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托了段宣的福，接下來幾天全劇組都吃上了豪華午餐。吃人嘴短，本來段宣人緣就好，這下更是人人見到他都帶三分笑。

鮑文華處理完新人的事就趕來了劇組，見到周勵言俨然一副駐紮劇組的模樣，有些意外，卻不算震驚，還主動打了招呼，和之前的避之唯恐不及大為不同。

他稍稍調查了一下周勵言的身份，發現不但自己惹不起人家，就連寧公子都惹不起那人。

難怪那天就眼睜睜看着人走了呢。

這天段宣去洗手間的時候，鮑文華跟進來，一臉的欲言又止。

段宣洗手的時候，鮑文華就在邊上嘆氣，段宣擦了擦手，道：“有事直說。”

鮑文華道：“你真要跟他處了？”俨然是不放心的丈母娘語氣。

“嗯。”段宣道，“具體以後跟你說。他和寧公子那樣的不是一類人，你別想太多。”

鮑文華抹了把臉：“我想再多也沒用，要換了寧公子，我豁出去了也能保住你，但這位……你要不是自己願意，他要逼良為娼，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你知道他是誰？”

段宣看這幾天導演都對周勵言點頭哈腰，就猜到周勵言來頭不會小。但他這幾天都拍戲，沒怎麽跟周勵言交流，對他了解真的不多。但他才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樣子，說人人品好，總不好現在拆自己的臺。

段宣心中一動，微微笑道：“管他是誰，我知道他叫周勵言就夠了。”

“……其實你跟他在一起也好。”鮑文華嘴巴發苦，只好自我安慰，“抓住這次機會，咱肯定能紅，不管以後怎麽樣，至少虧不了。”然後又強調一遍，“肯定虧不了，得抓住機會。”

段宣失笑：“放心吧你。”

沒想到他才這麽說完沒幾個小時，就差點被打臉。

當時段宣正在演一出打戲，動作挺難，武術指導教了幾遍沒教會，撓了撓頭，讓他先自己琢磨琢磨。他一轉身，就看到女主角和周勵言相談甚歡的場景。

易曉峰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說是相談甚歡，其實一直都是女主角在說話，周勵言始終看着段宣。本來他不打算打擾段宣工作，但看到易曉峰朝這看了一眼，意識到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注意着這個方向。

周勵言微微沉了臉。

他在外邊的時候，向來是不茍言笑的，如今臉一沉，更添了幾分冷意。

偏偏女主角還感覺不到，撩了撩耳邊散落的碎發，微微側過臉，笑着問道：“附近有家火鍋店不錯，晚上一起去怎麽樣？”

周勵言看了她一眼：“請問你是誰？”

女主角落落大方的笑容登時維持不住了。

周勵言對路過的劇組工作人員說：“你們劇組怎麽回事兒？無關人員不要放進來。”

“……”工作人員尴尬地看了一眼女主角：“她是女一號啊，不是無關人員。”

周勵言道：“她一直在這說話，我還以為她閑得很，怎麽，劇組的女一號戲份不多？”

女主角臉都綠了：“周先生，我……”

周勵言道：“你要是不想演，我立刻讓人給你删戲。”

女主角忙住了嘴。她早就打聽到了，周勵言是這部劇的主要投資商，大大大金主，絕對有能力讓導演給她删戲，就是全删光導演也不一定說一個不字。

女主角聽到旁邊有人忍不住發笑，又是沒臉，又是害怕，也知道周勵言不想再聽到自己說話，連聲解釋也不敢再說，忙不疊地走遠了。

段宣看了一眼周勵言放松了的神情，笑了笑，周勵言便回以一笑，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段宣身上。

看到段宣轉過身去請教武術指導，武術指導為了教段宣一個動作把手放在了段宣的腰上，周勵言的臉色又恢複成了冷冰冰的樣子。

段宣好像能看到背後似的，回過頭朝周勵言促狹地笑了笑。

圍觀的劇組工作人員：感覺被閃瞎了狗眼QAQ

武術指導亞歷山大地收回手。

而女主角卻詭異地松了口氣：看來周先生生氣的主要原因是吃武術指導的醋，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搭讪呢……

雖然聽起來很可悲，但是女主角還是松了口氣，并且開心了起來。

世界上有那麽多金主，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今天拍得不太順利，結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周勵言走到化妝間找段宣，剛在門口露了個面，裏面就一陣騷動。

場務姑娘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朋友在等，燈光師晚上要回家給貓喂食，化妝師給段宣火速卸完妝，表示相親快來不及了……總之擠在化妝間裏的人突然都有了事，都急急忙忙走了。

只剩下一個不太有眼力見的鮑文華還杵在那。

周勵言抱胸靠在門框上，看了一眼鮑文華，沉思片刻，道：“鮑先生還不走？”

鮑文華：“……”

周勵言臉色淡淡：“難道還要我替你想借口？”

鮑文華：“……”

鮑文華心中冷笑：文華哥也是見過大場面的，會被你這幾句話恐吓到？

于是他在瞪回去，和周勵言對視三秒後，倏地一抖，感覺背後涼飕飕的，活像是做賊被逮住了似的，下意識地想跑路，急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宣宣那小王八蛋又給我惹事兒了我得趕緊過去，周先生就麻煩你送送宣宣啦！”

小王八蛋說的是鮑文華帶的小新人。

段宣還沒說話，鮑文華就湊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提醒：“別被狗仔撞見！停車找個沒攝像頭的死角！回家記得拉窗簾！”

段宣：“……”

鮑文華敢怒不敢言地撤退了。

段宣從鏡子裏看到周勵言慢慢走過來，道：“人都被你趕走了，我還沒換衣服，怎麽辦？”

周勵言眉梢一揚，倒退幾步，反手把門一關，和鏡子裏的段宣對視着，說：“換吧。”

段宣似笑非笑，擡起手搭在衣扣上，又乜了周勵言一眼，見他沒有避讓的意思，似笑非笑地彎起嘴角，慢吞吞解開了衣扣。

周勵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目光逐漸深沉起來。

段宣解到第三顆衣扣時，周勵言忽然出聲道：

“你沒有話要跟我說？”

他聲音低沉，目光內斂，似有暗流在其中緩緩流動。段宣忽然意識到，對方趕走所有人，與他在化妝間裏單獨相處，并無他們想象中的暧昧成分，竟是另有目的——

聽周勵言的意思，是他應該有話要對周勵言說？

他自己怎麽不知道？

周勵言見他不說話，皺起了眉：“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們已經對彼此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沒必要再像這樣互相試探下去，該做正事了。”

段宣自然是聽不懂他的意思的，但聽他這麽一說，心想，這位周先生，可能認錯人了。

難怪那天酒局上，他腦子一熱，找上周勵言，卻沒被推開。當時周勵言十分配合地為他解了圍，還直接帶他回了家，這對剛剛認識的兩個人來說，确實是不合時宜的。他曾經也疑惑過。如果是因為對方認錯了人，倒能解釋得通了。

只是周勵言将他誤會成了誰，又要和那人做什麽樣的正事呢？

是因為他們長相相似，周勵言才會認錯嗎？

段宣對此充滿了好奇，又有一些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莫名的情緒。

他心裏有些悶。

他懷着一點惡作劇似的促狹心理，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周勵言可能存在的誤會，而是順着對方的話頭說道：“你說得對，我們去做正事吧。”

周勵言面色稍緩，道：“晚上一起去一個慈善晚宴，現在跟我走，去換衣服。”

段宣錯愕道：“今晚？”

周勵言的回答是走過來，抓起他的胳膊将他帶了出去。

直到換好衣服，挽着周勵言的臂彎出現在慈善晚宴上，段宣仍然有些茫然，但遇到來打招呼的人，仍記得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沒多久，一行人朝他們走來，其中竟有個熟人，寧逸森，寧公子。

寧公子跟在一個中年男人身邊，兩人容貌相似，段宣回過神來，心想這位應該就是凰明現今的董事長了。

果不其然，中年人舉着高腳杯，熱情而又親切地說：“小周，來了。”

周勵言卻只是象征性地與他碰了碰，面上也是冷冷淡淡的，只應了一聲：“寧董。”

寧董面色微變，看了看周勵言身邊的段宣，突然臉一沉，瞥了一眼寧公子：“過來給段先生道歉。”

段宣心中微愕，面上倒是穩住了，沒有露出端倪。

他注意到周勵言滿意地看了他一眼。

寧公子卻已經是臉上挂不住，怒道：“他算個什麽玩意兒，也配讓我道歉？”這一聲音量不小，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周勵言面色微沉，将手中紅酒放在一旁的餐桌上，冷冷道：“看來凰明是不歡迎我周某了。”

“怎麽會？沒有的事！”寧董語氣微急，旋即斥道，“逸森，以前你胡作非為，我不是不想說你，實在是懶得管你！可這一次，你怎麽敢對周先生的人出言不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前幾天做的事嗎？”

寧公子面色鐵青，并不接話。大庭廣衆之下被老子指着鼻子罵，他已是丢了大臉，沒當場走人，已經是在按捺脾氣了。

寧董見說不通他，只好又向周勵言解釋：“犬子無知，黃口小兒一個，哪裏做得了凰明的主？就是我寧某人，也得聽董事會的意思。周先生，這樣，我代這不肖子，向段先生道歉，如何？”

又不等周勵言回應，便對段宣道：“段先生，為表誠意，待會的拍賣會上，我将以段先生的名義拍下二十萬的拍賣品，以作慈善之資，請段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這不肖子一般見識。”

對方姿态擺得極低，又提出了補償措施，段宣本來是不好再說什麽的了。但他餘光瞥見周勵言眼角眉梢都挂了層寒霜，神情十分冷冽，心中忽然一動，面上已然冷笑一聲：

“不必了寧董。”他道，“難道我跟着周先生，還在乎這區區二十萬不成？周先生，這慈善晚宴是凰明主辦，既然少東不歡迎我們，我們又何必再在這裏讨嫌？”

周勵言冷冷掃了一眼寧董諸人，低頭對段宣道：“今天委屈你了，本以為……算了，聽你的，我們走。”

寧董忙要勸住，但周勵言哪裏肯聽，且有段宣在旁吹耳邊風，更讓他神情郁躁，最後竟連基本的面子情都顧不上，不管不顧地帶着段宣離開了。

寧董滿臉失望，嘆息不已，直到周勵言背影消失，神色一斂，卻露出幾分譏笑之色。

寧公子也收起滿臉不甘，冷笑一聲：“是不是我說的那樣精-蟲上腦？”

“過幾日你親自登門道歉，将他那小情兒哄一哄。”寧董道，“別真把他氣走了，這位可是咱們的財神爺。”

衆人并寧公子相視而笑。

可不是財神爺？這個周勵言，名義上是意大利黑手黨的中國區顧問，實際上卻是黑手黨某家族高層血統稀薄的私生子，好不容易在本家長大，卻還是被塞了一筆錢就打發到中國來。雖然着實是筆巨款，可惜錢是黑手黨的，來路不正，非要洗一遭不可。

凰明名義上是家娛樂公司，卻是幹“外貿”起家，主要做的是黑白中間人的活。

也就是說，凰明是家專門用來洗錢的公司。寧家游走于黑白兩道之間，幫黑道把錢洗白，幫白道把錢洗黑——這類人被稱作黑白中間人，正是由于他們的存在，大量非法之財得以逃脫法律的制裁，助長了包括賭博、販毒、走私等等在內的犯罪活動，其危害性之大，不言而喻。

周勵言以為自己錢多，他寧家就得捧着他？經過今天這次見面，在寧家諸人心裏，這人是個典型的人傻錢多。意大利那邊已經把這人當作了棄子，他們幫他洗錢時，多抽幾成，他又能怎麽樣？

只要先哄着人拿出錢來就行了，寧董心想。

段宣和周勵言一起坐在車後座上，開車的是周勵言的助理。

周勵言道：“表現不錯。”

段宣往後一靠：“我可是職業演員。”

周勵言忙道：“別動，別把西裝靠皺了。”

段宣下意識挺起背，再看周勵言，果然也是正襟危坐，不由悻悻然：“周先生挺注重形象。”

周勵言卻道：“西裝是租的，弄皺了不好辦。”

段宣無言地瞥了一眼周勵言，心想，看來不光有秘密，連大金主的身份都是假扮的。

周勵言解釋道：“經費一共只有三百萬，要不是我用房子抵押貸款，又借了五百萬，硬湊出一千萬來，連投資你們那部電視劇的錢都沒有。”

“……”總算段宣是個處變不驚的人，尚且冷靜，問道，“不是說易曉峰的片酬就要三千萬？這部劇總投資多少錢？怎麽你投資一千萬就是大金主了？”

周勵言笑道：“對外號稱六千八百萬的投資，男女主演就占了五千六百萬，實際上真正投到劇組的只有兩千三百萬，易曉峰能到手的，頂多八百萬，還是稅前。剩下那四千多萬，只是在劇組的賬目上過一過，劇組一眼都看不見。”

段宣遲疑道：“這是在洗錢？”

周勵言道：“對。”

段宣心道，攤上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