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這是前兩日芷蘭生日,薛家姑娘拖賈家二姑娘送來的賀禮。”芷音道。

只是這麽解釋,甄應嘉依舊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芷音又道:“大雁,是小定時候要用的。”

“哦。”甄應嘉這算是明白了,看着芷蘭,眼睛裏似乎還帶着嘲諷。芷蘭雖然半低着頭看不見,但是那一聲“哦”是聽見了,不免有些心慌。

這個時候還是将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況且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如的姑娘,平日裏一點消息都沒有,對那人也是一點都不了解,最多見了三四面,相處的時間可能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就敢接下這等東西,就敢跟人私定終身了?

“你膽子到還大。”甄應嘉笑道,“平日裏也沒少聽人說書,怎麽,這便是你自己找的良人了?”

芷蘭的臉從漲紅了開始,就沒退下去過,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勢,連耳朵還有露出的一小段脖子,全都變成了粉紅色。

甄母咳嗽了一聲,道:“先不說這個,還有呢。”

芷音又拿了幾樣東西出來,“荷包也是薛——送的,還有這扇墜兒,是她打算送給薛——的,還沒繡好。”

甄應嘉掃了一眼,卻被跟在芷音身後,那個瑟瑟發抖的丫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這是芷蘭的丫鬟?”

那丫鬟一抖,叫了聲老爺就跪倒在了地上,只是聲音顫抖,再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我且問你,可還有別的東西?”

甄應嘉聲音明明就不大,也不算很嚴厲,但是就是讓那丫鬟聽了不住的發抖,屋裏還能聽見她上下牙打架的聲音。

這丫鬟抖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住的搖頭,半晌才道:“沒了。”

“她可曾送出去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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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沒等丫鬟說話,芷蘭就先開口了,“沒有!”聲音裏還有幾分氣憤,“沒拿了他這手帕,我是怎麽也不會給他東西的。”

甄母被她這句話氣樂了,“你這也是私相授受,怎麽還裝的跟三貞九烈一樣了?都是偷兒!”

芷蘭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想反駁可是又有點膽怯。

甄應嘉想了想,道:“這丫鬟不能留了。”

甄母點了點頭,道:“正是,明兒一早便叫人牙子來,将她賣得遠遠的。”

哪知芷音卻搖了搖頭,她咬着下唇道:“買了也不保險。”

甄應嘉飛快的開口,道:“正是。橫豎我們家院子大,養上幾個人也不成問題,查查她可有家人,将這一家子都在後院尋個僻靜的角落養起來,送飯的找些又聾又啞的老人去。”

丫鬟又是一抖,卻又吓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住的磕頭,甄應嘉道:“放心,不會關你一輩子的,等到什麽時候這事兒的風聲過來,我再放你出來。”

芷蘭猶猶豫豫回頭看了這丫鬟一眼,卻也沒什麽表示。

“這東西……”甄母猶豫了一下,道:“收拾出來,明日我去賈家,當面摔在她們臉上!不出了這口氣,我是連年都不要過了!”

哪知甄應嘉卻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要我說不如一把火燒了,只當沒這事兒就過去了。”

甄母一愣,喃喃道:“沒這回事兒?”

芷音卻是面上一喜,“裝傻就行,宮裏都是這麽辦的,死不認賬。”

“……若是我明天去了,那倒是坐實我們家裏姑娘行為不端,沒出嫁就跟男人有染了……”

芷蘭聽了這話不幹了,大聲道:“我們兩個清清白白的,發乎情止乎禮——”

話沒說完便被甄母打斷了,“你別在這兒丢人現眼了!你這若是擱在鄉下,是要浸豬籠的!若是一般人家,為了以示清白,也要去廟裏剃了頭發做姑子了!你安安靜靜的聽着,否則——”

這話警告的意味很是強烈,雖然後頭半句沒說完,也沒說怎麽處理芷蘭,但是就是這等留白才讓人更加的心驚膽戰,芷蘭不由得縮了縮頭,再次安靜了下來。

“還有你。”甄應嘉又看見在一邊吓得臉色蒼白的芷琦,道:“她屋裏又搜出來什麽東西了?”

芷音從身後婆子手裏拿了兩樣東西過來,一個荷包一個扇墜兒。荷包是大紅色的,下頭墜着摻了金線的紅絲墜兒,倒是挺好看的。扇墜兒是淡青色,上頭繡着竹子,算得上是清新淡雅了。

芷蘭冷笑了一聲,道:“燒了吧,燒了就一了百了,沒人說閑話了。對了,還有死不認賬。”

“這東西都是寶玉給的?”甄應嘉問道。

哪知芷琦看見這東西反而不緊張的,聽見甄應嘉問話又搖了搖頭,反應過來又狠狠瞪着芷蘭,“我說怎麽回事,原來是你在背後嚼舌根子,一家的親姐妹,你至于這麽作踐我嗎?”

芷蘭冷哼了一聲,“敢做不敢當,怕什麽?怕會被送到廟裏當姑子嗎,我們姐妹也做個伴。”

“都給我閉嘴!”甄母抓起身邊的茶杯就扔了出去,好在臨拖手之時想起面前幾個都是姑娘家,茶杯沒往人臉上招呼,稍稍低了些,直接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吵吵鬧鬧的成什麽樣子,家教呢!”甄母厲聲道:“把這兩樣也拿出去燒了!”

“不能燒!”芷琦上前一把搶過東西,道:“這兩樣跟賈家人一點關系都沒有!”說着她又狠狠瞪了芷蘭一眼,道:“荷包是林妹妹給我做的,這個是——”她又舉起淡色的那個想說,沒想卻被芷蘭打斷了。

“我明明看見寶玉身上有個一模一樣的,怎麽你敢拿人的東西就不敢承認了?”

“呸!”芷琦沖着自己姐姐啐了一口,道:“寶玉身上那個也是林妹妹給做的!我看見好看,便讓她給我做了個差不多的。”說着很是鄙視的看了芷蘭一眼,“別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我說你這都是借口,難道還能将賈家的寶玉拿來問一問不成?這分明就是推托之詞,反正也沒出查證去。”

芷琦不理她,又拿了素淨的荷包道:“這荷包底子是林妹妹給我做的,上頭的竹子是我自己繡的,原本想送給父親的,不過——”

話沒說完,手上的荷包便被芷音搶了過去。

要說在場幾人,芷音心裏的焦急怕是不比芷蘭少,再怎麽說兩個妹妹都是在她手底下出的事兒,方才祖母看她的眼神已經有點不對了,幾次欲言又止說不定就是想訓斥她。

現在芷琦明顯能逃開,芷音自然是要仔細查證一番。

“的确是兩人做的。”芷音将荷包拿在手裏仔細看了一番,面上表情松快了許多,“荷包針腳很密,看得出下了功夫,至于這竹子倒是稀松平常了。”

“拿來我看看。”甄母伸手,芷音将荷包遞了過去。甄應嘉看不懂這些女孩子的功夫,因此也不多說什麽,只在一邊等着。

只是他看着芷蘭跟芷琦兩個,芷琦一臉氣氛的看着芷蘭,芷蘭卻也沒有一點慌張的表情,反倒讓甄應嘉覺得她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甄母看了一會荷包,略略點頭又松了口氣,道:“還有紅色的那個,拿來我看看。”

又是一陣細細的查探,甄母徹底松了口氣,道:“的确是一個人做的,芷琦的針線沒這麽細密。”

甄母放下東西,芷音将兩個荷包接了過去,看了一眼甄應嘉,問道:“那這東西……”

“燒!”

“不燒!”

兩人雖是異口同聲的回答,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答案。

甄母依舊要燒了它,甄應嘉倒是阻止了,他道:“跟林家姑娘有些針線上的往來,倒是也沒什麽。”又看了芷琦一眼,道:“荷包做好了我就挂在身上。”

芷琦哼了一聲,見甄母沒有反對,伸手将東西拿走了。

只是甄母看着這兩個孫女兒,心中還是不太順,道:“你們兩個,不過去外頭做客,就能憑空生出什麽大的事情來,若不是發現的即時,我們祖上幾輩子的名聲都要被你們兩個毀了!”

芷琦有點想争辯,芷音背後悄悄扯了她一下。

甄母坐在上首,下頭兩人的動作看的一清二楚,見狀不免說了一句,“你也不看着點她,就顧着自己玩了。”

芷琦好好的被叫來訓斥了一頓,又站了半個時辰早就是又累又難過了,還膽戰心驚的出了不少冷汗,現在知道是被芷蘭咬了,再說是自己姐姐,此刻心裏也生了不少怨恨出來,斷斷是不肯帶她受過的。

“我是妹妹,她是姐姐,原該她照看我,現如今她不自愛出了事兒,怎麽能怪在我頭上。”

話說的在理,只是甄母被頂撞的難受。

然而芷琦的話還沒說完,“我隐隐聽見賈家風評不好,因此去了也只在林妹妹屋裏待着,她也不愛動,我們兩個坐在一處說說話,做做針線就完了。不像姐姐,跟着她們家裏的姑娘,別說薛家的少爺了,連賈家少爺身上的荷包都看見了。”

甄母氣的又拍了下桌子,芷蘭氣急敗壞道:“你!”你了半天,也沒什麽下文。

甄應嘉拉下臉來,道:“都少說兩句。”說完看了甄母一眼,見她已經疲憊萬分,知道她沒什麽精神再處理這事兒了,又想這等事情不能拖,省得又生出什麽事兒來,便道:“從她屋裏搜出來的東西燒了,身邊的丫鬟一個個都換了。天氣冷了,這些日子也都別出門了,小心感染了風寒還得叫大夫上門來看病。”

芷音知道這是要禁足了,不過這麽大的事情,別說禁足了,就是再嚴厲些也是可以的。

甄應嘉看着芷蘭雖然恭敬,但是隐隐還透出一點不以為然的臉來,道:“你也別這麽看我,我等着看他薛家究竟敢不敢上門提親來!”

芷蘭聽了這話喜笑顏開,卻沒聽出來甄應嘉言語裏那一點陰冷。

甄應嘉心裏冷笑一聲,又對芷琦道:“這次算是委屈你了,不過下回……”

沒等他說出什麽來,芷音忙道:“沒有下回了。我好好看着她,府裏進進出出的東西再不會有犯忌諱的!”

甄應嘉點了點頭,道:“倒也不用這麽草木皆兵,只是你們身邊的丫鬟,多少事情都是丫鬟幫着小姐瞞下來的,一個個須得好好教導一番,你們拿着府裏最高的月錢,做着最輕松的活計,出了事情……這幾個雖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不忍心責罰,你們……我可是下得去手的。”

方才将芷蘭貼身丫鬟一家子都關起來的事兒,她們這些人都已經聽見了,眼下又聽見主子這一頓連威脅帶恐吓的話,除了低頭應聲,再沒別的反應。

甄應嘉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天晚了,都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明早再說。”

當下甄母屋裏的婆子,兩兩一組,将年幼的兩個姑娘一個個都送了回去,芷音留了下來,又是一番請罪,完後問道:“我再不叫芷琦去賈家了。”

甄應嘉笑了笑,看着甄母已經是強打着精神了,便拉了芷音出來道:“這你倒是不用太過擔心……方才我沒當面說這個,也是有原因的。”

芷音不明就裏,聽見父親小聲道:“林姑娘的爹上書了,說重病不愈,請朝廷再派一官員前去接任。”

芷音一愣,“林姑娘要回金陵奔喪了?”

甄應嘉點頭,道:“吏部才收到的折子,陛下私底下叫我去問了一句,消息還沒傳開,你也莫要聲張,這兩日若是你妹妹問起,就說等祖母父親消氣了就能出去玩了。”

芷音點了點頭,覺得這麽迂回着來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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