波很大可能不會來了,二是行晝和金毛的關系迅速破冰,在時虞虞今早剛買完新鮮瓜果蔬菜回家,就看到兩人正在主幹道上玩飛盤。
哦,這不能叫迅速破冰,這是突飛猛進,以前的行晝是不會和金毛玩飛盤的,最多散步的時候比比誰跑的快。
時虞虞站在路口,和鄰居打招呼,一人一狗聽到她的聲音,就丢下飛盤,跑了過來,時虞虞的菜籃被撞倒在地,被一人一狗熊抱的感覺并不好受,但時虞虞很喜歡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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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被行晝抱在懷裏,她喜歡這種溫暖安心的感覺,但比起這種感覺,她更喜歡看行晝笑,這個行晝也喜歡笑,尤其是看到時虞虞的時候,漆黑的眼瞳會有光,給人一種閃閃發亮的感覺,一副全世界只有你的模樣,每次行晝用這種眼神看她的時候,都會讓時虞虞想到了茶茶,它在看到主人的時候,整個人散發着快樂。
她真像小狗。時虞虞多次腹诽道。
如此評判行晝,不僅是因為她像小狗,而且也幹出了狗事,這個狗事,不是說這個人很狗……好吧,時虞虞承認是自己很狗在先,她半夜做噩夢驚醒,習慣性往一個地方鑽,卻沒有熟悉的溫暖的懷抱,她起身,抱着枕頭就去客卧找行晝。
她悄悄推開門,悄悄上了床,悄悄擡起行晝的手臂,悄悄鑽進她的懷裏,臉還沒貼到行晝的胸上,就被行晝一腳踹下了床,摔得四仰八叉。
腦子還在懵逼的時候,行晝一手捏着她的喉骨,鋒利的匕首間抵着她的太陽穴,整個人壓在她身上,在時虞虞還沒反應過來,行晝已經感受到了體型的不同,連忙起身,匕首入鞘,插,進後腰。
房間的燈光亮了起來,時虞虞穿着棉質睡裙,兔子耳朵拖鞋整整齊齊地擺在另一個兔子耳朵拖鞋旁邊。
行晝直愣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時虞虞半夜爬床這件事,從一秒戒備,變成了原地無措只會智障般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狀态。
時虞虞仗着摔疼後的生理性眼淚,委屈巴巴地鴨子坐在地上,一雙茶色的寶石般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行晝。
本就手足無措的行晝更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不可以嗎?”她咬着唇珠,眼角的淚流了下來。
行晝見不得她哭,幾乎是下意識就半跪了過來,遞紙給時虞虞,然後不停道歉,時虞虞如願以償的回到了那個熟悉溫暖的懷抱裏,不僅如此她還得寸進尺地在行晝的胸前蹭來蹭去,把行晝蹭得像個側躺木僵多年的木乃伊。
時虞虞感受到了行晝的僵硬,于是壞心眼起來,手腳不規矩起來,行晝抓着她的手腕,時虞虞馬上嘤了一聲:“疼。”
行晝聽到她委屈的聲音,連忙放開手,時虞虞立刻打蛇上棍,解開了行晝的紐扣,張嘴一口咬了上去。克制多年的口欲,又一招爆發。
時虞虞抱着比大理石還僵硬的行晝,睡得無比安心。
這可是行晝啊,是無論變成什麽樣都會無條件寵溺她的行晝,是她的妻子,她此生的唯一摯愛。
暴雨過後的天氣好得不像樣子,明明是夏季,烈日當空,卻不覺得炎熱,當隔壁小姐第三次帶着茶茶出去和羊駝玩的時候,行晝很不高興。
這也是行晝第一次關心鄰居,她不滿地發問:“為什麽你同意讓隔壁鄰居小姐帶茶茶出去玩?”
“因為她不會同意我們帶羊駝和茶茶出去玩,所以我們只能讓她帶茶茶和羊駝出去玩。”
“那我們也養一只羊駝?”
時虞虞頭搖地像波浪鼓,“不要,它可喜歡吐口水了,所以鄰居小姐總是帶着帽子和口罩,而且口水很臭。”
行晝:“好吧。”
于是行晝這幾天又瘋狂開始想着養二胎的事情,上午帶回來一只貓,下午帶回來一只哈士奇,晚上帶回來一只鹦鹉,甚至搞了一條孟加拉蜥蜴。
貓把茶茶臉抓花了,哈士奇把茶茶的狗窩毀了,鹦鹉在茶茶臉上拉屎,孟加拉蜥蜴把茶茶吓得不敢回家,茶茶帶着一身傷痕被時爸時媽接走了。
等行晝第五次拉着時虞虞,去接茶茶回家的時候,茶茶已經完全忘記之前的不愉快了,它就是這樣,從小就是記吃不記打,行晝為了表示歉意,每天都在想方設法的豐富時茶茶的生活,一家三口坐車到處郊游,在海邊奔跑,玩飛盤,比賽賽跑,玩接球,搶球。
時虞虞坐在行晝的二手悍馬車上,她改動了很多,提速更快,而且發動聲音更小,有時候和人說話,幾乎聽不到車子啓動的聲音。
她坐在副駕駛位上,老舊的《奧賽德》就放在那裏,老式的羊皮書包,封面是凹印的古希臘語言,但比羊皮書更顯眼的是曬幹的藍色鳶尾,它露出的四片花瓣錯落疊加,像是蝴蝶将展未開的翅膀。
時虞虞伸手拿了過來,她翻開鳶尾書簽,正好是《奧德賽》卷六,上面的詩歌講述的是西西弗斯的故事:他因為洩露宙斯的秘密,綁架死神,而受到諸神詛咒,在無盡的輪回裏,推着一個永遠無法到達山頂的巨大的石頭。
一個典型的荒誕悲劇人物,注定失敗,注定艱苦,但加缪卻認為他是從內心享受這種痛苦,一種哲學意義的自殺般的荒謬自由。
大學選修的哲學課裏,教授說過這個故事,但她最印象深刻的是加缪說的這一句:“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帶着病痛活下去。”
這也是當年手術前,時虞虞對行晝說的那一句。
她垂着眼,看着這首闊別已久的詩歌又出現在她面前,她看了幾遍,确保這本泛黃紙頁上的詩歌和當初解析的是同一首,時虞虞抿着嘴,手指無意識的摩擦着深藍的花瓣,憋了最後還是開了口:“其他行晝都會送我花,很多很多。”
“玫瑰,三色堇,薔薇。”時虞虞說着,行晝雙手握着方向盤,默不作聲。
“玫瑰花瓣會鋪在地上,花瓣的盡頭總是會有不同的驚喜,三色堇壓着手寫的告白信,旁邊也都是不同的珠寶首飾,而薔薇花會堆滿跑車別墅……”時虞虞合上羊皮書:“你呢,你的花是什麽?”
行晝似乎在心無旁骛地開車,側面的光暈讓她籠罩上了一層聖光,胸前的婚戒在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
等了許久,她才開口,但卻沒有正面回答時虞虞的問題,只是說:“玫瑰花瓣成千上百的疊加和血跡混在一起,你只會看到玫瑰。”
“單一的一株三色堇就像路邊的野花,易被人踩,死的也快。”
“別墅跑車堆滿了紅薔薇,也許下面有屍體,畢竟這種侵略性很強的薔薇科植物,發酵的氣味足以掩蓋死人的血腥氣。”
時虞虞:“……”
行晝薄薄的唇片抿着一條線,她依舊面無表情,金色的碎發在陽光下襯着她冷白的五官,帶着些暖色,但純黑的瞳仁,讓人不寒而栗,她沉默了許久又開口道:“我随便說說,電影裏不都是這樣演的?這些植物都不好,它們用鮮豔漂亮的口器,生殖,器僞裝,很危險,不要喜歡它們。”
時虞虞手指摩擦着羊皮書,想着西西弗斯的悲劇故事,勉強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意:
“不喜歡它們,那喜歡你好不好?”
行晝耳朵漸漸尖紅了,即使窗外風聲灌了進來,時虞虞還是能聽出來她的呼吸變的急促了起來,等緩了一會,才聽到她小聲反駁:“也不要喜歡我。”
“偏要。”時虞虞把書放了回去,然後伸手去捏她的嫣紅的耳朵尖,時虞虞想知道這個動不動就會紅的地方,會不會溫度高于其他地方,可剛上手,行晝就嗯了一聲,發出那種奇奇怪怪的軟綿綿的叫聲。
就這一聲‘嗯’,在時虞虞腦子裏像卡帶反複重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時虞虞還在回味,左想右想,滿腦子都是那聲嗯,最後她跑到樓下,捏着茶茶的耳朵,茶茶翻過身發出了一陣呼嚕。
時虞虞跑到客卧,悄悄探出腦袋,看着睡得安穩的行晝,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麽了。
是撒嬌嗔怪的小狗聲音。
開篇《藍色鳶尾》夾着的聖經,我改成《奧賽德》了。因為之前把故事記差了。
《奧賽德》是《荷馬史詩》的一部分,都是希臘神話。
寶們,我現在的思路和之前在微博的有點不一樣,所以你們不要帶入之前的文案去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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