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還有一個月就滿十一了。”甄應嘉笑道,目不轉睛的看着門口。在他的記憶裏,大女兒跟李氏長得很像,而且自小懂事,不然原主也不會将她送進宮裏來。

畢竟送個沒腦子的女兒進來,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尋死路了。

“大姐姐要回來了?”寶玉自打進了宮就很是害羞,只是聽見姐姐要來,緊緊抓着甄應嘉的袖子,小聲詢問道。

甄應嘉摸了摸他頭,聽見康和派來的太監繼續道。

“東宮現如今上上下下都給太子妃穿着喪服,世子臨走前專門吩咐她換了衣裳,又說離家兩年,好容易見了面,就不着急送她回來了。”

甄應嘉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這麽容易?

這麽容易就能将女兒接回來?

他下意識看看皇後和皇帝,兩人也都等着芷音進門,而且對康和的提議沒有絲毫異議。

正在這時,宮女将芷音帶了進來。

兩年沒見,芷音跟原主記憶裏的那個小姑娘完全不一樣了,雖然是進來服飾人的,但是她走路間入行雲流水,步伐一點不亂,頭上首飾也是分毫不動。

這個樣子,讓甄應嘉有點驕傲,但是更多的還是心酸。

寶玉現在有時候還能走着走着将自己絆倒呢。

甄應嘉看着原主留下來的女兒,他接受前面三個沒費什麽力氣,這個也是同樣。

父女兩個雙目含淚對視,一時間連皇後皇帝兩個都笑眯眯的看着這一切,屋裏沒人說話了。

打破沉默的是寶玉,他一點都不害羞的直接沖到了芷音懷裏,道:“大姐姐,我可總算是見到你了。”

這麽一撞把芷音的眼淚都撞了下來,她走上前來,盈盈拜倒,“父親,女兒不孝,不能在您身前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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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應嘉将人扶了起來,道:“今後就有機會了。”

可是面對面仔細一看,他覺得他家女兒在東宮過得并不太好了。

按理說馬上就要滿十一歲的小姑娘,在宮裏過的又是錦衣玉食的生活,無論如何臉上都不該顯出憔悴的,還有兩個大大的烏青的黑眼圈。

當然這些日子太子妃新喪,她們這些太子妃宮裏的人也得跟着服喪,但是正因為她們是下人,反而一天不用守上好些個時辰。

甄應嘉記得李氏亡故的時候,家人是要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的,但是下人分了六班,一班兩個時辰。

按照這麽算,就算他閨女不招人待見,全部分在夜裏上工,那也只是四個小時而已,回來還是有大把的時間睡覺的。

她怎麽會成了這個樣子?

芷音臉上挂着淚珠,寶玉也哭得臉都花了,皇後宮裏的嬷嬷及時上前道:“娘娘,我帶這兩位小主子去洗漱了。”

皇後揮揮手,兩人被帶了下去。

皇後方才也被引得有些傷感,她看着芷音的背影,嘆息道:“太子妃待她極好。她這些年一直戰戰兢兢的,跟幾個妯娌相處也都不冷不熱,誰知道你女兒入了她的眼呢,還專門要了到自己屋裏,也不叫她多麽累着,整日就是讀書寫字罷了。”

聽了皇後這番有點像解釋,又有點像拉好感的話,甄應嘉不得不承認,他對康和是越發的感激了,正想着怎麽幫康和也刷一刷存在感,皇後又開口了。

這次是笑着說的。

“還是康和回來的好。”她一邊笑一邊拍了拍皇帝的手臂,“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還是康和震得住場子,他一回來,東宮立即就有樣子了。”

甄應嘉表示疑惑,雖然他肯定是先入為主了,但是怎麽聽怎麽覺得皇後這番話也是屬意康和的意思,想在太子倒臺之後将康和推出來角逐皇位。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親孫子總是比別人的兒子好的。

甄應嘉想着,等到跟皇後熟了,也許能稍稍合作一下。

“康和不錯。”皇帝笑道,“他這次出去很是懂事了,還去考了科舉,現在是童生了。”

皇後也笑着誇獎自己的親孫子,“說起來我們家裏出去游歷的沒有五十也有三十了,他倒是第一個。原先您總說禦書房裏的先生教得好,現在看來的确不錯,康和才十七歲就是童生了,放在誰家裏都是值得慶祝的。”

皇帝點頭,“誰說不是,唉,可憐她死得早。”說到太子妃,氣氛一下子又有些沉悶了,“康和這一年是出不得門了。朕還記得當初他出去,是打算一路科舉到殿試了。”皇帝想想當初孫子的雄心壯志,不免也有些可惜。

“康和說你在書院裏跟他一間屋子住。”皇帝指着甄應嘉,笑道,“他可有刻苦用功,沒叫曹福祥幫着他賄賂考官吧。”

甄應嘉知道皇帝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很是配合的苦笑道:“他身份瞞得緊,真是……”甄應嘉配合的搖了搖頭,“書院裏上上下下沒一個人知道,若不是這次跟他一同上鏡,我到現在還不知道。”

其實甄應嘉覺得自己不算得說話,畢竟他以前以為康和是皇子來着,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真的是在上京的路上,而且那時候離京城已經很近了。

說着他看着皇帝,有點埋怨道:“明明我還叫山長一聲祖父來着,竟是連我也瞞過了。”他一條條列舉着,“當初曹公公來青松書院,來回幾次都是打着找我的名義。”甄應嘉搖搖頭,“唉,康和刻苦用功,當初……我也不免起了争強好勝的心。”

說着他嘆道:“若不是看着他日日辛苦,我也不會中了案首。”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案首,也有康和一半的功勞啊。”

甄應嘉贊同的點了點頭,看着皇帝苦惱道:“康和身份瞞得緊,竟然無一人識破,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的。”

皇帝大笑,“這是跟朕學的。不對,他這性子随朕,當初朕去江南,你父親就沒識破,哈哈哈。”皇帝一邊笑一邊說,“我還記得後來朕黃袍加身回去江南的時候,你父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甄應嘉一臉被騙的苦惱,心裏卻在飛速的回想親爹留下來的消息,他是什麽時候開始收集皇帝的八卦呢?

呵呵,其實皇帝才是被騙的那一個啊。

甄應嘉頓時覺得找回了場子,加入到了大笑的行列裏去。

半響,幾人止了笑,皇後去給皇帝順氣,裝作不經意道:“您這眼淚都笑出來了,好久沒見您這麽開心了,看來這孩子的确值得您念叨。”說着她丢給甄應嘉一個眼神,“趕明兒要多多宣他進宮才是。”

甄應嘉急忙答應了。

三人喝了倆口茶,皇帝問道:“你這次上京,多住些日子。江南有什麽好的,一年到頭都濕乎乎的,夏天悶得喘不上氣,冬天冷得都生了凍瘡。”

“哪有這麽說的。”皇後看了皇帝一眼,也跟甄應嘉道:“多住些日子。”

甄應嘉立即道:“正是,我還想去國子監讀兩天書呢。早先在青松書院讀書,山長也說了跟國子監側重各種不同,眼下有了空閑,正是要好好讀上兩年。”

皇帝點頭,突然道:“按說你縣試,府試都是第一,理應有個來國子監讀書的名額了。怎麽跑到朕這兒要了。”

甄應嘉笑道:“要過了院試才行呢,而且今年金陵省換了學政,倒是顧不上這些事情了。”

皇帝皺了皺眉頭,學政換屆也算是大事了,皇帝現在還記得聖旨上的名字,自然是連時間都記得清清楚楚,按說都換了好幾個月了,怎麽現在還亂哄哄的呢。

甄應嘉一見皇帝皺眉,若有所思,就知道這眼藥算是上成功了。

不過今天已經說的夠多的了,青松書院的改卷子名額,興許得等到下次了。這個名額可是對書院的聲譽有着巨大的影響。

不管是江南官場,還是朝廷,都有這麽一條潛規則:沒出問題之前是不換的。

李守中用那麽蹩腳一個理由将青松書院換了下去,給外人的印象,就是青松書院做了什麽壞事,以至于今年不少學生退學,他那老岳祖父着急的都開始拔頭發了。

不過青松書院裏也出來了那麽多學子,不少已經是高官了,甄應嘉想着,就算他沒動靜,等這些人明白是怎麽回事之後,也要騰出手來收拾李守中的。

想到這兒,甄應嘉又道:“院試要到明年了,剛好讀到過年,我回去金陵考試。”

“還回什麽金陵。”這話是皇後說的,她看了皇帝一眼,道:“不如就留在京城好了,不過是您一句話的事情。”

甄應嘉眯了眯眼睛,覺得皇後想留他下來,多半是因為東宮現在孤立無援,而他甄應嘉從送女兒進東宮,到和康和一條船上京,裏裏外外流露出的都是太子黨的味道。

甄應嘉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頭上頂着太子黨的帽子,私底下給康和活動,風險也不會太大。

想到這兒,他一臉憧憬的看着皇帝。

“罷了罷了。”皇帝跟一邊伺候的小太監道:“去找戴權來。”

甄應嘉心裏不禁跳了跳,這一位戴權,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他掌管的印信,就是皇帝的大印了。

聽康和跟他分析京中局勢的時候,這一位便是諸位皇子們争破頭也要搶的人,太子也不例外。

不多時,一名年約六旬,但是精神矍铄的太監進來,皇帝道:“你去給他弄一個國子監的讀書名額來,對了,順便把黃冊也改了,省得來回奔波,你明年便在京城考試吧。”

這就解決了?

事情順利到甄應嘉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了。

這回臉上露出的表情是真的了,皇帝看了十分開心,道:“你可得好好考,不然朕絕對饒不了你!”

甄應嘉重重點了點頭。

皇帝日理萬機,能抽出這麽多時間跟甄應嘉玩笑實屬不易了,看着外頭已經快要日落西山,皇帝道:“今兒就不留你了,回去好好歇兩天,朕再宣你進來。”

甄應嘉道謝,皇後派人将芷音和寶玉帶了出來,芷音手上一個小小的包袱,甄應嘉見了很是開心,這便要離開皇宮了。

等到馬車出了宮門,甄應嘉覺得他這女兒有點太過于沉默了,剛想開口,坐在他對面的芷音突然擡了頭,紅着眼睛一字一頓道。

“我得回去!我要回去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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