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開解
公堂之事傳回趙府,主子們心思各異,下人們也都私下裏議論紛紛。大管家召集齊了府內所有家丁,長工短工都被喊來了。一排排的,站在前院中。
待到楊文傑等人都到了以後,楊文傑問趙安平:“趙大人,貴府家丁都在這裏了嗎?”
趙安平看向管家,管家回話道:“大老爺,人都在這裏了。”
“楊大人,府中家丁都在此,開始認人吧。”
楊文傑點頭,便叫衙役領着梅知書去辨認。
梅知書一個個仔細的看了過去,越看到後面越緊張,也越發現自己一直都小瞧了趙蓉。他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定定神再繼續辨認。
“看完了?認出來了嗎?”楊文傑問道。
“回禀大人,那個人不在這裏面。”
楊文傑沉了臉,其他人也都變了臉色,大概想什麽的都有。
趙安平說:“楊大人,此人胡亂攀咬,本官要告他個誣告之罪。”
梅知書急道:“大人,草民說的是實情,只是那人不在這裏。”
趙安平冷哼:“死到臨頭,還敢狡辯!”
楊文傑只覺頭疼,說道:“先把梅知書押回去,待本官查清後再繼續審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離開。雖然像是一場鬧劇,但已在整個趙家上下掀起了軒然大波。
福喜堂內,趙蓉挺直腰杆跪着。
老太君沉着臉坐在主位,兩側下首分別是趙安平齊氏和趙安佑關氏。小輩們都被打發了下去。在旁伺候的下人們個個屏息凝神,幾乎不敢呼吸。
齊氏冷笑,“自從二妹夫過世後,二妹帶着南星回到趙家。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們母子倆,你就是這麽回報趙家的?”
“大嫂,我是冤枉的。連知府楊大人都沒有給我定罪,你又何必這麽數落我呢?”趙蓉泫然欲泣,“母親,連您也不相信我嗎?”
“喲,敢情你還委屈上了。”關氏說話更不客氣,“今日趙府就像那被人戲耍和猴子一樣,什麽臉面都丢盡了。”
老太君心疼女兒不假,但更看重趙家的榮譽,看重兒孫的前程。聽關氏提到今日丢盡臉面,心中的不忍與心疼便被壓了下去。
齊氏說道:“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梅知書怎麽不冤枉別人就冤枉你呢?”
趙蓉哭了,哭得傷心極了。
趙安平和趙安佑兩兄弟默不作聲的看着,什麽話也沒說。齊氏和關氏一人一句,直把趙蓉說得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最後,還是老太君煩了,對趙蓉說道:“回你的院待着,沒事就別出來。”
趙蓉難過的看着老太君數秒,輕輕的應了一聲,哭着告退。
老太君又打發了兩個兒媳婦,揮退左右,只留着兩個兒子說話。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那個梅知文怎麽沒死,怎麽把菀兒的事抖露出來了?”
趙安平将公堂上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真是孽債啊!”老太君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
“母親,”兩兄弟連忙拉住老太君的手,“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補救,不能讓這件事影響了我們趙家的名聲。”
“對,對,”老太君渾濁的雙眼淩厲了起來,“那梅知書能冤枉蓉兒,自然也能冤枉莞爾,冤枉我們趙家。這件事,一定要矢口否認。老大,你再去确認一下,當年還有沒有知情人。”
“好,母親放心。”
老太君點了一下頭,又道:“這事鬧到公堂上,那姜大人也在場,肯定瞞不了為止。老二,我聽底下的人說,你媳婦近日和為止很親近。你讓你媳婦去探探為止的口風,多和她說說,她母親被人诋毀,最受影響的就是她。”
趙安佑點頭,“為止會明白的,這孩子很聰明。”
老太君微微沉吟,說道:“為止已經及笄,她有生父,有祖父,祖父還是位高權重的太傅,咱們過問不了她的親事。聽說她現在的繼母是從妾室扶正的,總歸不是親娘,也不知會不會替為止尋門好親事。”
老太君的話裏,全是惋惜,似乎是對外甥女親事的擔心,又似乎是別的。
“母親的意思是?”
“當年菀兒嫁到徐家時,你們爹為了補償她,幾乎把半個徐家給她做陪嫁。那嫁妝單子,我這裏有一份,你們謄抄兩份,一份給為止,至于另一份,先交給老大媳婦收着。等為止回京的時候,老大和你媳婦一起陪她進京,順便幫她讨要嫁妝。”
“母親,這是何用意?”
“為止在徐家的日子并不好過,她身邊的趙嬷嬷是菀兒從咱們府裏帶過去的,這些年來為止的日子怎樣,那趙嬷嬷已經私下裏向我哭訴過好幾回。你們說,菀兒的嫁妝,如今在何處?”
母子三人不難猜測,不是進了徐家公賬,就是被徐元昌和那扶正的妾室昧下了。
老太君說道:“你們老子在世的時候,就常誇徐大人這親家公人品好。但這麽多年來,為止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那麽多委屈。若是徐大人看到這嫁妝單子,必然會對菀兒和為止,還有我們趙家心生愧疚。我要讓他知道,趙家不欠徐家的,但他們徐家卻虧待了我的女兒和外孫女。”
“母親,徐大人權高位重,咱們得罪不起。”兄弟倆都不約而同的表示擔憂。
“若換了別人,咱們反會弄巧成拙。但是徐弘旻,不會。”老太君對此很有信心,“你們就照我說的辦。”
“是。”
“老二,你現在是知府,明日該回去了,不能耽擱了公務。”
“好,明日我先回去,我媳婦和幾個孩子都留在府裏。”
***
另一邊,徐為止打發了雲珠和英珠,向趙嬷嬷詢問母親的舊事。
趙嬷嬷蹙着眉頭,對那些風言風語也是震驚不已。“小姐有所不知,我雖是從趙府跟着夫人陪嫁的仆婦,但夫人未出閣前,我并不在她跟前伺候,也沒聽說過什麽。”
“嬷嬷,關于那個梅知文,你知道多少?”
“說起梅知文梅老板,當年那可是遠近聞名的角兒。凡是梅老板的戲,都座無虛席,一票難求。有錢有勢的人愛聽他的戲,窮苦百姓也愛聽。集慶班就是因為有梅老板在,才一躍成為滄州最有名的戲班。”
徐為止想起了齊氏跟他說過的往事,齊氏說他母親會偷偷溜出府去看戲,還說他母親每次看戲回來後都特別高興。
突然,徐為止一陣無力,竟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那椅子呲啦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音,向後滑出去一些距離。
趙嬷嬷吓得急道:“哎喲,我的小姐,您小心着些,有沒有傷着哪裏?”
“我沒事。”徐為止回過神來,眉目間全是憂色。“嬷嬷,我擔心,母親和那個梅知文的事情,是真的。”
趙嬷嬷也是滿臉憂愁,“不會的,不會的。夫人是國公府的嫡小姐,怎會跟一個戲子牽扯到一處?小姐,這話您可不能再說了,您要相信夫人。”
“嬷嬷,如果這事是真的,咱們就不能掩耳盜鈴,一定早想法子保住母親的名聲。母親已經不在了,我不能讓她在九泉下還要受人非議。”
趙嬷嬷沉默了會兒,很是堅定的說道:“小姐,您說要怎麽做,嬷嬷一定全力去辦。”
徐為止微微蹙起眉頭,“嬷嬷,我暫時還沒想到。”梅知文在滄州的名氣那麽大,如今他身陷囹圄,事情在公堂上被抖露了出來。即使是有世襲爵位的趙府,也止不住這流言。
不用猜也知道,不出一日,此事必會在滄州傳得街知巷聞,成為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徐為止心想,如果說,還有人能止住流言,那或許就只有他了。
“嬷嬷,你陪我再去拜訪一回姜夫人。”
“小姐想求姜夫人幫忙?”
徐為止點頭,理了理自己的妝容。“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
***
徐為止的到訪,陳亦珏和姜祺然依舊是很歡迎的。
陳亦珏仔細瞧了瞧徐為止的氣色,關切的詢問:“為止,公堂上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
“姜夫人……”那一瞬間,徐為止的委屈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猝不及防的鼻子一酸,控制不住的潸然淚下。他真的沒有想到尊貴至極的長公主會這樣關心他。
陳亦珏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哭別哭,有什麽委屈跟我說,我給你作主。”
徐為止用随身攜帶的手帕擦了擦眼淚,卻越擦越多。“姜夫人,我不值得您對我這麽好,我沒辦法報答您的。”
扮着姑娘,實際是個少年,因為知道了陳亦珏的心意,徐為止更加覺得自己對不住這樣尊貴又善良的姜夫人。
候在一旁的趙嬷嬷也不禁抹了一把眼淚,見陳亦珏待徐為止是真好,不禁為他高興又憂心。
哭了一會兒後,徐為止終于止住了眼淚。
“姜先生,姜夫人,為止在二位面前失禮了,請見諒。”
陳亦珏溫和的笑道:“這說明為止沒拿我們兩口子當外人。”
姜祺然說道:“夫人陪徐姑娘坐着說話,我出去打點酒。”他心想,這情形,他一大男人還是暫且回避較為妥當,讓她們女人說說體己話。
徐為止也是個通透之人,明白姜祺然的好意,只是他實際性別為男,反而更尴尬,也跟愧疚了。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有一日長公主和武寧侯發現他是男子,他們二位會怎樣對待他。
陳亦珏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便首先問道:“為止,是不是因為你母親的事情?”
聞言,徐為止緩緩點了一下頭,“姜夫人,今日公堂上發生那樣的事情,我擔心有人傳母親的閑話。”
陳亦珏微微蹙了一下眉,神色凝重的說:“為止,當時在場的百姓太多了,在滄州,難免會有些閑言閑語。我只能讓念念試着去控制一下。不過,人對別人的事都忘性很大,過些日子就不會有人提起了。”
徐為止垂眸,輕聲道:“我明白。”
“船到橋頭自然直,別太擔心。”
“謝謝姜夫人。”
徐為止在不知不覺中把陳亦珏當作了自己的長輩,忍不住問道:“姜夫人,您相信那人的供詞嗎,關于我母親的?”
“誰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的心裏,你母親是怎樣的人。”
徐為止似是回憶起了母親,嘴角不自覺的揚了揚。“母親溫良恭儉讓,對我很好很好。”
陳亦珏溫和的看着他,也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那就夠了。”《$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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