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裴衍追妻
傍晚時分,裴衍進了家,這個把月,忙的不分時日,現下一松懈,才覺出些許疲憊。
他進了廳,先在交椅上靜了一瞬,正思索明日的事務如何處理,見張申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皺了眉:“張申,有事便說。”
張申便再也忍不住:“家主,夫人身份雖及不上甄家姑娘,可也是您貧困時的妻,這說休棄便休棄,似乎道義上有些過不去。”
“休妻?”裴衍倒是愣了一瞬。
斟茶的小丫鬟卻噗通一聲跪了,眼睛紅彤彤的,替自家夫人鳴不平:“家主竟是不知嗎?今日甄家姑娘來了一趟,潑了夫人一身的茶水,直言夫人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是配不上大人您的。還說.....”
她頓了頓,接着道:“還說是家主已接了聖上口谕,要休妻另娶,拿啊霧的性命做威脅,逼着夫人簽了合離文書的。現下夫人已離家了!”
口谕?裴衍忽而想起前日殷臻的戲言,要給他與啊緋賜婚,他那時也确實沒有明确回絕。
他瞧了眼靜悄悄的後院,忽而覺得這家裏空曠的很,一股莫名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讓他有片刻的茫然。
“找人!”他站起身,丢給張申這倆字,疾步出了院。
先是去了錦衣署,勞煩相熟的同僚開了個後門,出動百名錦衣衛,滿城去尋。
不多時便得到消息,說是媚生與啊霧進了南城的客棧。
他縱馬趕去時,忽而有一瞬的緊張,站在門外,猶豫着敲響了客房門。
好半響,門才被從裏面拉開了,媚生紅腫着一雙杏眼,站在門邊。
見了他先是一愣,繼而露出慣常的笑,只這笑裏掩不住的失落與無助,語調也沒了往日的親昵:“裴大人,合離的文書我已簽了,你不必再來。”
她說着要關門,卻被裴衍伸臂摁住了門扉。
是裴大人,不再是相公,這生疏的稱呼讓裴衍一陣不适,脫口而出“我未想過休妻,你還是該喚夫君。”
媚生卻沒了平日的迎合,只淡笑着搖頭:“不該如此稱呼了。大人雖未想過休妻,卻也只因一份責任,你心中有珍愛的女子,自是該給她應有的名分。”
她止住了話頭,垂頭沉默了一瞬,才又微弱而苦澀的低語“阿生也想被人呵護,不想再當這名義上的妻。”
裴衍僵在門邊,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竟辨不清是何滋味,愣愣看她關了門,一身的沉寂,站了許久,才靜默着轉了身。
回到家,已是夜色深沉。
他近來公務繁忙,每每歸家已是半夜,總能看見那盞亮着的燈,窗下一個打瞌睡的女子,聽見他沉沉的腳步,便歡喜的出來迎。
今日進了門,宅子裏靜悄悄一片,只有守夜的下人立在廊下,忽而覺得有些落寞。
他腳步一轉,進了卧房,裏面女主人剛插的花鮮妍正盛,滿屋子都是她清甜的氣味,人卻已經不在了。
裴衍背手立在窗前,腦海裏一會兒是她嬌憨的笑,一會兒是她那日為了母親奮不顧身的倔強,還有七夕那日,璀璨的煙火下她唇齒間的甜美......
......
第二日一早,張申敲開卧房的門,卻見自家大人還是昨日那件衣服,似是在窗邊站了一夜,一身沉寂的落寞。
見他來催,忽而捏着額頭笑了,沒頭沒腦來了一句:“真是不妨,竟讓這狡黠的小東西鑽進了心房。”
他說完匆匆洗漱換衣,進了宮。
等早朝散了,他随殷臻進了禦書房,第一句話便是:“陛下,賜婚的旨意不必下了,我已有妻。”
殷臻手裏的折子一抖,奇怪的看他:“肅之,你與啊緋青梅竹馬,自小便許了婚的,竟要這樣算了?”
“啊臻”裴衍随意坐了,隔了十年,再一次喚了新帝的名諱。
他說:“啊緋少時确實極愛來我書房消磨,但我倆都是冷清的性子,常常除了學問字畫,私下說不上一句話,我那時對她并無不同。後來父親口頭允了這門親,我那時覺得是啊緋也很好,我們倆安安靜靜過完這一生。你曉得,我最不喜聒噪。我會敬重她,呵護她。”
“只是......”他頓了頓,手指在金絲楠木上點了點“只是啊臻,我從未肖想過她,你懂嗎?”
這話說的殷臻一愣,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裴衍便笑了,搖頭道:“我們那時在軍營,可是沒少聽葷話,都是春夢初來的年紀,可我從未夢到過啊緋。”
“可對林媚生卻不同。”裴衍說完有些無奈,語氣卻也果決:“啊臻,我想要她,我想要林媚生!”
殷臻手裏的折子都掉了,是萬萬想不到,有生之年能聽到沉穩內斂的裴肅之如此直白。
他清清嗓子,有些埋怨:“那你不早說,害我白操心一回。”
“前日因着甄侯爺也在,我不想讓啊緋沒臉,總得想個迂回的法子。”裴衍微皺了眉,語氣比剛才重了幾分:“只沒料到我這猶豫竟傷了自己的妻,往後是斷不能夠,我不允任何人再傷害她,便是啊緋也不行。”
殷臻又是一愣,這平素冷情冷性的人,動了感情真是要不得。
他搖搖頭:“不賜婚就不賜婚,何必呢,我這皇後還沒選呢,非讓我聽你們夫妻情深!”
殷臻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後宮,越想越煩亂,直接下了逐客令。
裴衍出宮時一身的松快,揣了向殷臻讨來的碧玺手串,直接去了南城客棧。
媚生正在用午食,見了這不速之客,倒是一愣,福禮道:“大人因何而來?”
裴衍不善于同女子打交道,更未讨好過姑娘,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厚着臉皮在她身側坐了,只道:“我還未用飯。”
“啊霧,領大人去樓下大堂用飯。”媚生側頭對啊霧說,說完将裴衍面前的瓷碗收了,做了個請的姿勢。
裴衍還未被如此對待過,竟是愣了一瞬,将懷中的碧玺手串往桌上一放,生硬道:“宮裏讨的碧玺手串,南疆進貢的極品,你先戴着。”
媚生頗惶恐的推了,瞧着他深淵般的眼,語氣很是誠懇:“大人,這樣貴重的東西我收不起,我曉得你有愧疚,可是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既已合離,便一別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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