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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村長做了大半輩子的賴皮,如今年過五旬,卻冷不丁被個小輩騎在臉上,一時怒從心頭起,吐了嘴裏的土煙渣,拿起櫃臺上面的卡,轉身就往陳家那頭跑。

陳家的客人這會兒已經離開,只剩下一些家裏人。

陳大泉坐在院子裏,正在跟林湄一起收拾東西,他們二人平時工作忙碌得很,在老家也待不了幾天,如今正式見過了父母,大家認完人,便準備又啓程回北城去。

農村沒什麽值錢的禮物,陳大泉的父母就準備了一大袋子的臘肉、臘腸,給他們好好包裝壓縮了,塞在行李箱裏頭。

田村長進來的時候,一群人正在高高興興地說着話。

沈倩挑眉看見田村長氣急敗壞的樣子,笑了一聲,摸着自己圓圓的肚子,故作驚訝道:“喲,這不是田叔叔嘛,怎麽,一筆巨額的人生財富收到啦?”

田村長聽見沈倩的話,心中火氣越發旺盛,快步走上前來,把手裏的卡往桌上一拍,大聲喊到:“你這個小丫頭是把人當驢耍啊!”

沈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故作驚訝地輕嘆一聲,回答得格外真心實意:“嗐,您怎麽能這麽說自己呢,我們這些當小輩的,聽着怪不好意思的。”

田村長見她不但沒有一點慌張,還反過來罵了自己一嘴,于是眼睛一眯,老臉皺成一團,語氣也就變得有些危險起來:“哼,那咱們就走着瞧。招娣在你手裏,你想把她當搖錢樹,也得看我這個當爹的同不同意。過幾天我把人告到法庭上去,到時候,我看你們還怎麽犟。”

沈倩轉過身來,絲毫不怕,歪着腦袋,笑嘻嘻地慫恿:“行啊,您去告,您要不去告,我還真瞧不起你。”

田村長被沈倩一句話梗得差點暈倒,他見這會兒陳家已經沒有外人,鬧也鬧不起來,于是使勁往地上“呸”了一聲,只能轉身離開。

琳達把東西收拾好,走到沈倩身邊,一臉擔憂地問到:“boss,老話說狗急了跳牆,你就不怕這田德福真上法院去告啊,他背後可還有個沈寧寧呢?”

沈倩“嗐”了一聲站起身來,拍拍自己的衣服,語氣淡定地回答:“我等的就是他去告啊。招娣以後不管紅還是不紅,進了娛樂圈,就不可能不被人抓把柄。她家這情況,與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地擺給人看。我們國家又不承認什麽斷絕父女關系,法律擺在那兒,真想跟這田德福一刀切,那也是白日做夢。所以這錢啊,咱們以後肯定還是得花一筆。不過花錢我不怕,能用錢解決的事兒我都不覺得是大問題。但我要舒舒服服地花,明明白白地花,花了之後,我還得讓那個拿了我錢的人心裏不舒坦,我得讓他拿在手裏,花得鬧心。”

說完,她一邊邁步往外走,一邊拍了拍琳達的胳膊,笑着告訴她:“等着吧,法律不看情面,但輿論可一向同情弱者。”

琳達站在原地,點了點頭,想到田招娣以後的路,突然覺得沈倩這句話,的确挺有道理。

于是當天下午,一行人安安穩穩地回到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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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招娣此時已經拿到《丁香》的完整劇本,每天補課,開始準備正式的拍攝。

她上一次試鏡的時候得到了劇組男一號邵庭的幫助,兩人後來不知什麽時候加上了微信,你來我往地閑聊一陣,漸漸就成了朋友。

邵庭說起來,也不是科班出身,他甚至連公司都沒有,只是據說家裏條件不錯,背景十分神秘。

邵庭本人的演技是屬于悟性高、老天賞飯的那一個類型,今年才二十七八歲,就已經靠着天賦拿了兩個影帝,平時不怎麽出來走動,一年頂多拍上兩個劇,其餘時間,也不去應付粉絲,一消失就是好幾月,平時連個人都找不着。

《丁香》正式開機的時間定在十二月底。

如今時間還早,邵庭也不知是不是挺享受在田招娣跟前當老師的感覺,來了沈倩的工作室一回,之後就天天跟打卡似的過來看田招娣上表演課。

沈倩每回上教室裏問話,都能見他坐在旁邊看田招娣上課,偶爾還要上手教一教人家。

沈倩覺得這兩人關系不錯,倒也沒往深處想,只是覺得邵庭這麽熱心一小青年,甭管脾氣怎麽樣吧,但為人看着實在敞亮,于是坐過去聊上一陣,便開着玩笑跟他說起了一嘴簽約的事兒。

這想法本來只是沈倩的一時興起,也就順口一提,沒想邵庭那頭歪了歪腦袋,居然還真就一口答應下來,連點遲疑也沒有。

沈倩嘴巴睜大,壓根就沒想到這位邵影帝是這麽随性一人。

她覺得自己能把這人簽下來,那就跟上街買菜、順便撿回來一傳家寶似的玄妙神奇。

但邵庭本人覺得格外滿意。

他平時吊兒郎當慣了,演戲時雖然嚴肅認真,看着很是專業,但一回歸現實生活,立馬變身典型的北城大老爺們兒,走哪兒都耷拉一人字拖,穿一大褲衩兒,躺在沙發上跟半身不遂似的,開口說話,三句就帶一孫賊。

沈倩把邵庭簽進工作室裏的第三天,《丁香》的影視發布會在洲際酒店裏舉辦了。

田招娣作為這次電影的純新人女一,又是沈倩工作室唯一的女演員,當天在現場,得到了不少媒體的重點關注。

可沒想發布會新聞出來之後的第二天,田村長趁着熱度,就把親生女兒告上法庭,他不光告了田招娣,還一并告了她工作室裏的沈倩。

沈倩沒覺得意外,甚至有備而來。

老老實實地上庭,開開心心地接收采訪,最後按照法院判的要求付了錢,當天回去,就把田村長的醜事抖落出來,完了,還不忘将他背後的“明和影視”也揪出來,使勁咬了一口。

沈寧寧原本動用“明和”的資源,只是想着撒一撒氣,沒想到沈倩早有所圖,如今趁着機會把她掏了個底,順藤摸瓜還牽扯上談家老二,一時事情鬧大,連過去“明和影視”有關洗錢的黑歷史也被捕風捉影的媒體重新挖了出來。

談家老二平時雖然行走風口浪尖,但行事一向心思缜密,如今因為一個女人被抓住了痛腳,一時站在辦公室裏破口大罵,對着沈寧寧那張臉,一巴掌就狠狠地扇了下去。

可娛樂圈裏的事情向來出現得快,消失的也快。

明和影視背後牽扯的關系規模龐大,不可能真因為這麽一回新聞事件就浮出水面。

而田村長這麽一個被人利用的主,如今沒了價值,身邊又全是臊人臉面的唾沫星子,連田招娣的面都沒見着,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了霞泉縣。

這些圍觀的人裏頭,唯一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的,大概只有一個沈家老太太。

沈家老太太平時最看重家族名聲,上次沈倩代言的奶粉出了事,她怨言就挺重的了,如今見沈倩被人告上法庭,還跟談家人鬧起了矛盾,那是氣不打一處來,把人喊回老屋,指着身旁的報紙,開口就直接罵了起來:“你現在是大明星,我們這當長輩的都管不住你了。前頭才出了代言的事,現在,又被平頭老百姓直接告上法庭!沈倩,你說說,我們沈家怎麽就這麽有福氣,能出你這麽個不消停的玩意兒!”

沈倩過去對沈家老太太心有怨恨,可自打她知道沈和平的身世,心情卻複雜了許多。

她不知道沈和平自己對于身世了解多少,但她覺得,自己這個爹一定也不容易。

畢竟,沈和平這人自來懂得感恩,誰對他好,他能成倍成倍的回報。

眼看這從小把自己養大的媽不是親媽,兩人即便生了矛盾,他也不可能像親媽似的跟人讨個理由,礙着幾十年的養育恩情,還沒法一罐子摔到底,兩相為難,無論怎麽看,都挺可憐。

可沈倩沒有她爹的那些糾結,她打小在自己姥姥跟前長大,跟沈家老太太可沒有多少親,于是往旁邊的藤椅裏一坐,神情格外自在:“這娛樂圈裏的事情,本來就是捕風捉影一天一個樣,我就算沒什麽事兒,他們那些記者也能找出點事兒來。”

老太太聽見她的話,顯然更氣了:“你還好意思說?當初我就說不同意你進那什麽娛樂圈,你偏偏跟你媽一樣,沒個定性,你這樣被人放在嘴裏消遣,跟那些戲子有什麽兩樣!”

沈倩抿了抿嘴巴,不高興了:“這怎麽能一樣呢。田招娣這次的事情,錯處又不在我。我一合法納稅人,平時一不偷奸耍滑,二不違反法律,難不成被狗咬了一口,還得自我反省,怪自己長得太像個包子?”

老太太指着她的鼻子,可不稀得聽她這些俏皮話:“我不管你怎麽認為,也不管你這事誰對誰錯。反正以後,你跟沈寧寧,不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胡亂撕扯,她在我們沈家好歹養了這麽些年,熟悉咱家的人,看見你兩這陣仗,指不定要怎麽笑話我們!”

沈倩嘆了口氣,重新站起身來,她拍拍自己的雙手,回答得理直氣壯:“那可不成,我告訴您,我不光要撕了她的臉面,我還要讓她身敗名裂。她跟她媽在我們沈家白吃白喝這麽些年,現在還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頭上蹦跶,我不把她揪出來晾幹了放放風筝,全北城的人得以為我沈家老六是吃素的!”

沈家老太太看着眼前沈倩倔強、不聽勸的表情,一時頭暈目眩,只覺自己看到了當年那個為了顧蘭青跟自己作對的沈和平。

老太太這些年對于沈和平這個養子的态度其實一直也挺矛盾。

這孩子從小被自己養大,雖然是隔了一層的血緣關系,但他向來懂事,成績好,為人也出挑,年輕時候沒少為老太太掙過外人的誇耀。

可自打沈和平娶了顧蘭青,一切就變了,性格固執不說,背地裏居然還有了私心。

這讓一向霸道的沈家老太太可實在有些受不了。

畢竟,沈家老爺子當年年少輕狂,也鬼迷心竅地迷上過那麽一個搞音樂的女人,成天跑到人家窗臺下頭獻殷勤,後來事情鬧得大了,還幹脆跟家裏人嚷嚷着要悔婚。

沈老太太心裏一口濁氣憋了幾十年,如今見到沈倩這麽個不懂事的樣子,只覺厭惡至極,于是閉上眼睛,拍着桌子就讓她滾。

沈倩這會兒倒是挺聽話,說滾她就滾。

從沈家出來,見時間還早,她便哼着小曲兒開車去了八中那邊,想着給姚小糖買兩個她喜歡的糖人兒回去。

沒想她剛下車走進旁邊的小胡同,才轉過一個彎兒,擡頭就瞧見了那頭剛剛打完人的邵庭。

邵庭此刻的打扮跟平常一點兒不一樣,頭發梳得高高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小夾克,脖子上戴一不知道真假的大金鏈條,墨鏡往鼻子上一架,典型的黑社會形象,手裏拿着胳膊那麽粗一木棍兒,後頭還特別洋氣地跟着倆小弟,咧嘴一笑,老長一拍大白牙。

邵庭興許也是才邁入這一行沒多久,擡頭瞧見沈倩,臉上表情瞬間有一些僵硬。

沈倩自打知道邵庭是尤副部長的兒子,親爹還是頂頂上頭的那個,再跟他說話,便有了些格外的注意,如今走過去,看一眼他尴尬的樣子,張嘴誇到:“想不到邵庭同志,私底下玩兒得這麽開吶。”

邵庭輕咳一聲沒說話,手掌往臉上一遮,顯得不怎麽想回話。

他後面兩個小跟班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此時還不樂意,湊上來兇神惡煞地喊到:“關你屁事兒,識相的趕緊滾蛋,別讓我們老大…”

話還沒說完,邵庭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小混混挺委屈,捂着腦袋開始自我反省,是不是剛才在店裏的時候吃多了倆菜肉包子。

沈倩看他一眼,不禁感到一股人生的悲涼:“這位小同志,你…是學生啊?”

小混混原本人高馬大,此時氣勢徒然低落下去,回起話來,也顯得有些沒了底氣:“不、不是啊,我們是黑社會!黑社會你懂嗎!”

沈倩不懂,但她“噗嗤”一聲,被眼前這兄弟給逗樂了,捂着自己的嘴巴,再次問到:“那你是共青團員嗎?”

小混混心想,這劇本不太對啊,看了旁邊邵庭一眼,扒着自己的耳朵,老老實實回答:“我、我得過三好學生。”

沈倩于是又對着另外一個問:“那你呢,你背過八榮八恥嗎?”

這個小混混長得比較清秀,興許是作惡時間不長,說話時還有一些結巴:“我、我當過紀律委員,一節課最多記過七十二個名字。”

沈倩“嚯”了一聲,真心感嘆:“夠牛逼啊,按照你們這表現,再努力努力,就算不能判無期,起碼也能蹲監獄,要是碰着好時候,上新聞聯播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啊。”

說完,她走過去,拍了拍身旁邵庭的肩膀,笑着說到:“邵影帝,想不到你這挑人的眼光,竟然如此高杆。趕明兒我跟招娣提一提,她說不準就能把你當神仙供起來。”

邵庭聽沈倩提起田招娣,眉頭立馬皺了起來,一巴掌拍在身邊小混混的頭上,低聲呵斥道:“你,還有你,你倆明天給老子上學去。”

小混混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老大,這不好吧,我們可是黑社會啊。”

邵庭“啧”了一聲,眼神兇狠:“老子還他媽是影帝呢。”

小混混低下頭去,覺得自己的職業受到了侮辱,站在那裏,不禁唉聲嘆氣起來:“真是流年不利,說好的打劫成了追小偷,走街上還沒被姑娘搭讪呢,出來倆老太太,硬是喊着扶她過馬路。”

另外一個也跟着感嘆:“可不是呢嘛,不過,這也只能怪老大長得太好看了,上次,不是還有男人給他遞名片啊,那大爺,看着都七十多了。”

邵庭忍無可忍,終于在沈倩揶揄的眼光中甩了一個巴掌過去,眼睛一眯,沉聲教育到:“再他媽嘚嘚,老子讓你們碩博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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