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攻營

“老大……我想……我想方便一下……”殷句的臉皺成一團,臉上,就只剩下了那一個碩大的鷹鈎鼻子,格外顯眼。

“方便個屁!你想方便也行,待會方四當家帶咱們劫了天雷門的營,所有的收成,你別要!”廣通惡狠狠地沖着殷句低吼,大光頭上的那道刀疤,更顯得猙獰!

“方四當家莫怪,大哥和三弟,平日裏就是這樣。”嚴銳無奈嘆一口氣,那一雙三角眼雖不怎麽好看,但是至少,比面前吵吵嚷嚷的廣通和殷句,要顯得睿智許多。

方然不以為意地笑笑:“哈哈,若不是真的情同手足,相處起來,倒也沒可能這麽随意。”

殷句湊到方然邊上,滿臉堆笑:“方四當家,這洗劫天雷門營地……你當真有把握?”

“你不信我?”方然笑着反問。

殷句不自然地縮了縮脖子。

方然一劍劈了那塊巨石的樣子,可是給了他極大的震懾。

而現在,方然沒有坐騎,僅憑一雙腿腳,飛奔之下,便和他們仨騎着銅鱗馬狂奔的速度,不相上下!

他哪敢說不信?雖然方然笑呵呵的,但是殷句,還是本能地有點害怕方然。

估摸了一下自己脖子的硬度,殷句還是覺得,完全沒法和荒野上的巨石比的。

可若是說信吧……那可是天雷門的營地!

他們三個人,現在的這點修為,還不夠天雷門拉出來一個小隊,一波沖鋒的!

“其實……我們撿些廢墟裏的物件,也能回去賣點銀錢。三餐夠了就好,我覺得,就別這麽大動幹戈了對吧?”殷句小心說。

方然滿頭黑線。

你們最開始劫道的那股子氣勢呢?怎麽帶着你們真去劫道,就秒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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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荒辰之內,悍不畏死的兄弟們,再看看殷句這猥瑣的樣子,方然突然間有些害怕。若是把摧風寨弄進荒辰,那些純良的兄弟們,會不會也近墨者黑,被他們給影響歪了?

不過,現實并沒有給方然太多思考的時間。

遠處,荒野與天空交接的盡頭,天雷門營地的外牆,一點一點出現在了方然眼前。

于此同時,嚴銳也幾乎同時低聲提醒道:“我看到天雷門營地了!”

飛奔在最前的方然驟然停步,左手握拳舉起,其餘三人齊齊勒馬急停。

廣通和殷句臉上,緊張的神色顯了出來,就連一直非常淡然的嚴銳,也難以抑制地顯得有一些不安。

“咕嚕……”不知是誰,吞了一口口水。在方然感知之中,三個人的心跳加速,撲通撲通跳動,尤為引人注意。

方然轉身,帶着一絲莫測的笑意,看着廣通三人,帶着煽動力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再繼續往下,就徹底沒有回頭路了。接下來我要帶你們做的,可以讓你們名揚荒野,震懾四方!但是,也要付出代價,永遠站在天雷門的對立面!你們,可敢?”

廣通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眼神之中,都帶着難以置信,但是,難以置信之下,也隐藏着一絲蠢蠢欲動,甚至,一絲瘋狂!

能在荒野茍且偷生,便已經算得上是極其不易的了。名揚荒野,震懾四方,這,是他們從來不敢想的事情!

更何況,便是那些數得上的大勢力,也不敢如方然這樣,拍着胸脯說,敢永遠站在天雷門的對立面!

那,可是威服一方的風雨雷電四部之一!

但是,轉念一想,人一輩子,又有幾次機會,能有這樣的機會,為天下敵?

抛開天雷門的兇殘暴虐不講,僅僅是向這一尊看似絕對不可能打倒的龐然巨物開戰,本身,就已經太瘋狂,也太過令人興奮!

一開始,三人互相看着的目光中,還有着一些遲疑,但很快,就盡數被一種莫名的堅決所替代!

天雷門,一向是獵殺者的身份。

但昔日的獵物,如今,也可以露出尖牙利爪,變成獵人!

“死就死,老子幹這票!”廣通說道。

“殺,便是。”嚴銳點點頭,出乎意料地堅定。

殷句糾結了片刻,最終也還是說道:“不就是天雷門嗎,我不怕他們!”

方然帶着贊許,笑道:“用不着像赴死一樣。按我說的來,不會出岔子的。”

“四當家,那……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廣通問道。

不知不覺間,身為大當家的廣通,卻是隐隐以方然的意見為尊,向方然請示,要如何行事。

……

七老坳,天雷門駐地。

正是一夜之間,黎明迫近前的昏黑時刻。

瞭望塔上,值守了一夜的天雷門兵士頂着惺忪的睡眼,有一瞥沒一瞥地看着營地之外,那一片崎岖的荒野。

藍色月輝正逐漸隐去,即便是在瞭望塔這樣的高處,所能望出去的距離,也不不過堪堪裏許。再往遠,便是夜色如墨,吞噬了一切。

而且,那裏不僅有如墨的夜色,還有正逐漸變得暴躁的靈力湍流,如同荒野之上,無聲張開的巨口,擇人而噬。

想到這裏,那瞭望的兵士,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加入了天雷門,不但地位一飛沖天,還能安然在營地裏守衛,不用面對那可怖的靈暴。

天雷門,無人敢惹。天雷門人,在荒野上,也是橫着走的!

這兵士,似是篤信自己絕對安全,無聊之下,胳膊肘捅了捅一起瞭望的同門,寒暄道:“嗨,劉八子,別張望了。一臉認真,你精神頭真大。咋,你還真以為,有人來找死?”

被稱作劉八子的兵士,使勁揉了揉眼睛:“上頭不是說,有個荒辰的叫方然的,這幾天會出現?說讓咱們留意着。誰要是能發現他,嘿嘿,二十塊靈石的賞!”

“哈,你還真以為他能來?別的不說,就光鎮守最外圍的呼将軍那關,就沒人過的了!那方然,三頭六臂?還是會飛?”

“萬一呢?陳老三你可別不信,撿漏這種事情,也是說不定的。說不定咱們運氣好,那方然,就順着門口那條小路,走到咱們眼皮子底下!……對對,就像那樣!”

劉八子指着從黑夜之中延伸出來的小路,上面一個人,正袖着手,施施然走了出來,出現在瞭望塔視野之內。

那人察覺到有人看向自己,擡頭咧嘴笑笑。

劉八子嘆道:“嗨呀,陳老三,你說,他會不會,就是方然呢?”

陳老三順着劉八子的手指方向看出去,一陣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髒,他驚呼道:“劉八子你他媽傻逼!那就是方然!”

然後他轉過身去,沒了命地敲着告警的鐘,還一邊扯着喉嚨大喊:“敵襲!敵襲!是方然!”

在陳老三和劉八子驚懼的目光之下,方然從背後摸出來青鸾笛,随手一揮。

“荒鸾振翼。”方然的聲音,淡然而平和。

随着他聲音一起傳來的,還有一道劍光。

清亮,耀眼,照亮夜空。

營地大門,轟然倒塌,巨大聲響,驚動了整個營地的人!

方然拄着青鸾笛,緩緩吞噬着躁動的靈力,看着大門傾塌,看着驚慌失措的天雷門人,從各個營帳之中飛奔出來,結陣,突擊。

然後,他靈力運在雙腿之上,轉身就跑。

“給我追!”這處營地的首領,怒吼一句,一馬當先,便追出營去。

轟隆隆!

馬蹄聲如雷霆。

方然先跑一步,可是天雷門的追兵,速度極快,眼看着,方然與他們的距離,正一點一點被拉進。

營地首領臉上,露出一抹殘忍之色,伸手從背後摸出一張長弓,拉弓如滿月,箭出若流星!

嗖!

方然艱難地轉身,用手中青鸾笛一格擋。箭被擊飛,但是他臉上,也有痛苦之色,一現即隐。

營地首領看到方然那一抹痛苦之色,殘忍笑道:“都加速,別追丢了!”

轉過身的方然,聽着身後的陣陣呼喝聲,那前一刻還透着痛苦的臉上,露出一個成竹在胸的,自信的微笑。

數裏距離,一追一逃,不過轉瞬!

就在和一塊巨石擦身而過的當口,方然的手在胸前做出一個手勢,而身後追擊的人馬,卻全然沒有看到。

嚴銳立在那塊巨石後面,低聲道:“四當家得手了。三弟,開始準備。”

他就這麽站在那裏,卻和夜色融為一體,連聲音,都聽起來像是一陣嗚咽的夜風。

這,便是廣通的大神隐術。

奇詭無比,在人眼皮子底下,将人藏起來,便是從一旁經過,都絕難發現。

同樣嗚咽的夜風聲傳來,在別人聽來,毫無意義,可是嚴銳卻明白,這是同樣被大神隐術所遮蔽了行蹤的殷句的聲音。

他說:“坑都挖好了,等着他們跳!”

轟!轟!!轟!!!馬蹄聲滾滾!

方然與嚴銳擦身而過,于無聲間,相互交換一個眼神。

下一刻,幾十騎轟然踏過,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到他們身邊,那塊巨石背後,站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起!”殷句低聲道。

操控陷阱時候的他,全然沒了先前那樣的怯懦,而是如同行軍布陣的一位将軍。

方然贊許地點點頭,再與殷句擦身而過。

追兵的距離,更近。

營地首領,幾乎已經看的到方然脖子上的寒毛。

他再搭弓,眼中,滿是殺意。

“嗡……”

低沉的鳴響傳來。

“什麽情況?”營地首領,正欲激發弓箭,卻忽然覺得,這夜,太過寒冷!

然後他覺得,身體一震,卻是座下銅鱗馬,被絆馬索絆倒失衡,将他甩了出去!

“兒戲!”他低喝一句,武師巅峰的境界,又怎麽可能被絆馬索陰到?

身體在半空中,瞬間找回了平衡,然後穩穩落地。

這一絆一沖,他與方然的距離,再次拉近,近到他覺得,落地之後,只要再來一次突進,便能用手中長刀,貫穿方然的身體!

預期之中,本該是這樣。

落地一瞬,營地首領只覺腳下地面松軟,竟是在絆馬索之後,又連了一個陷阱。

這個陷阱拿捏得恰到好處,精确地算到了馬被絆馬索絆倒,騎手摔出時的角度和方位,一點緩沖的餘地都不給!

但不得不說,能做到天雷門一方營地的首領,無論是應變還是實力,他都是上上之材。

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能從松軟地面上借力,再一次飛身躍起,卻是落在了陷阱邊緣。

然後面帶憤怒的他,聽到背後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随着他追擊而來的人,不見得有他這等應變和實力。

他們有的,第一輪絆馬索時,就跌落出去,要麽被後面的馬匹踏過,要麽,被同樣跌倒的銅鱗馬壓住,筋骨斷裂。

有的,僥幸能夠在天空中調整平衡,卻像是自己主動跳進去一樣,落入了接踵而至的下一個陷阱,噗噗幾聲,便被坑底的尖銳木刺貫穿。

能幸存的,寥寥無幾。

四下寂然,除了人的慘叫呻吟,再無聲息。

戒備良久,卻是沒有更多的陷阱出現了。

“就只有這樣?!”營地首領暴怒,吼道。

“沒了沒了,時間不夠準備不周……我哪知道你們來這麽多人!”殷句的聲音,暗戳戳,賤兮兮。

“不錯了。半個時辰,布置這些陷阱,也是難為你。”方然笑道。

營地首領,面色如鐵!

“有種,出來和我打!”他爆喝一聲。

“哈哈,如你所願。”

黑暗之中,方然緩步跺出。看他模樣,哪有被追擊之時的狼狽?

“四當家……要不,我幫你一起打?”廣通問道。

方然搖搖頭:“不用。你們三人,做的很好。剩下的,我來。”

廣通撓撓光頭,嘿嘿一笑。

他們三人,卻全部盯着方然,還有場間天雷門人。

先前方然破門一劍,嚴銳看的清楚,心中驚駭。廣通和殷句,雖然沒能看清細節,但是夜色之中一抹劍光,何其耀眼!

三人心中,俱是在想,方然那一劍,消耗必然巨大,雖說方然篤定可以單槍匹馬一戰,但若是有任何氣力不濟的情況,他們必将第一時間,施加援手。

“組陣!”營地首領下令。

幸存之人足有十人,實力盡皆是二步武師,奔雷陣加持,便是方然如情報中那樣,有三步初境,也足以一戰!

可是,若他們知道在呼灼海營地中所發生之事,便不會如此天真了。

聲勢浩大的奔雷陣絞殺而來,雷音破空,令得廣通三人,心驚膽寒!

他們這幾日,沒少見奔雷陣起陣,更沒少見過,被奔雷陣,化為屍骨血肉的那些人。

“四當家小心……”

三人驚喝,話卻只來得及說出一半。

唰唰唰……

方然揮舞着青鸾笛,随意游走在奔雷陣中,如同雷雲之中的飛鳥,輕盈翩然。

劍光如同夢幻一般驚豔,看得廣通三人,目瞪口呆。

“四當家……是真的強啊……”廣通喃喃道。

殷句眼睛都直了:“卧槽,我決定了,我就跟着四當家混了!四當家叫我抓雞,我就抓雞,叫我攆狗,我就攆狗!”

嚴銳目光閃動,雖然默然無語,但是也能看得出,他心潮澎湃。

但是,對于正面面對方然劍光的天雷門人,卻無心欣賞這劍光之美!

明明是十人結陣,他們卻覺得,方然,只憑一人一劍,反而圍攻了他們所有人!

進一步,有劍光刺目。退一步,有劍光截擊。

合力抵禦時,方然劍光一晃,一個虛招,他們力量便落在了空處。

蓄勢進攻時,人影一閃,方然信步閑庭間,便從間不容發的細微破綻間,走了出去!

絕對的壓制!

一劍,一命。

劍光一閃,一人倒斃。

精準而穩定。

最後,只剩營地首領,孤身一人面對方然。

無論是憤怒還是絕望,在這一刻,都沒有了任何意義。他只是沉聲道:“與天雷門做對,你會後悔的。”

方然無所謂地搖搖頭:“這話,我聽膩了。”

唰。

血,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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