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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桂芹腦子裏轉了好多個彎兒, 卻怎麽也沒想到林溪會帶着謝啓明上門!

原本她恨得牙根疼,為了林溪這個家花了多少錢,浪費了她多少心力。林溪結婚不往家裏交彩禮, 不讓長輩給把關,自作主張, 簡直就是白眼狼。

這陣子她沒少怄氣, 有空就算算林溪一共花了家裏多少錢, 應該給多少才能補償。

尤其林溪還把那280塊錢都要回去,她簡直恨不得當場甩林溪幾個大嘴巴子,然後好好地罵一罵這個白眼狼, 讓左鄰右舍評評理。

她氣得渾身發抖, 拎着的肉都跟着晃來晃去的, 她眼裏的光都如同磨光的鐮刀一樣剜着林溪。

感覺她幾乎要化成實質的目光,林溪笑了笑, 看起來乖巧甜美,她歪頭瞅了瞅宋桂芹, 笑眯眯地道:“宋姨, 我以前寫的信你們都收到了吧?你們也沒給我回信, 我結婚你們也沒去。”

宋桂芹感覺一口老血都要被林溪給怄出來, 她沒好氣道:“你什麽時候寫信了?你結婚可沒和我們說。”

林溪瞪圓了眼睛, 無辜地看着她, 又看向張嬸兒幾個,“怎麽會呢, 我有多舍不得這個家,大家夥兒可都有目共睹的。我結婚這麽高興的事兒,怎麽可能不寫信告訴你們呢?我還等着你們去參加婚禮呢。結果……”

她垂下眼睫,露出一副落寞的樣子。

周圍的人立刻腦補了一出大戲。

林溪在鄉下結婚, 給林德金寫信,林德金想下鄉參加婚禮給女兒嫁妝什麽的,可宋桂芹卻攔着不許。

結果林溪就孤零零出嫁,肯定會被婆家人笑話什麽的,不過看這男人對她那麽溫柔體貼,看來人家小夫妻感情很好。

張嬸兒嘆了口氣,“小溪啊,也不怪你爸他們,這上班不自由,多忙呢,請假都不容易。你爸他們也有難處,你體諒體諒。”

林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張嬸兒,我體諒呢。我知道當初我爸心疼小女兒,所以考工的時候我都故意沒考上,就怕我考上了到時候這個家就散了。”

宋桂芹感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哆哆嗦嗦地指着林溪,“你、你在胡說什麽?當時考工是你和萍萍一起去的,你自己沒考上……”

林溪嘆了口氣,“宋姨啊,你就別描補了。有些事兒,我不計較,過去就過去了,你再描補那不是更讓人寒心嗎?你放心吧,我不是來翻後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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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學習成績,誰不知道啊?老師同學們可都作證……”

不等她說完,林溪又打斷她,挑了挑眉,睨了她一眼,“宋姨,有個事兒你可能不知道。今年北大清華舉辦工農兵大學,面向全國招生,各地舉薦然後考核。我……”她指了指自己,輕描淡畫道:“考上了!沒花一分錢,現在我要去北大中文系讀大學。”

她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還是你覺得我們那裏的考核員不靠譜,被我花錢收買了?這個你倒是可以去找人查的,考試的情況、試卷、答案、分數都清清楚楚的。你放心吧,我是不會作弊丢人的。以前麽,為了家庭和睦,沒辦法,只能會裝不會咯。”

宋桂芹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個林溪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靜狡猾?簡直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從前的林溪她再熟悉不過的,那就是草包一個,脾氣又壞,還不會說好話,就算為她的好的人也被她氣得不想理睬她。

一個性情古怪、秉性奇差的女孩子,怎麽才兩年就變得這樣聰明狡猾了?

一定有問題!

鄰居們還在叽叽喳喳地議論呢。

張嬸兒消息靈通,“讀大學啊,這個我知道。我們家小子也被單位舉薦了,可惜最後考試的時候差了兩分沒去成,讓程主任家的小子去了。”

有人想起來,就問宋桂芹,“你們家萍萍是不是也去的?考上了吧。”

有人就撇嘴,嗤了一聲,說不出的譏諷。

這時候拿錢買考工的機會、買工作也是常規操作,買大學的機會那就更可能了。

不過總歸不是正常途徑,有些沒錢買而有點能力的,自然是不服氣的。

宋桂芹感覺被人揭開臉皮一樣難堪,她想還擊把林溪給罵回去,氣勢上壓住,結果不等她開口呢就對上了謝啓明那深沉而鋒利的目光。

謝啓明一直站在林溪身邊,雖然一言不發,可他相貌英俊,氣勢冷冽,存在感就非常強,自然對宋桂芹的壓迫感也是成倍的。

圍觀衆人都能感覺得出雙方之間的□□味,那劍拔弩張的氣勢擦根火柴就能轟然燒起來。

有人就當和事佬,緩和氣氛,畢竟左鄰右舍,看熱鬧暗地裏幸災樂禍,大部分人還是喜歡當面一團和氣的。

“桂芹,你看林溪嫁人以後多懂事,還給你們帶了這麽多貴重的禮物。”

“是啊,小輩兒懂禮,長輩也不能小氣,快回家炖肉吧,好好招待女婿。”

這時候林潤放學跑回來,到了門前也是一陣詫異,聽說姐姐帶着姐夫回家,他興奮得很。

“大姐,姐夫!”林潤一派天真小子的架勢,嘻嘻哈哈地。他看謝啓明軍裝筆挺,氣勢冷峻,簡直太有派頭了。

看他那自來熟的樣子,林溪扯了扯嘴角,随便跟他招呼了一聲。

在她的記憶裏,對這個弟弟也沒多少深刻的印象。最突出的就是林潤是家裏的寶貝疙瘩吧,爸媽都圍着他賺,家裏有好吃的好玩的先盡着他。

他不是多熊,但是被嬌慣溺愛的男孩子該有的毛病他也有。

比如他會拿林溪撒氣,他會把自己的錯事讓林溪背鍋,他會故意弄壞林溪的文具欺負她等等。

然後他也會在心情好的時候對她展露弟弟的善意和親近,只是這些都會被宋桂芹給阻止。

宋桂芹不允許兒子跟林溪太親近,怕兒子會跟她學壞,甚至跟兒子洗腦說和林溪這樣的草包笨蛋一起自己也會被傳染變笨。

小的時候林潤會拿這個時常笑話林溪,後來大一點他也懂事就不說了。

不管他本性怎麽樣,林溪對他沒半點好感,只要和宋桂芹有關的,她全都讨厭!

在左鄰右舍虎視眈眈之下,宋桂芹也說不出不讓林溪和謝啓明進家門的話,尤其林潤還在那裏熱情地張羅,一個一個姐夫叫得親熱。

謝啓明卻對他不假辭色,像極了當初他們對林溪。

林溪踏進院子裏的時候,恍惚着竟然有一種重新回來的感覺。

這是林德金當了副主任以後搬的院子,一共住了兩戶人家,一戶住西廂,林德金家住兩間正屋。

院子裏牆根那棵棗樹依然健在,上面碩果累累,有的已經開始泛着紅點。

這上面的棗子,林溪沒吃過一個樹上完好的。她撿過掉在泥土裏不成熟的,那些成熟摘下來的兩家平分,宋桂芹藏着給娘家一半,自家吃一半,而那些壞掉的則分給林溪吃。

林溪有一次賭氣扔掉了,宋桂芹還跟林德金說閨女大了脾氣大,她這個後媽可管不了,好好的棗子都扔泥裏也不吃。

林溪就說她給的都是壞掉的。

宋桂芹當時就委屈上了,她說“你只看見我給你的棗子裏有兩個壞的,你怎麽沒看見我連壞的都不舍的吃?全給你們了?小潤是比你們多吃幾個,可他不是男孩子嗎?萍萍跟你可是一樣的。”

林德金就越發厭煩林溪不懂事。

她仰頭看了看滿樹的棗子,對謝啓明幽幽道:“這樹上的棗子都是苦的,我從來沒吃過甜的。”

謝啓明雖然明知道她在演戲,可心髒還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跟着看熱鬧的探頭探腦的鄰居們不知道為什麽,都有些心酸起來。

林潤笑哈哈的,“姐,這樹上的棗子可甜啊,我一會兒給你打啊。現在能吃了,我大一些你帶回去和姐夫吃。”

宋桂芹看兒子對林溪和謝啓明那麽巴結,說不出的牙疼,肋骨都在疼。

可左鄰右舍地都看見了,她也不能說狠話,更不能撕破臉。

如果是林溪自己回來,那她無所謂,有的是辦法擺布。

可謝啓明在,宋桂芹就不敢。

不僅僅是男人在社會上的地位份量重,宋桂芹自己從小被養成的觀念也是成年男人有話語權,不能随便得罪。

更何況謝啓明是個軍官幹部,小老百姓見了都有些怕。

林潤催她趕緊做飯,他則真的去找竹竿要給林溪打棗子吃,還吆喝着爸和二姐怎麽還沒回來,一會兒他去迎一迎。

宋桂芹給謝啓明倒了一茶缸水,還放了一小捏茶葉,笑着請他坐下喝茶,“你等等,你爸很快就回來。”

她讓林潤別打棗子了,趕緊去看看林德金回來沒。

正說着,林德金就騎着自行車到了家門口,他從走到這附近就被人告知女兒女婿回來了,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都陰沉着拉下來。

這會兒進門,他的臉直接陰雲密布,他推着自行車進了門,一眼就看到坐在堂屋門口的林溪和坐在堂屋的謝啓明。

林溪坐在金紅色的夕陽裏,面龐潔白明媚,漂亮得像朵海棠花,謝啓明坐在屋裏,光線昏暗看不清臉,但是那挺拔犀利的氣勢卻讓林德金沒由得心越來越沉。

林潤雀躍起來,“爸,你回來啦。我大姐和姐夫來了!”

林溪扯了扯唇角,這林潤怕不是個傻子吧?他居然一點都看不出這詭異的氣氛就在那裏自己傻樂呵?

林德金陰沉着臉,走到林溪跟前停了自行車,“你來幹什麽?”

林溪揚眉,笑道:“看您說的,我是您閨女啊,結了婚當然要帶着女婿回來看看嘛。您放心,左鄰右舍我都打過招呼了,懂禮貌得很,半點不會給您丢人的。”

她指了指屋裏,“宋姨還特意割了肉招待我們呢,我是知道好歹的,放心吧。”她朝林德金笑得很是燦爛和善,看起來嬌憨無比,半點不見狡猾。

屋裏正切肉的宋桂芹氣息一滞,差點切了自己的手。

她悶着頭狠狠地切着肉,心裏說不出的憋屈。

林溪已經去和同院子居住的那家說話去了,她還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和兩個蘋果給他們孩子。

水果糖是她從軍營帶來的,她和謝啓明結婚沒請客,一團長幾個不樂意逼着謝啓明請客,然後他們都随了份子,有的給禮物,有的給糧票還有的給糖果。

林溪收了一口袋糖果,拿回家給謝母和謝大嫂一些,另一半她帶着去學校吃。

林德金看她抓那麽一大把糖給鄰居,肉疼得眼角都抽抽了,可他不能直接說不給。

他和謝啓明招呼一聲,然後對林溪道:“別閑聊了,過來幫你姨做飯。”

謝啓明淡淡道:“我媳婦兒吃中藥呢,不能碰涼水,有什麽需要做的我來。”

林德金:“……不、不用。女人在家裏,怎麽能讓大老爺們做飯呢。”

宋桂芹切肉的力道更大了。

林潤依然一派不知情況的天真表情,他笑道:“我二姐不是要回來麽,怎麽還沒到家啊,讓她幫我媽做飯。大姐和大姐夫是客人,當然不能讓他們做啦。”

他湊到謝啓明跟前坐下,把打下來的棗子給他們吃,“姐夫,你們部隊還招人嗎?要怎麽進啊?”

謝啓明看了他一眼,“要當兵就去兵役部報名,考察合格就能去。”

林潤撓撓頭,“現在當兵可難啦,不是前幾年大家不樂意當的時候了。現在都搶着當,花錢都進不去。我同學他哥哥花了好幾百塊呢,才去當了個通訊兵。姐夫,你說我……”

謝啓明冷淡道:“我是在野戰軍服役,對招兵沒有半點發言權。”

雖然沒有發言權,可他說話好使啊,只要跟招兵部門說一聲,那人家就會關照一下,只要不是殘疾就絕對可以進去的。

他極少行使這種特權,就謝家的親戚也沒享受過,只有兩個農村沒文化的青年因為村幹部阻撓沒撈着當兵,他知道以後就破格推薦了他們。

他們都是優等兵,進部隊兩年就紛紛提幹了。

像林潤這種嬌生慣養的,白送給他,他也不會要的。

看兒子跟謝啓明那麽谄媚,林德金都堵得慌。

當初在縣城他可是說得很絕情,也非常骨氣的,并不稀罕沾女婿的光。

謝啓明看林溪往外走,他忙起身問她去哪裏。

林溪朝他擺擺手,笑了笑,“我去旁邊的廁所,你們聊吧。”

謝啓明:謝謝,并不想和他們聊。

林溪剛出去一會兒,林萍騎着自行車回來。

她自從昨天在小農貿市場碰到謝啓明以後就一直念念不忘,今天又特意去轉了轉,想看看能不能偶遇,結果自然失望而歸。

她情緒有些低落。

她之前處的對象是自己同學,上學的時候他很優秀,不少女生暗戀他,她也因為他曾經對林溪表露過要幫忙補課的意思而格外關注他,最後成功讓他更關注自己而疏遠了林溪。

初中畢業後,同學們基本都下鄉,她進了紡織廠,他也考工進了機械廠當學徒工。

這時候曾經的優秀少年就露出了他的短處。

他工作雖然認真,但是不太會處理人際關系,都兩年過去還是學徒工。

如今有工農兵大學的機會,以他的成績原本肯定會被推薦的,結果他的機會卻被別人花錢頂了。

她讓他跟父母要錢把機會買回來,他愣是舍不得那錢,不忍心他爸媽辛苦。

這樣沒出息的,她真是夠了。等她去了首都讀大學,他還在這裏當學徒工,等她兩三年後畢業,她直接就是小幹部了,他還能配得上她嗎?

這麽一比,她腦海裏那個高大挺拔、英俊清冷的形象就怎麽都揮之不去了。

“二姐,你回來啦!”林潤大聲喊她。

林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一天天咋咋呼呼的幹嘛,叫魂呢?都多大了,就不知道穩重點,越活越回去……謝團長?”

林萍一邊訓弟弟,視線一轉看到了堂屋的謝啓明,她驚喜交加,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緣分嗎?

他、他是特意來找自己的嗎?

她心跳如擂,渾身血液都要湧上頭了,心歡跳着要跑到他身邊去,雙腳卻提醒她矜持,不要太放浪。

她要做一個娴淑貞靜的女孩子,這樣看起來更配得上他。

林潤在那裏跟她說謝啓明和林溪,可林萍滿腦子只有謝啓明來找她,他應該也是對她念念不忘的,壓根兒就沒聽見林潤的話。

她走到謝啓明跟前,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謝、謝團長,你……你是來找我的嗎?”

謝啓明蹙眉,這一家子都是什麽毛病?以後必須少接觸,免得把林溪也給帶累傻了。

他冷冷道:“不好意思,我是陪我媳婦兒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國慶快樂!祖國媽媽生日快樂!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梓庭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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