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番外二

甄應嘉從宮裏回來,立即就被請到了甄母屋裏。

甄母是越發的上了年紀,甚至有時候會特別的迷糊,還有記性已經不太好了,越發的不出門了。見了甄應嘉便道:“你這一天到晚的在宮裏忙,也得抽出空來管管孩子。”

甄應嘉才在龍床上睡了神清氣爽的一覺,精神很是好,聽見甄母吩咐,一一都答應了。

甄母還是有點不滿意,又道:“你這一天到晚的往宮裏跑,雖是要報答先帝還有陛下的知遇之恩,只是也不能太過勞累了,小心累出病來。”

甄應嘉知道甄母是關心自己,也點頭道:“母親放心,我知道的,若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我也會跟陛下請辭的。”

甄母嗯了一聲,“還有芷音的事兒,你也上上心,雖然去年是因為還在先帝的孝期,我們家裏又有爵位,的确不能議親,只是眼瞅着她已經過了十七——”

甄應嘉一邊聽着甄母說話,一邊還聽見外頭似乎是來了人。

這麽早,請安的必定是芷音了,他急忙打斷甄母的話,道:“十七怎麽了?陛下又生了我做侯爵,她現在可是侯爵的長女,陛下又說了,許她自己挑,滿朝文武百官,天下青年才俊,她看上哪個是哪個。”

甄母氣得在他身上拍了兩下,“就是你天天這麽說,把她心養大了,她這才遲遲的嫁不出去的!”

“怕什麽?”甄應嘉反問道:“總得她看了順眼的才行。”

芷音帶着笑意進來,跟祖母跟父親問安,當着她的面兒,甄母倒是不再多說什麽了,又道:“那芷蘭的事兒呢?這兩年她是越發的執拗了,要麽——”

“不行!”

父女兩個異口同聲道。

芷音是覺得薛家不是好人家,而且這兩年越發的敗落了,甄應嘉卻是想得更深一層。

早在兩年前皇帝立了康和做皇長孫,王子騰見形勢不妙,當機立斷立即上述請辭,帶着一大家子人回金陵養老去了。而且為了不打草驚蛇,似乎什麽都沒跟賈家和薛家說。

先頭一年因為康和剛上位,全部精力都拿來穩定朝堂了,對于王子騰這等不用花太大力氣就能整治的官員倒是沒太往心上放,只是跟甄應嘉閑聊的時候提了一句,“讓他擔驚受怕兩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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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朝政穩定,康和這皇帝皇帝也當的越發順手了,王子騰怕是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了。

至于薛家,也是一樣的道理,前兩年顧不上,卻不是不能整治他們,現在薛家要是躲着他們走還好,若是敢上門來找不自在,那就是正好給他一個動手的理由了。

所以在甄應嘉眼裏,薛家已經是沒多少好日子過了,他除非是傻了,才會把女兒嫁過去。就算這女兒不怎麽和他的心意,也斷然沒有送去火坑的道理。

幾人說着話,芷琦跟寶玉兩個也來請安了。

寶玉已經脫了孩童的樣子,長成了個樣貌上佳的少年,至于芷琦,也能當得了一聲姑娘了,以往在甄母口中有些過于活潑的性子——至少表面上是沒有了。

兩人進來一看見甄應嘉,眼睛都是一亮。

芷琦連走路都比往日快了三分,寶玉也不承讓,兩人幾乎是一起擠到甄應嘉面前行禮問安來着。

因着兒子在甄母也開心,便也沒多說什麽。

芷琦道:“上回父親從宮裏帶回來的小點心挺好吃的。”

甄母笑着埋怨道:“那東西豈是易得的?皇帝能賞你父親一次就算不錯了!”又跟甄應嘉道:“就你上回帶回來的兩塊點心,生生把你閨女的嘴養刁了,府裏的廚子手藝也是不錯的,這菜譜是連先帝吃了都誇贊過的,你閨女是天天的嫌棄人家。”

甄應嘉聽了卻有點臉紅,上回……上回那是跟康和在臨上朝之前胡鬧了一通,兩人都沒來得及吃飯,下了朝之後除了餓再沒第二個感覺,便将禦書房裏的點心随便端了一盤走了。

他是不愛吃這些東西,也沒放在心上,不過宮裏什麽都有記錄,只要知道是哪天的,便能再做一模一樣的出來。

想到這兒,甄應嘉沖芷琦笑了笑,道:“回頭我去問問。”

芷琦放心了,甄母卻又開始擔心了,“你怎麽好拿這等事情去問陛下?這太沒規矩了……”

甄母猶在那邊不住的說沒規矩,甄應嘉卻想他倆連更沒規矩的事兒都做過了,還差遣了專門屬于皇帝的密探打探京城裏頭青年才俊的家世人品,就是為了給芷音尋一個情投意合的人。

不過康和對此有點不以為然,道:“年輕姑娘都喜歡樣貌上佳的,就算人品差一點還有我呢,怎麽都不能叫她吃虧的。”

氣得甄應嘉一腳将他從龍床上踢了下來。

甄應嘉的臉上又紅了三分,在母親兒女面前想起這等事情,着實讓人臉紅。

寶玉見沒人關注他,急忙湊到甄應嘉面前,道:“先生說我已經能下場一試了,靠童生試是必過的!”

甄母一聽這話立即笑了,“你才多大一點,穩妥些過兩年再去考?”

甄應嘉卻不是這麽想的,童生試考的多是背誦,年紀輕的反而有優勢,況且有了經驗等到考舉人考狀元的時候就沒那麽緊張了,笑道:“今年便能考,回頭父親帶你去報名!”

甄母責備的看着他,甄應嘉小聲道:“讓他試試。”甄應嘉的意思是讓他試試說不定就過了,甄母卻以為是讓他試試,不過就知道好好讀書了。

雖然理解有誤,不過總算是不再說什麽了。

甄應嘉昨天夜裏在宮裏輪值,說了兩句話甄母便催他去休息,甄應嘉也不好說他在龍床上睡了一夜,便依着甄母的話起身,正想往外走,外頭進來一個二門上的婆子。

進屋行了禮道:“二姑娘,賈府來的帖子,請你去玩。”

甄應嘉的腳步稍稍慢了些。

“什麽賈府?”芷琦看也不看就将帖子放在一邊,道:“不去。”

自打上回賈府和着薛家暗算芷蘭之後,芷琦除了林姑娘回來之後,帶了八個丫鬟護衛,看着很是耀武揚威的去了一次,便再沒上過賈家的門了。

不過那婆子似乎有些不甘願道:“送信的人說是林姑娘請你去的。”

“嗯?”芷琦這才又打開帖子看了半天,冷笑道:“這帖子分明不是林姑娘寫的!”說完又看那婆子,道:“我說你怎麽老提賈家說話,收了人家多少銀子?說!”

婆子被吓得一抖,連忙跪在地上,道:“不敢不敢,二姑娘饒了我。”

甄家現在上上下下都對賈家深惡痛絕,雖然芷蘭的事兒是只在內院少數幾個人裏頭傳着,但是一直愛去賈家的二姑娘已經兩年不出門了,連三姑娘都再也不提去賈家的事兒,這再沒腦子的,至少也能猜出來兩家決裂了。

不過這婆子倒是沒什麽見識,只是到原先賈家是國公府,甄家什麽都不是,還以為是什麽利益沖突。随着新帝繼位,甄家是一天比一天顯赫了,日漸衰落的賈家又扒了上來也不足為奇。

因此也沒覺得這是個多大的事兒。

甄母皺了皺眉頭,芷音道:“這婆子以後再不能用了。”就這一句話,便将這婆子吓得幾乎都站不起來,不住的在地上磕頭,不過芷音這些年威壓甚深,立即上來兩個嚴肅的婆子将人拉扯了出去。

甄應嘉見狀又拐了回來,安慰道:“他們也蹦跶不了幾天了。”

話音剛落,外頭又進來一個人,道:“薛家請了媒婆上門,一家老小都來了。”

“這!”甄母氣得立即站了起來,只是站得太猛又是一陣頭暈,吓得幾人連忙上前扶住。

“什麽薛家!”芷音氣得眼圈都紅了,“看看我們頭上的牌子,我們現如今已經是侯爵府了,什麽髒的醜的都敢來我們家裏提親不成!不許叫進來,一個都不許放進來!”

甄應嘉看了她一眼,又見甄母緩過勁兒來,咬牙切齒道:“我去。”

芷音氣得差點沖甄應嘉也來一句不許了,“父親見他做什麽,白白辱沒了身價。”

“我見他?”甄應嘉冷笑道:“我哪兒是見他,我這是去揍他!”

甄母聽了急忙道:“快攔住你父親,這要真打下去,怕是連官都要丢了。”

甄應嘉已經走了幾步出去,聽見甄母的話也沒停下腳步,道:“他身上是有功名還是有利祿了?不過一介白身,我揍他也是白揍!”

芷音聽了很是解氣,妝模作樣追了出來,小聲道:“父親也別真動手,只管叫家丁去便是,父親在一邊看着就行了。”

甄應嘉笑了兩聲,道:“你一會再回去。”

芷音點了點頭。

甄應嘉這才集結幾位壯實的家丁,手裏拿着棒子往前院去了。

甄家門上的幾個人早就經過甄應嘉幾次三番的強調,什麽人能放進來,什麽人不能進來,因此雖說是薛家來提親,但是連禮物帶媒婆,別說大門了,連門房都沒讓進。

錢媒婆此刻心裏已經打了退堂鼓,要說早先接下這等差事的時候她也在猶豫,薛家跟甄家……這差得有點多啊,一個如日中天,年紀不到三十就已經官居四品,還是一等侯,身上的太子太師的虛職,随着皇太孫的登基,也升成了太師。

至于另外一家,所謂中書舍人之後,前皇商,這兩條還是跟現在一點關系都沒有。現在……充其量也就算是個有錢人家了。

可是京城裏頭,別的沒有,有錢人家不要太多。

錢媒婆原本想推了這事兒的,不過轉念一想,若是能借着這機會進到甄府……她一個激動,到時候說什麽媒,可就由不得薛家了。

要知道甄家老爺正妻之位懸空,可以算是除了皇帝之外,京城裏頭家家姑娘都想去的了。

但是到了甄府的大門口,連門都沒讓人,錢媒婆此刻也覺得有些許的不太對勁兒了。

她将薛姨媽拉在一旁,小聲道:“你們這事先可有人差人來通過氣兒?”按理來說,媒婆上門就有點已經定了的意思,前頭還是的通過各種關系,雙方都試探過後表示滿意了,這才會去請媒婆上門,特別是門第高的人家更是如此。

薛姨媽點了點頭,客氣笑道:“錢媽媽放心,兩年前就已經說定了,你看,我今兒連女兒都帶上了。正是一家人來做客呢。”

錢媒婆想了想還坐在車上沒下來的薛寶釵,心裏大定,若是沒說話,誰家會讓女兒出來丢臉?便笑道:“許是裏頭還有什麽事兒,我們再等等。”說着又拉着薛姨媽的手道:“你這女兒生得國色天香,待人接物又是端莊秀麗,可曾許了人家?”

薛姨媽想起自己的姐姐王夫人來,不過……她臉上笑容淡了些,道:“看了幾個總是不滿意。”

錢媒婆笑道:“回頭我幫你打聽打聽。”

薛姨媽連忙道謝,兩人又說了兩句話,便見等在門口的薛蟠還有幾個小厮愣了一愣,随即往這邊跑了起來。

薛姨媽跟錢嬷嬷兩個都是站在馬車旁邊,守着薛寶釵,薛蟠上前帶了兩個小厮扣門遞帖子。

只是第一次扣門沒開,第二次使了銀子之後,裏頭人說要去禀告,這第三次……還沒等他們扣門,裏面就出來人了。

幾個兇神惡煞,五大三粗的常随,手裏拿着一人高的粗木棍沖着他們幾個就打了過來。

幸虧薛蟠自持身份,扣門也是讓小厮去的,否則這棍子就要打在他面門上了。

薛蟠吓得一邊跑一邊喝道:“若是傷了我,小心你們家二小姐辦了你們!”

這些常随是随着甄應嘉出來的,哪裏會被薛蟠吓住,手裏棒子掄得飛快,一邊追了出來,一邊罵道:“哪裏來的破落戶,要上門強娶不成!”

薛蟠一邊往自家的馬車邊上跑,一邊道:“我是你們家二姑爺!”

這話說出來,可是捅了馬蜂窩了,幾個常随像是忽然被打了雞血,腳下飛快,趕着薛蟠就過來,幾個人圍着薛家的馬車,将這一群外來人等圍得嚴嚴實實。

錢媒婆何時見過這等場面,吓得緊緊抓着薛姨媽的手,驚慌失措道:“這可怎麽辦!要打人了,要打人了!”

薛蟠畢竟是個男人,看見這些人圍住不動,稍稍定下神往前一看,只見甄府的大門口上站得那人,分明就是甄應嘉。

薛蟠大叫道:“岳父大人,是小婿啊!”

呸!

甄應嘉給他的回複只有一個字,“打!”

甄家的常随可不管馬車裏頭坐的是不是薛家的小姐,好在看在薛姨媽年紀大了的份上,旁邊還有個明顯是媒婆打扮的人,下手沒太重,一路驅趕着這馬車到了街口,打頭的那常随道:“都是些什麽髒的醜的就敢上門,你也配!”

甄府門口的這條街算是私街,除了到甄家拜訪的,就沒什麽人了。只是出了這街口,這一片都是官員住宅,街上零零散散的也有幾個人走動,見了這場景不免都放緩腳步,有心來看熱鬧,更有只字片語傳到薛蟠耳朵裏。

“這種人也敢到甄家提親?”

薛蟠氣得一臉通紅,早就忘了讓徐徐圖之先将人騙到手的打算,直接道:“你怎麽就不認了呢?二姑娘親手送的荷包還在我腰上別着呢?”

一聽這話,幾個常随心中有些着慌,甄應嘉緩緩踱步而來,道:“他說是便是了?”

常随眼睛一寒,沖着薛蟠背上就來了一下。

“誰知道你從哪裏找來的東西,非說是我家裏人送的。”甄應嘉喝道:“對付你這種無賴——哼!打出去!”

甄家的十好幾個常随掄着棍棒,将這一群人趕了好遠才回來。路上也遇見幾對巡邏的侍衛,只可惜在薛蟠眼裏,這侍衛跟甄家沆瀣一氣,甚至還上前詢問需不需要幫忙一起趕,薛家幾人無奈,也只得先出了這片區域,容後再議了。

幾人出了這片官員的住宅,薛姨媽還想跟錢媒婆說兩句話,挽回一下臉面,但是錢媒婆說到底可是京城裏頭土生土長的,見了這等場景哪兒還敢跟薛家厮混在一處,只說扭了腳,飛快的叫了馬車就回家去了。

薛家三口人上了馬車,都是愁眉不展。

薛姨媽道:“這可如何是好?”

薛蟠憤恨道:“拖着!我看誰還敢來上他家提親!”

薛姨媽擔心道:“可不敢這麽說,你都多大了,家裏沒個女人,也沒一兒半女,他當然不着急了。”

兩人都沒了主意,齊聲嘆氣後又看着薛寶釵。薛姨媽道:“我的兒,你一直最有主意了,眼下這該如何是好?”

薛寶釵沉吟片刻,道:“這事兒……好辦也不好辦。前頭我們出來——”她頓頓,顯然被人拿棒子轟了出來對她來說也是件極其難堪的事情,“不少人也看見了,我們不妨推波助瀾,稍稍也放些風聲出去。”

薛蟠正想出這口惡氣,摩拳擦掌的就想跳下車去安排人手,誰知薛寶釵将他攔住了,道:“哥哥慢着!”又看着薛姨媽道:“我們要放風聲出去,但是不能說什麽我們拿了甄家二姑娘做得荷包,這樣甄家人必定能猜到是我們說出去的。”

薛姨媽笑着點頭,道:“只當是當日看見的人心裏不忿,這才宣揚出去的。”

薛蟠還有些不服氣,薛姨媽道:“等他成了你岳父,借着他的名義,你什麽沒有?他還能讓自己女兒守活寡不成?現忍下這口氣,等人進門了再說。”

薛寶釵又道:“這事兒得徐徐圖之。将來消息傳開了,甄家二姑娘除了我們薛家,她哪兒都去不了,甄家伯父也不得不吃下這個虧了。”

幾人相視一笑,薛姨媽又囑咐薛蟠道:“切不可着急,萬一逼急了他就不好了,溫水煮青蛙才是上策。”

薛蟠急忙點頭。

薛家這母子三人,薛姨媽對兩個孩子都極其寵溺,尤其是薛蟠,真的是要天上的月亮都要想法子摘下來那種,但是他們卻沒想過,其實甄應嘉嚴格來說并不是甄家任何一個孩子的親爹,也并不會讓他們由着性子來。

若是相處好的還好說,但是如果相處不好呢?

甄應嘉一路往芷蘭住的小院裏頭去了,走到一半心裏便有了計策。

他推開門,這是芷蘭搬家之後,兩年時間裏他第一次上門。原本芷蘭身邊還有四個丫鬟,屋子裏頭還有四個婆子伺候,只是這兩年下來,丫鬟減到兩個,院子的婆子也只剩下一個了。

看見他來,剩下的這三個婆子丫鬟都恭恭敬敬的行禮,又去裏頭叫芷蘭。

雖然是親爹,不過也沒有進成年女兒閨房的道理。

芷蘭清清淡淡的行禮,兩人對面坐在院子裏頭的石凳上。

“薛家今日來提親了。”甄應嘉道。

芷蘭嗯了一聲,雖然半低着頭,不過甄應嘉看她面前的石桌上落下一兩滴深色的痕跡,很快消失不見,甄應嘉知道她哭了。

“他們從賈家搬了出來。”甄應嘉語速平常,語氣也很是平淡,就跟說着陌生人一樣,也的确是陌生人,“不過一家三口擠在一個兩進的院子裏,家裏的店鋪也只剩下一個不大的門面,每年的進項怕是只剩下幾百兩銀子了。”

芷蘭又是一聲嗯,別的一句話沒有。

甄應嘉繼續道:“還有你當日去的賈家……”賈家沒了貴妃,雖然不用蓋省親別墅這等勞民傷財的工程,但是也沒法子借着貴妃的名義斂財了,更何況賈政被他忽悠的辭官之後,科舉到了舉人這一關連着靠了兩次都沒上去,怕是就此止步了。

只是林家的銀子還是落在了賈家手裏,讓甄應嘉頗有幾分不滿意。

“賈家如今也破敗了,家裏沒一個頂梁柱,等到賈家老太太死了,怕是這家裏就散了。”甄應嘉一邊說一邊想,興許不等賈家老太太死就能自己把自己折騰死了,畢竟都到了這步田地,他們家裏下人竟是一個都沒縮減,還都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

林家的家産,花在賈家幾個主子身上的,怕是都沒下人多。

芷蘭依舊不說話。

甄應嘉也不覺得尴尬,橫豎他将自己的話說完便算完事。

“我給你兩條路走,第一,你執意嫁去薛家,我彈劾薛家,到你進門的時候,薛蟠必定只剩下一個牌位。第二,你出家,我給薛家留條活路。”

雖然這話說出來很是有幾分惡霸的感覺,但是确實豪氣沖天,就是甄應嘉自己,也有幾分沖動。

芷蘭想了半天,再擡起頭來面色已經很是平常了,甚至臉上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她幽幽道:“我如今壞了名聲,除了薛家還有哪兒能去?我出家。”

甄應嘉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又或者是緩兵之計,再不然也有可能是自己一個人住了兩年,終于想通了,也沒功夫理會她是不是真的悔改了,就像她說的,她的名聲的确不太好了,在甄應嘉的心裏,她除了出家,什麽路都沒了。

甄應嘉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再歇兩日吧。”說完,甄應嘉便出了大門。

第二天一早,還在薛家準備人去散布謠言,又去錢媒婆家裏送禮物壓驚的時候,甄應嘉走了皇帝的後門,實際上來說,是被皇帝走了後門,他上的彈劾折子,被皇帝着重在早朝上交由衆位大臣傳閱,最後由三司會審,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這份折子雖然是從小處入手,從薛家人打死馮淵寫起,不過裏頭牽扯的東西可太多了。

比方當初是誰判薛蟠無罪釋放的?

這就查到了賈雨村身上,雖然賈雨村死了,也不能放過他,這就又牽扯到當初他是怎麽官複原職的,這再往下查,就牽扯出來給他寫保書的榮國府。

雪球越滾越大,到了最後,竟然将整個四王八公的勢力都攪了進來。

這個時候,誰還能記得關在牢裏的薛蟠,沒有一個人的注意力往薛蟠身上去,所有人想的都是:皇帝終于對這些毒瘤們下手了。

這些人雖然是四王八公的後代,也有一些皇親國戚牽扯進去,只是畢竟已經是過了氣的勢力,不過三兩個月,三司就将案子判完了。

甄應嘉只關注了幾個跟他有點關系的人家。

比方薛家,薛蟠判了斬監候,這命是肯定沒了。

賈家的爵位被收了回來,大宅子也沒了,剩下一大家子人指望着賈母的體己銀子過日子。

賈家成了這個樣子,林姑娘自然是不能在他家裏住下去了。

三司還算公正的結算了林如海的家産,收了七成到了國庫之後,留下三成給林姑娘做了嫁妝,又将林姑娘安排到了朝廷辦的濟善堂裏住着,這裏頭還養了不少戰死沙場的武将兒女,也算是有個伴。

只是林如海已經死了兩年,他的家産早就被賈府花了不少,這麽一來連賈母的嫁妝都被填進去大半,這才補上了空缺。

然而這麽一來,林如海留下來的巨大家産終于是瞞不住了。

上繳國庫七成,光着七成就過了兩百萬,那林姑娘手裏的銀子還剩下多少?要知道一般人家嫁女兒,能有個三五萬兩銀子的陪嫁就算富貴人家了,哪怕就是公主出嫁,嫁妝算下來也不過三五十萬。

林姑娘手裏這銀子……不少人都盯上了還住在濟善堂的林姑娘,只是這裏畢竟是朝廷的地方,住得又是功勳之後,守備很是嚴密,一點風聲都沒露出來。

轉眼又是四五個月過去,在由薛蟠引發的血案基本已經淡出人們視線之後,芷蘭被一頂小轎子送到了皇庵裏頭,剃度出家,徹底的了卻了塵緣。

甄應嘉陪着康和兩個悄無聲息的去了濟善堂看了一眼林姑娘。

這裏住的都是武将的子女,林姑娘在這兒住了不到半年,整個人就像是完全變了一樣,甄應嘉輕聲嘆了口氣,“終究不是潇湘妃子了。”

聲音太小,康和沒聽清楚,看了他一眼,有點狠狠道:“三百多萬兩銀子,家産比義忠親王都多!我還得替他養女兒。”

甄應嘉笑着将人拉走了。

兩人出了大門,看見外頭一個丫鬟正和守門的婆子說話,“這是我們家二爺送給林姑娘的東西,媽媽行行好,讓我進去看林姑娘一眼。”

“走走走!”婆子很是嫌棄道:“這地方豈是你能進來的?還替別人送東西來?看你是個姑娘的份上,小心我叫侍衛來打走你。”

不管這個丫鬟是襲人、紫鵑又或者是雪雁,以及現在抱着林姑娘跟救星一般的賈家,跟甄應嘉是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他跟康和笑了笑,道:“該給我大姑娘找個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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