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深冬的風格外涼, 卻驅逐不了裴玉衡臉上的躁意。

她轉身靠在欄杆上,張望四方閣外的街景,游人如織, 香車滿路, 她滿腦子卻是陸雲峥剛剛那句話。

你覺得好就好….

陸雲峥這個混蛋!

那頂鳳冠出自她手, 是她親自設計并着人打造的,自然挺好。

他那話是什麽意思嘛!

裴玉衡重重吸着氣。

陸雲蘭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挽着她的手往下走, 因着買了幾件合心意的寶貝, 心情極好, 一路嘀嘀咕咕,根本沒注意到裴玉衡的異樣。

陸雲蘭還想扯着裴玉衡回府,裴玉衡想起一事, 便道,“我還有些事要忙, 大概後日回府。”

陸雲蘭也就不再堅持。

裴玉衡匆匆趕回了別苑, 暮色四合時, 四方閣的兩位管事,朱權和柳旭抱着一盒子銀票, 喜氣洋洋地走了進來。

“大小姐, 這是今日的銀兩, 總共二十萬三千兩!”

朱權的神情極為興奮, “今日的拍賣會舉辦的極為成功,今日名聲打響了,別人便都知道咱們四方閣裏頭有好貨,回頭定然生意興隆,還是大小姐這個主意好, 咱們總算在京城打開局面了。”

裴玉衡把盒子交給冷杉,從中抽出一千兩銀子,遞給他們的,

“拿着這錢給四方閣上下的夥計們買酒肉吃,就說大家都辛苦了,馬上年底,讓大家卯足了勁好好幹活!”

柳旭和朱權眉開眼笑的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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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一向大方,他們跟着幹也有勁。

兩位管事又跟裴玉衡商量了下一步的打算後才離開。

冷杉把盒子合上,“小姐,沒錯,是二十萬三千兩,除卻進貨的本金,其他各項開支,這一次咱們至少賺十萬兩!”

裴玉衡唇角略略一勾,

“為這次拍賣會我可是準備了一年多,還在舅舅那裏支了不少錢,回頭你把這些銀票拿去舅舅的錢莊銷賬。”

“是!”

別人都以為裴玉衡跟着祖母去江南,過得多麽凄慘可憐,卻不知她們祖孫二人卻是怡然自得,別人更不知道,裴玉衡的外祖母一家其實是做海上生意的。

臨安是裴家的老家,也是裴玉衡母親的娘家。

裴玉衡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世了,還有一個舅舅在當地,掌着當地的市舶司碼頭,是當地豪門。

裴玉衡在江南一邊在私塾給人上課,一邊跟着舅舅長見識,後來自己有了想法,也大着膽子,從舅舅手裏借了人手開始了自己的航貿。

漸漸的,許多人手都是那個時候培養出來的。

七年哪,整整七年,如今想想都跟做夢似的。

除了為了裴家之事惋惜,更多時候,裴玉衡其實過得挺快樂的。

如意幫着忙完拍賣會的事,整個人神氣揚揚的。

“大小姐,我們不再回陸府了吧,待在自己家裏多好呀!”

裴玉衡失笑道,“不成的,我祖母把我托付給了姨祖母,她老人家還在一天,我還沒出嫁,怕是會擰着我回去的。”

如意沮喪的不得了,陸府規矩太多了,她受不了。

雖然她在那邊混的如魚得水,因着不懼怕長公子,如今在丫頭當中極有威望,可她還是覺得別苑自在。

“那就趕緊出嫁,奴婢覺得那個将軍其實挺好的,府上沒長輩,全部是小姐您說了算。”如意不喜歡複雜的大戶人家。

冷杉聞言喝了她一句,“你胡說,盧公子不是更好?姑娘,奴婢瞧着盧公子和盧夫人對您有意,不如試試這邊。”

裴玉衡無奈一笑,“且等等吧,先把年過了再說。”

裴玉衡又忙了一日才回陸府,少不得又帶了好東西給老太太,老太太看到她眉開眼笑的。

“就在家裏過年,再也不許亂跑了。”

裴玉衡笑盈盈的答應了。

這一陣子确實挺累的,裴玉衡回到庭蘭軒西跨院便歇着。

可到晚邊的時候,忽然一門房的婆子來找她,

“表小姐,側門外有一個嬷嬷來找您,就是上次來接您的那個嬷嬷。”

婆子說的那嬷嬷其實就是何嫂子。

裴玉衡聞言從踏上直起身子,眉頭不由一皺,

論理她早上剛回來,不至于晚上找了來,莫非出了什麽事?

裴玉衡急忙叫人把何嫂子帶進來。

何嫂子看到她急的淚流滿面,裴玉衡大驚,

“發生什麽事了?”

何嫂子見在外人府邸,不敢聲張,低低在她耳邊把事情原委說了清楚。

裴玉衡頓時變了色,“你先回去,這件事情我來想辦法。”

等何嫂子一走,裴玉衡跌坐在椅子上,滿臉擔憂。

冷杉和如意立馬圍了上來,

“姑娘,到底怎麽了?”

裴玉衡神色嚴肅道,

“四方閣前日的拍賣會太成功,惹了有些人眼紅,便趁機給咱們下套子,朱權沒留神,被人給套進去了,如今被抓去了京兆府。”

冷杉聞言大驚,失聲道,

“怎麽會這樣?誰這麽大膽子?”

裴玉衡眉頭緊鎖,“但凡能在京城開鋪子開的順風順水的,大都有靠山,咱們沒有靠山,人家自然欺負咱們。”

四方閣如今打開局面,必定影響着某些人的利益,看不慣四方閣崛起,自然要打壓了。

冷杉琢磨了一會,忽然想起一個人,

“姑娘,不若咱們找長公子幫幫忙嗎?”

裴玉衡聞言眸光眯了眯,沉默了好一會兒,

思及在獄中煎熬受罪的朱管事,心想着面子算什麽東西,有人命重要嗎?

“走,我們去找他!”

正是華燈初上,瑩玉的燈光綽綽約約,照應在府邸各處,不絢爛,不冷清。

裴玉衡披了一件銀色蜀錦披風,帶着冷杉穿梭在偏處的游廊。

因着天冷,夜風如刀子一般淩厲,割的人臉上澀澀生疼。

朱權和柳旭都是跟了她很多年的人,也是京城這局棋,很重要的人物。

裴玉衡告訴自己,甭管陸雲峥怎麽看她,她都得求他幫忙拉一把。

面子不能當飯吃,何況她一個人見人嫌的孤女,沒必要在乎自己在陸雲峥面前的形象。

她跟他天壤之別。

再者,順勢叫他當當四方閣的靠山更好,每年可以給他分紅,他也不虧。

裴玉衡說服自己,抱着一股信念等在了前院天衡苑的外頭。

一彎冷月懸在半空,清清冷冷,院子裏寂靜的吓人。

些許是要下雪了,近來幾日風格外的冷,冷杉幫着裴玉衡緊了緊披風,握住了她的胳膊,怕冷着她,心裏想着小姐太難了。

這麽多年一個姑娘卻在江南闖出了一番事業,哪想到一回京,遭遇了這樣的打擊。

京城權貴遍地,捏死朱權那等人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人家一句話,可能四方閣就開不下去。

冷杉明白裴玉衡今日過來,心中有多艱難。

她上次才把信物退還了回去,如今又來尋他幫忙。

冷杉帶着裴玉衡長大,知道她有多心高氣傲,知道她暗地裏有多鋒芒畢露,眼淚跟着簌簌撲下。

裴玉衡依舊面容平靜的等着,直到前面轉角處的長廊忽然傳來腳步聲。

她漠然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急切邁着腳步往前走去,只想快點見到他,這樣朱權少受一分罪。

哪知道才邁兩步,轉角處的身影走了出來,

大夫人帶着一個丫頭,擰着一個食盒過來了。

裴玉衡心頭一涼。

大夫人看到她十分驚訝,旋即隐隐有幾分怒火。

“你怎麽在這裏?”大夫人抱着手爐沉聲開口,眼神滿是防備和警惕。

裴玉衡先是屈膝行禮,随後也不隐瞞道,

“我店鋪裏出了一點急事,想求長公子幫忙!”

大夫人聞言唇角扯了扯,冷笑道,

“急到大晚上的來尋他?孤男寡女的?”

裴玉衡心頭一震,神色震驚地看着大夫人,難以想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大夫人見她如此,更加動怒,将手爐遞給丫頭,眉目越發冷肅,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你跟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早些年太傅便曾戲言,如果不是去得早,怕是把你們的婚事都定下來了,你如今回到陸府,左一個看不上,右一個看不上,不是盯着他又是什麽?”

“衡姐兒,你在府上安安分分的,我照料你幾分,如果打着一些不該打的主意,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裴玉衡眯了眯眼,唇角略略一勾,最終低眸笑了起來。

原來大夫人以為她大晚上的在這裏,是故意找借口勾搭陸雲峥。

換做任何人都會這麽想。

對于這種自以為是的人,裴玉衡一概不想理會,

“多謝夫人提點,以後再不會了…”

裴玉衡懶得解釋,她越解釋,人家只會覺得欲蓋彌彰,反正無論她說什麽,大夫人都會堅持認為自己所想是對的。

裴玉衡不再管她,直接帶着冷杉就從院子中的石徑上離開了。

大夫人見她如此幹脆利落,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怒火中燒。

她這是什麽态度!

尤其是她離開那眼神,平淡的仿佛是看傻子的表情….

大夫人越想越氣。

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還覺得胸口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

大夫人在回味裴玉衡臨走前的眼神,平靜而坦然,不屑于解釋…

她還猜錯了不成?

大晚上的單獨見陸雲峥,可不就是想勾引嗎?

肯定是知道做自己兒媳婦不成,便索性也不裝了!

大夫人氣的在軟榻上喘氣。

裴玉衡回到西跨院後,發現斷掉陸雲峥這條線,并沒有那麽難受,至于大夫人的态度,她就更不在乎了,自己又不做她兒媳婦,為什麽要看看她臉色?

她從來不主動惹人,但別人也別想欺負她,她很清楚什麽樣的态度能氣到對方,現在大夫人肯定不好受。

但她不關心,她得想辦法救人。

這一夜,裴玉衡基本沒睡,勉勉強強想出了一個法子,只等天亮準備出發。

這邊陸雲峥忙到深夜才回府,年底吏部和戶部是最忙的兩個部門,陸雲峥作為新上任的戶部侍郎,資歷又年輕,那些老狐貍們,自然把能丢給他的事都丢給他處理。

陸雲峥進了院子,疲憊的坐在案後,準備喝一口茶再去洗漱,哪知一擡頭看到茗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眉頭一皺,

“有事就說。”

茗茶其實好生艱難,說吧,可是得罪了大夫人,原本主子跟大夫人關系就不好,回頭關系肯定更僵,可不說吧,裴玉衡這委屈可受大了。

權衡了一番,茗茶最終還是選擇朝主子靠攏,

“長公子,剛才表姑娘帶着冷杉姑姑來找您了,就等在院子門口。”

陸雲峥眉峰顯見的銳利起來,

等到茗茶把大夫人那番話一字不漏的轉述後,陸雲峥臉色如陰雲密布,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不過他沒有說話,一言不發的去了淨室,随後倒頭就睡。

熟悉他的茗茶很清楚,主子是真的怒到了極點。

這邊裴玉衡頂着個黑眼圈,待天色一亮,就派人跟二夫人遞了話,自己帶着兩個丫頭出門了。

出了陸府的巷子,陰沉沉的天空飄起了小雨。

馬車駛向刑部大牢。

直接去救人肯定是不行的,她準備去刑部找一個官員,裴玉衡回京前,派人把京城各部官員名錄給記了一份,知道祖父當年有一個門生,如今任刑部給事中。

先找到他,穩住局面,在想法子把案子扯清楚,将人撈出來。

雖然是麻煩許多,可眼前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馬車駛入一條青石小巷,這條小巷并不平整,裴玉衡坐在馬車裏覺得有些磕磕碰碰,直到快到巷子口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裴玉衡扶着窗沿穩住身子,

“怎麽回事?”

“大小姐,有人攔住了馬車。”

裴玉衡掀開車簾往前面一瞧,赫然發現一席天青色長袍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的陸雲峥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茗誠替他撐着傘,他眉目淺淡,看不出喜怒,站在雨裏等着她下來。

雨吓得越來越急,他就這樣立在雨幕裏,絲毫不掩清俊的風姿。

裴玉衡深吸一口氣,起身下了車。

冷杉撐着傘扶着她到了陸雲峥跟前。

“長公子…”裴玉衡行了一禮。

雨勢很急,噼裏啪啦的水花濺到了她月白的衣裙上,青石板被洗刷的锃亮,二人跟前有一灘小水,将她綽綽約約的身影倒映其中,水波蕩漾,那纖瘦的身影跟着飄蕩,仿佛是雨中飄搖不定的嬌花。

陸雲峥沒有擡眸,而是看向手中捏着的一顆白玉菩提珠,淡聲問道,

“去哪兒?”

裴玉衡神色如常,微微淺笑望着對面這清俊如玉的男子,心潮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

“我去看望一個老朋友。”

“這麽急…”

“他病了….”

陸雲峥吸了吸氣,修長白皙的手指忽的捏緊了那菩提珠,還刻出幾道痕跡,這才擡眸,眉峰如刃一般盯着她,

試圖在那張比平日還有柔美幾分的面容上,看出幾分破綻,

“你還要瞞我嗎?”

裴玉衡心募的一緊,一種別樣的情緒在心頭溢開,她垂下眼眸,掩下情緒。

她的身影高挑纖細,如一朵菡萏般秀逸而立,

而他則如一道清峰般立在她跟前,清俊冷持,漪漪如竹。

風雨将二人與這世間隔開,他望着她,仿佛在時光之外。

你還要瞞我嗎?

讓裴玉衡無話可說。

“只是一件小事,我能處理好。”

陸雲峥一定是知道她去找過他。

大夫人的話雖然傷害不了她,可還是能影響她。

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陸雲峥神情繃緊,指了指巷子口,語氣比冷風還涼,還帶着幾分壓抑的暗啞,

“這是去刑部的路,你一大早不顧風雨出門,馬車行駛的那樣急,是小事嗎?”

裴玉衡閉上眼不想說話。

陸雲峥舌尖抵着右颌,冷笑一聲,最後道,

“你一定要我去查嗎?”

裴玉衡心知不交代清楚是走不成了。

她索性攤開手道,

“四方閣是我名下的産業!”

陸雲峥聞言頓時變了變色。

他絕對沒想到,前兩日那風頭正盛,網羅不少珍寶的四方閣,是裴玉衡的鋪子。

這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麽?

更重要的是,他苦心孤詣不惜得罪宣王,花重金買下的鳳冠,也是出自她手,這麽一想,心裏莫名的躁郁。

不過眼下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然後呢?”

裴玉衡緩緩吸氣,垂着眸道,“四方閣太打眼,遭人嫉妒,如今我的管事被人暗算,進了京兆府,我想去見祖父當年的一個學生,他在刑部當職,想求他幫個忙。”

裴玉衡說這些話,并沒有擡頭看陸雲峥的臉色。

陸雲峥瞳仁忽的一縮,凝重的呼吸聲壓得裴玉衡喘不過氣來。

“我也是你祖父的學生。”他幾乎是咬着牙。

裴玉衡想起昨夜的境遇,不知道怎麽的,就酸了眼眶,委屈後知後覺在心頭蔓延開來。

陸雲峥忽的往前一步,一雙熟悉的鞋子從那衣擺下顯現出來。

裴玉衡震驚的眨了眨眼,旋即被他逼得往後一退,水花濺在他的鞋上。

她一下子呆若木雞。

陸雲峥盯着她發紅的眼眶,心頭被一股酸澀充滞着,難受的緊。

“你回去,我來處理。”

聲音暗啞不堪。

裴玉衡忽的眼眶一酸,淚水不可抑制得滑了下來。

自打昨夜得知此事,渾身緊繃,心口那股氣兒提在那裏,直到此時此刻,他一句,

“你回去,我來處理..”

仿佛退下了她身上所有防甲,只剩下強撐着的脆弱。

那暗啞又帶着磁性的聲音,順着耳郭傳入五髒六腑,将她的堅強擊潰。

這七年來,她強自撐起了一切,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強大,等到後來兩條海貿商路被打通,她手掌幾條線路的生意,多少有幾分沾沾自喜。

直到回到京城天子腳下,面對這肆無忌憚的權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沒有權勢做靠山,路有多艱難。

沒有人比陸雲峥更清楚,裴玉衡是個驕傲到不屑于流淚的人。

可惜,這麽多年的風霜終究把他的女孩兒磨練的收起鋒芒。

到底是個什麽狗東西,敢來欺負她!

陸雲峥心裏憋着團煞氣,語氣卻柔軟的不像話,

“對不起,昨夜我回來晚了…..” 否則也不會被大夫人撞見來羞辱她。

陸雲峥灼灼的目光幾乎要凝在如玉的眉眼上,呼吸更加迫人,

“以後有事叫你的丫頭去徐管家那裏遞個話,不需要你親自去等……..夜涼,不要凍着..”

丢下這話,陸雲峥轉身上了馬車,馬車飛快朝衙門奔去。

夜涼,不要凍着……

直到他身影消失,裴玉衡仿佛卸下軀殼,身子不住的發顫。

馬車出了巷子,漸行漸遠,淚水模糊了雙眼,她吸着鼻子,情緒終于在一刻崩潰,任淚水裹着寒風肆意流淌….

回了馬車,裴玉衡靠在馬車上,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似的,目光凝滞,眼底淚痕未幹。

冷杉瞧她這摸樣心疼得很,

裴玉衡不愛示弱于人,今日如此,自然難受。

冷杉知曉,不由把她抱在懷裏。

“姑娘….有些事情強求不行,強推也不行。”

裴玉衡閉上了眼。

這等事情還輪不到陸雲峥親自動手,不過是派了茗誠出去一趟,很快京兆府的人恭恭敬敬把人放了出來,還再三跟茗誠道歉。

朱權雖然受了點罪,待知道是陸雲峥出面,心中不免狂喜。

果不其然,對方很快知道四方閣幕後是陸雲峥在撐腰,連忙來告罪,可惜他們不了解陸雲峥的性格。

害的裴玉衡遭了那樣的罪,陸雲峥連帶大夫人那裏那股煞氣也通通發作了出去。

那些算計朱權的人,不是入獄就是被發賣離京,還有些個少了胳膊斷腿的。

陸雲峥雷厲風行擺平了這事,暗地裏京城那些行當裏傳言,四方閣背後是陸小宰相,借雄心豹子膽也不要去得罪。

四方閣在京城這口大染鍋裏踏踏實實立穩了足。

消息下午就遞到了裴玉衡這,她終于穩當地睡了個午覺。

次日一早,裴玉衡去給老太太請安,幾位夫人都在。

裴玉衡如常的問候了幾位夫人,站在了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便問起了昨日的事,

“衡姐兒,你昨個那麽早冒雨出去,可是出了什麽急事?”老太太憂心忡忡的,總擔心裴玉衡一個姑娘家在外頭被人欺負。

裴玉衡溫柔含笑,“一個鋪子的管事被人陷害入了獄,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老太太聞言大驚,“誰這麽大膽子幹這種沒良心的事兒!”老太太罵了一句,複又想起如今的世道,嘆着氣道,“唉,世道如此,捧高踩低,欺負老實的,沒靠山的….”

“後來怎麽解決的?”

“找了我祖父一個學生..”裴玉衡垂着眸聲音平靜。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孩子,下次有事找你大哥哥,他如今在朝中為官,這點小忙,那還不是一眨眼的功夫,沒必要去求別人,你還是太生分了…”老太太有些不高興。

裴玉衡心頭酸澀,終究是将眼底的情緒壓了下去,淡聲道,

“多謝姨祖母。”

大夫人那邊聽了這段公案,臉色就不好看了,她握着那杯子渾身不自在,又放了下去。

看來是真的出了事,那晚上她應該是着急找陸雲峥。

是她一直防着人家,才誤會了。

大夫人想着裴玉衡雖然不同往昔,可大家風範還在那兒,自己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夫人雖然有些色厲內荏,自以為是,卻不是那等壞心腸的人,那夜的事也沒傳出去,好在也沒什麽影響。

大夫人旋即又想,趁此讓裴玉衡斬斷念頭也是好事,她少不得做這個惡人罷。

複又神色如常,當做什麽都沒聽到的。

裴玉衡連瞥都沒瞥她,她不在乎大夫人怎麽想,無論如何,大夫人肯定不想她跟陸雲峥有瓜葛,她還是避着的好。

又一日難得陸雲峥休沐,并沒有一早去朝堂,而是來給老太太請安,陪太太太太用早膳,一衆姑娘也都在。

用膳時,大夫人特別觀察了下裴玉衡和陸雲峥,見裴玉衡自始至終都沒朝陸雲峥看了一眼,反倒是自己兒子瞅了人家兩眼,不過看兒子那冰冷的神色,也不像是有意的。

用完膳,大家湊在暖閣陪着老太太聊天。

大夫人适時就當着裴玉衡的面提起了陸雲峥的婚事。

“母親也該給峥兒定一門婚事,他年紀大了,該支應門庭了。”大夫人漫不經心地說着。

陸雲峥聞言眯了眯眼。

裴玉衡則低頭在幫陸雲蘭擺弄她那百褶裙,裝作不在意的。

老太太自然也愁的不行。

“就是,峥兒,你給祖母一個準話,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前陣子老太太給他張羅着相看,都被他拒絕了。

陸雲峥不動聲色的喝茶。

大夫人卻連忙接話,“我看尚書府王家的三小姐就不錯,還有禮部尚書家的嫡孫女,都是名門之後,父兄也都在朝中….”

大夫人還沒說完,被陸雲峥冷冷打斷,

“母親怎麽知道她們不錯,你跟她們處過?還是暗中觀察過?我記得母親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家裏有宴客也鮮少露面,怎麽就知道她們都不錯,總不至于是因為人家父兄都在朝中任職,就覺得不錯吧,我是娶妻子,又不是娶男人!”

“噗!”

陸雲蘭跟陸雲英二人實在繃不住,被陸雲峥這嘴皮子給逗樂了。

大哥哥永遠是大哥哥。

不會讓人失望的。

怼起自己親娘來,也毫不嘴軟。

大夫人被這話給噎個結結實實,連連咳嗽。

“你個逆子!”居然敢當衆氣她,

陸雲峥慢條斯理起身,淡淡看着她,一本正經道,

“嗯,我是逆子,所以我爹是逆夫是嗎?”

大夫人臉色瞬間僵住,

陸雲峥走到門口,忽然回頭丢了一句,

“你少插手我的事,或許我還能早點娶上媳婦!”

大夫人聞言再次色變。

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插手什麽了?不過是問了幾句,她平日也從不管他什麽,

陸雲峥,簡直是大逆不道!

大夫人扶着丫頭的手,顫顫巍巍起身跟老太太告退。

老太太還是頭一次看到陸雲峥,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下他母親的臉。

莫不是他母親得罪他了?

這孩子,唉,親娘都不放過,不過想着他為他爹說話,老太太心裏的氣也順了不少。

當初自己的長子在感情上可是折在大夫人手裏,滿心歡喜把心愛的人兒娶進門,卻從來沒得她一個笑臉,強扭的瓜不甜。

後來老太太在晚輩婚事上,就格外謹慎,絕不随意撮合幹涉。

陸雲峥最後一句話,別人沒聽明白,裴玉衡卻是明白了。

他是責備大夫人那夜堵她了。

至于後半句的意思,裴玉衡不敢深想,但願跟自己沒關系。

總之,她的婚事還得早點定下來。

等到衆人漸漸離去,裴玉衡找了機會單獨留下來陪老太太說話。

“姨祖母,如果盧家再派人來,您就答應了吧,那事我不介意。”裴玉衡紅着臉說到。

老太太為之一愣,定定看了她少許,

“你這是想好的決定嗎?”

裴玉衡點頭,“我想好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嘆息了好一會。

“也罷,總沒有事事如意的,盧家也不錯了,這樣,如果盧家再派人來,我便應下。”

裴玉衡心裏懸着的石頭落了地,旋即又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仿佛什麽都沒有。

老太太看着她纖瘦如竹的身影緩緩步出,目光忽然恍惚了一下,喃喃跟身邊的老嬷嬷開口,

“其實啊,還有個更好的人選,只是….唉…..”

老嬷嬷忽的來了勁,

“您是說二公子嗎?”

老太太神情頓了頓,垂下眼眸,沒有接話。

這邊老嬷嬷卻自顧自道,

“老奴聽說二公子曾為這事找過二夫人,被二夫人拒絕了,還嚴厲批評了一番。”

老太太聞言哼笑了一聲,滿嘴鄙夷,

“這些沒眼力勁的東西,不知道當年的太傅府是何等榮耀,當年老頭子當宰相,太傅掌文教,一個宰執天下,一個盛名海內,皆是一時之雙雄,衡姐兒得太傅親授,曾冒名科考,九歲拿下進士科,盧家那小子都委屈了她,軒兒也配不上她!”

“比起我這三個兒媳,盧家那位二夫人才真正算得上有眼光。”

“再過幾日不是淑妃壽辰麽,我帶衡姐兒入宮,正好試探下盧家的想法,如果真有心,那便不拖了。”

老太太做了決定,心中再惋惜也是沒法了。

十二月初八是陸雲峥的生辰,陸雲峥幾乎從小到大都不過生辰,原因很簡單。

因着他母親并不喜歡他父親,大夫人剛懷上他的時候,自己假裝摔倒就是想把孩子給摔沒,可肚子裏的孩子還是頑強的活了下來,後來是大老爺苦苦哀求才放手。

陸雲峥知道自己的出生,并不得大夫人喜歡,正好,他也不稀罕這個娘。

二十年來,他從未喊她一句“娘”,母子倆感情十分生澀。

所以陸雲峥不愛過生辰。

也不準家裏辦宴席,老太太想叫兒孫一起吃一頓給他賀禮,陸雲峥也不肯。

這是陸雲峥對大夫人無聲的叱責和懲罰。

每年這一日,大夫人都不會出院門。

即便如此,府內外交好的年輕子弟,還是會給陸雲峥送賀禮。

陸雲峥人在衙門,書房內已經堆滿了禮盒。

裴玉衡這邊想了幾日都不知道送什麽好,恰恰這幾日她聽何嫂子過來禀報,四方閣得了陸雲峥很多照顧,如今各條路子都走的極通。

裴玉衡心想着無功不受祿,便把準備好的一份分紅的契書拿了出來,正好也當他的生辰禮,便吩咐冷杉道,

“你去跟徐管家遞個話,說我明日約長公子在四方閣對面的茶樓見面。”

冷杉喜笑顏開去了。

徐管夜裏讨陸雲峥示下,明日恰恰是陸雲峥的生辰,

得知裴玉衡邀約他見面,陸雲峥唇角一勾,自然是高興的,便把時間定在了下午。

次日,裴玉衡早早過去等着,坐在茶樓二樓,把對面占地極廣的四方閣看得個清清楚楚。

旌旗飄展,氣勢恢宏。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緩緩飄落,可堪入畫,讓裴玉衡想起了江南時,陪着祖母賞雪的情景,那個時候再苦,身邊還有個至親,還有個相依為命的人。

如今剩她一人飄零,那些所謂的榮華富貴,掙得又有什麽意思?

裴玉衡眯了眯眼,心底湧上一股凄涼。

陸雲峥褪下大麾,推門而進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情景,美人如畫,倚在窗口,目色悵惘而失落。

陸雲峥心忽的一下緊了緊,這樣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緩步向前,一步一步似踩在自己心尖上,走向她,有那麽一瞬想過去将她擁入懷中,可最後生生忍住,折了個方向,坐在了她對面。

裴玉衡在這個時候,回神擡眸,撞入對面一雙幽深的眸子裏。

這讓她想起初入之夜,也是這樣擡眸望見他,不同的是,此時那清湛的眉眼裏沒有那日的淡漠,唯有往日不曾見過的溫柔。

“江南的雪也會來的這麽早麽?”他聲音淳和而暗啞。

裴玉衡失笑,搖了搖頭,“沒這麽早,一般要到臘月底又或是年初,不過江南雪汪汪的下兩天後,那雪景比京城可好看多了…”

陸雲峥神色有幾許晦暗。

總覺得胸口似乎堵了一團東西似的,舒展不開悶得很。

那些年,他都不在她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上架啦,請大家支持!後面盡量多更的,沒特殊情況穩定早上九點,這章後面評論會有紅包,前20名,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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