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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能?”甄應嘉笑着反問了一句,擡眼看站在一邊的雅茹,示意她去準備東西。

只是雅茹臉上有點為難,道:“老太太她,”說出來這四個字她急忙打住,又勸道:“老爺您自己也是勞累許久,跟少爺睡怕是兩個人都睡不好了。”

甄寶玉撅起嘴來,一臉不高興。

甄應嘉也冷了臉,一雙明目似利箭一般看着雅茹。雖然是打着為他好的旗號,不過甄應嘉這輩子是不打算讓別人替他做主了。

雅茹心裏一慌,将那句“也是為了老爺好”咽了下去,道:“我這便差人去安排。”

甄應嘉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表情稍稍緩和。

雖然原主跟孩子們并不親近,孩子們對他的感情也是恭敬有餘,親密不足,不過既然親媽死了,只剩下他們幾個相依為命,多親近親近也不為過。

況且又不是沒地方。

雖說原主自打原配死了之後就不去主屋了,生怕觸景傷情,而是搬到了書房,可是這地方雖說是書房,其實也是個兩進的院子,面寬七間,左右還有廂房,院子裏還有假山和池塘。

這地方別說留兒子住了,再來上幾十口人也住得下的。

雖說得償所願,不過甄寶玉抓着這難得的親情緊緊不放,生怕一個眨眼,父親又變回那個不茍言笑的人了。

所以他還是坐在甄應嘉懷裏,拉着父親衣襟,偷偷看着兩個姐姐,似乎在問這是不是真的。

只是父親的手臂一直在他背後拍着,拍得他心裏的感情都要滿溢了出來。

不多時,雅茹交代完下人準備少爺睡覺用的東西,又蹑手蹑腳回來了,手裏還提着兩盞宮燈,她道:“這是下邊新上來的琉璃燈,我挑了兩個顏色素淨的,輕輕巧巧的,一會兩位姑娘回去也好照亮。”

甄應嘉微微點了點頭,對雅茹這番補救還算滿意。

天色已經全黑了,勞累的一天的甄家三個兒女都已經很是疲憊了,甄寶玉更是坐在甄應嘉懷裏不住的打哈欠,歪歪靠在父親身上,連頭都直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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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蘭跟芷琦兩個站起身來,看了看桌上已經點好的宮燈,小聲還有點猶豫道:“父親,我們兩個這就回去了。”

家裏地方雖然挺大,不過兩個女兒都還沒過十歲,還是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的,甄應嘉點了點頭,道:“路上小心,別走太快。”

兩人點頭,微微屈身行了個禮,一人手裏拿着一盞燈,轉身往門口走了。

只是前面的丫鬟剛掀開門簾,走在後頭的小女兒芷琦便回頭了。

“我也要住在這兒!”她兩步又走了回來,飛快的将燈吹熄了,故作鎮定,但是眼神裏又夾雜了些讨好的意味,看了甄應嘉一眼。

芷蘭愣在門口,下意識也往父親那裏看去。

甄應嘉想了一想,跟兒子能同床共枕,女兒年紀雖然不大,不過這個時代還是有點過了,于是他微微點頭,吩咐雅茹道:“寶玉跟我住,芷蘭跟芷琦住在西側間。”

芷蘭嘴角微微上翹,只是心裏還記得嬷嬷教的大家閨秀的行事作風,很是鎮定提着燈也回來了,直到又坐回甄應嘉身邊,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甄應嘉将一切都看在眼裏,心酸之餘不免又有點欣喜和輕松。

心酸是因為憐憫這些才死了親媽的孩子,而且嚴格來說,他們的親爹也不見了。

至于欣喜和輕松,對于甄應嘉來說,夫人不是必需品,可是孩子,他想了幾十年了。

現在一下來了三個,還是如此的軟萌,又依賴父親,雖然還有一個在京城裏,不過對他來說,接回自己身邊應該也不是太過困難的事情。

甄應嘉笑了笑,道:“都睡這裏。”

說完,他吩咐雅茹道:“差人去給老太太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這次雅茹再沒有反駁了。

專門等到雅茹出去,他抱起寶玉,雖然原主留下這個身子體力着實一般,不過他才睡了一個下午,力氣回來不少,而且因為守靈這十幾天,寶玉也輕了不少,所以還算是顯示了一個父親的可靠和沉穩,将他安安穩穩的抱到了卧室。

看着幾個孩子亮晶晶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敬,甄應嘉道:“再重父親可就抱不動了。”

甄寶玉坐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兩個姐姐,道:“你們都比我重!”

與此同時,甄應嘉腦海裏又浮現幾行小字。

甄寶玉關注了您。

甄芷蘭關注了您。

甄芷琦關注了您。

甄寶玉給您點贊。

……

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精神又好了許多,甄寶玉帶着幾個孩子往甄母屋裏請安去了。

甄家原本就是鐘鼎之家,皇帝出巡又曾三次住在他家裏,整個院子在江南也是上等的,已經到了他說老二,沒人改稱王的地位。

一路上欣賞了不少美景,聽着兒子還有女兒稚嫩的聲音,還有很是奇思妙想的話語,甄應嘉輕松了許多。

雖然原主夫人才死,這兩三個月不好有什麽大動作,不過所謂潤物細無聲,他一路走來不過點頭,或者幾句詢問,便又收獲了粉絲四名。

到了甄母院子,請完安又一起用了早飯,幾個孩子被帶走,甄母留了甄應嘉說話。

“看着你有了精神,母親也放心了。”甄母欣慰道,說完又轉到幾個孩子身上,“只是他們幾個才死了娘……”這句話說到一半甄母便後悔了,略停了停又去看兒子的臉色。

看見甄應嘉雖然臉色稍微黯淡了一些,但是卻沒前些日子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甄母才繼續說下去,“雖說功課不能落下,不過卻是不好請先生來家裏了,這一年需得安安靜靜在家裏待着,省得別人笑話。”

甄應嘉答應一聲,甄母繼續道:“寶玉跟着你識字,兩個孫女兒在我這兒學針線,怎麽也得過了這一年才行。不如先将先生辭退了?”

說完這句,甄母不做聲了,看着甄應嘉。

甄應嘉自然也沒什麽可反對的,他自然也明白甄母的意思,雖然家裏那個先生是進士出身,不過進士這東西在北方是稀缺物品,在江南就很是常見的了。

更別說原主的夫人是青松書院的人,原本就是打算讓寶玉七歲之後去青松書院讀書的,那地方的講師雖然沒有進士,不過每三年的殿試上,頭三甲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出自青松書院。

“就依母親所說。”

看見兒子同意,甄母也放下心來,又道:“我讓賬房将這些日子親自上門吊唁的人整理了出來,回頭你得了空,得親筆寫信去感謝……”

這些事兒原主光顧着悼念亡妻了,一點沒想到,只有甄母雖然傷心,但是還不至于亂了手腳,基本上從李氏彌留之際到現在,家裏的事情都是她在操心,才不至于亂了手腳。

甄應嘉正想着,突然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念頭。

甄家請的先生,似乎姓賈來着。

姓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

賈雨村,就是那個受了甄士隐的資助,考中進士做了知府,後來被罷官,因為林如海和賈政的舉薦又起複,最後在應天府做了知府的賈雨村。

甄應嘉突然想起來似乎賈雨村從甄家出來之後就去了林家教林黛玉了。

表面上看,不過是換先生而已,而且這先生還曾中了進士,不管是教甄家的五歲小童,還是教林家從小充作男兒教養的姑娘,教這些孩子都是大材小用了。

要知道不僅僅是學生挑先生,先生也可以挑學生的。

這個時代的學子,就算出來教書,首先一條,肯教女孩子的怕是不足一成,以狀元之資,肯來教小兒啓蒙的,原主活到這麽大,也就只見過賈雨村一人了。

再加上賈雨村最後從林如海手裏拿到了舉薦信……他這書教的可不單純。

甄應嘉搖了搖頭,回想起原主跟賈雨村的交往。在他眼裏怎麽都好的小兒子,在賈雨村嘴裏是頑劣,原來是應在這兒了。

原主不是科舉出身,又深受皇寵,對于這些科舉出身的士子們內心還是有一點嫉妒的,面對他們的時候甚至還有些自卑,于是表現在臉上,就是若有似無的敵意了。

不像林如海,他可是實打實十年寒窗苦讀的學子,又曾金榜題名,被當今聖上親自點名為探花郎,賈雨村跟他自然是更有共同話題了。

賈雨村啊賈雨村,甄應嘉嘆息了一聲,若是他好好的去林家教書,橫豎不關他的事。不過若是他敢去外面敗壞他兒子的名聲,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甄應嘉正想着,突然發現甄母如同背景音樂一般的聲音消失了,擡眼望去,只見甄母正看他。

目光裏滿是心疼和憐惜。

她這是誤會了?

果然,甄母小聲試探道:“你忙了這些日子,精神怕是不好,先回去休息,辭退先生的事情交給母親去辦,寫信的事情也不着急,橫豎才過了二七,都是平常裏交好的人家,不會覺得你失利的。”

原本甄應嘉還想借着辭退先生的契機跟賈雨村見個面,不過就是方才,他想到了一條很好的路。

科舉!

這個年代識字的人都不足一成,更別提身上有功名的人了。

甚至還有一條:以身上有功名之人的兒女為奴為婢,是要杖責三十的。

若是他中了狀元,那怕只是中了舉人,太子也不得不把女兒還回來了。

想到這一點,甄應嘉暫時顧不上別的事情,打算先去書房好好合計合計,他究竟能不能考上狀元。

沒錯,要玩就玩個大的。

雖然心裏有些急切,不過甄應嘉還是不慌不忙站起身來,道:“我先回去了。”

甄母點點頭,甄應嘉剛走出去兩步,便見二門上的婆子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老爺,老太太,不好了!”

“慌慌張張的做什麽!”甄母立即訓斥了一聲。

那婆子吞了吞口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巡鹽禦史林家來人報喪了……林大人才三歲的兒子于昨夜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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