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道拇指長的血痕爬在溫檸額頭上, 紅腫成細細的肉棱,觸目驚心。
顧遲溪捧住她下巴,湊近細看, 口中喃喃道:“這是被什麽尖東西劃的……你跟人打架了?”凝眸肅冷, 另一手撩開溫檸的頭發。
掌心溫.熱, 緊貼着骨感分明的下颚線, 紅唇近在咫尺。
溫檸極不情願地偏過臉, 有些懊悔, 早知道顧遲溪在, 她就應該直接回天和灣, 現在被這人撞個正着,又要費一番心神去解釋。
潛意識裏,她不希望顧遲溪知道這件事, 更不希望對方因此而做什麽。
如此誰也不欠誰。
“檸檸——”顧遲溪輕撫着她的臉,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嗯?”
溫檸緊抿的唇動了動。
不經意瞥見顧遲溪擔憂的目光, 她倏地被勒緊了, 心顫抖起來,才給自己做好的建設一點點開始塌方。
自從經歷過生離與死別, 她便學會了獨自承受所有,沒人過問的時候, 自己扛着扛着就罷了, 而一旦有人過問,有人關心,那些長期被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就統統釋放了出來, 好像委屈能夠被人理解, 更加感到心酸。
何況, 對方曾經是她心裏最在乎的人。
她恨不得把所有喜怒哀樂都與她一起分享。
屋裏冷氣充足,涼陰陰的,溫檸身上只穿着內.衣褲,站久有點冷,不禁打了個哆嗦。顧遲溪這才留意到,視線掃過她光滑的皮膚,松開手,“你先去洗澡。”
“嗯。”
“還沒吃飯吧?”顧遲溪又想起來問,“我現在點餐,讓服務生送上來。”
“好。”
溫檸點點頭,難得乖順。
額頭傷口不深,但痕跡顯眼,十分難看,溫檸站在鏡子前左瞧右瞧,連聲嘆氣。她一向愛美,平常飛行任務安排得不緊密時,一般都會化個淡妝出門,現在只能素面朝天頂着疤痕上班,簡直難熬。
站在花灑下,熱水順着光.潔的背往下淌,氤氲霧氣漫上來,朦胧缭繞。
水流沖走諸多煩躁的情緒,溫檸閉了閉眼,在霧中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那瞬間,身心都暢快了。
她慶幸自己把沾血的制服脫了下來,否則要是被顧遲溪看見,不知又要怎麽盤問她,像上回那樣,明着答應不管,暗着做些什麽。并非她多大義凜然,只是不想與那人再有牽扯。
牽扯越多,就越容易深陷。
洗完澡,溫檸打着呵欠走出浴室,聞到食物香氣,肚子咕咕叫,又餓又困。
她坐到餐桌前,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顧遲溪在房間裏打電話,前後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她知道了溫檸今天飛的DC5068航班報過警,乘客與機組人員發生了肢體沖突,但具體情形并不那麽清楚。
一點大致的信息,足夠她判斷出全部。
檸檸挨了打。
或者,打了別人。
站在尋常領導的角度,普遍覺得後者的性質更嚴重些,一旦乘客把事情抖落出去,航司員工打人,損害的是公司的形象和聲譽。故而有時候,寧願委屈自家員工,也要保全公司的名聲。
但在顧遲溪心裏,無論哪種情況下,溫檸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因為她了解她。
打人或是被打,她只知道,溫檸絕不會輕易動手。
走出房間,餐桌上的盤子已空。
吃飽喝足的溫檸坐在沙發上發呆,神情有些落寞,顧遲溪目光停在那道血痕上,心頭一刺,過去挨着她坐下,“檸檸……”
“嗯?”溫檸木然回神。
燈光下,她的皮膚瑩潤秀白,額前腫脹的血痕愈顯得清晰突兀,仔細看,鼻梁上也有大片淺淡的淤青。
顧遲溪心口泛疼,抓住她的手捂在掌心裏,“現在可以告訴我了,究竟怎麽回事?”
溫檸抿着唇,視線低垂,似乎在猶豫。
手上的力道忽而加重。
“其實就是……”
她沉吟片刻,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略去自己流鼻血那部分。
顧遲溪臉色愈沉,眼底凝結了一片寒霜。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同事,溫檸就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從私人角度來看,她不希望檸檸總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也許今天只是破了點皮,下次卻不一定遇上什麽更危險的情況,她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裏。
但從工作角度看,溫檸沒有做錯,所謂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她承擔起了身為機長的責任。
“差不多就是這樣,我主要想投訴那個塔臺管制,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可能我脾氣太好了,應該早點發飙。”溫檸低着臉碎碎念,微微噘嘴,像極了小時候受委屈吐槽的樣子。
顧遲溪拂起她鬓邊發絲,看着那道血痕,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道:“我去拿藥。”
“不用——”溫檸拉住她,“醫生給我開了藥。”
“你去了醫院?”
“……嗯。”
溫檸心虛地避開她視線,站起來,“我去抹藥了,你沒事早點睡,晚安。”
“藥給我,我來。”
“我自己抹。”
“我說,我來。”顧遲溪一字一句道,語氣強勢。
溫檸倔着臉與她對視,許久,敗下陣來,無奈地抿抿嘴,“那你坐這兒,等我拿藥出來。”
沾血的制服放在衣櫃邊,一進卧室就能看見,她擔心被發現。好在顧遲溪沒有堅持要去她房間,随後便坐了下來。
不多會兒,溫檸拿着藥出來,塞到顧遲溪手裏,乖乖挨着她坐下,彎了腰,低了臉。
傷口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但還沒結痂,星星點點的暗紅色血漬十分瘆人,原本光潔飽滿的額頭,因這疤痕而變得醜陋可怖。
顧遲溪皺眉看着,擰開藥膏蓋子,用棉簽蘸取一點透明膏體,小心翼翼地塗抹到傷處。
“嘶——”
藥很涼,冷不丁碰到傷口,有點刺痛感,溫檸沒忍住出了聲,顧遲溪手一抖,立刻停下來,緊張地問:“很疼嗎?”
“不痛,沒事。”溫檸随口道。
顧遲溪斟酌着,調整了一下胳膊的姿勢,“我輕點。”
兩人挨得很近,臉幾乎要貼在一起,呼出的氣|息缭.繞混合着,顧遲溪穿的低.領半透明睡衣,稍微一動,隐約可見裏面的光景,溫檸這個角度的視線幾乎垂直,深深地望進那條線中。
她耳根子微微發熱,動了動脖子,欲轉過臉,就聽到顧遲溪略帶哄寵的語氣說:“別動,快好了,聽話。”
“……”
熱意從耳朵蔓延到臉頰,更有股暖流淌進了心裏,溫檸吸了吸還有些痛的鼻子,聞到一縷淡香,喉嚨不知怎麽發幹。
她有點想抱她。
更覺得想哭。
鼻子本來就疼,這會兒愈堵得慌,她閉上眼,暗暗平複情緒,将那股酸澀壓了下去。
抹個藥,顧遲溪足足抹了十分鐘,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生怕弄疼溫檸,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一輕再輕,最後手臂不由自主地發抖,終于塗抹好。
她看着那道醜陋的血痕,一股酸意兜上心來,逼在眼底,她慌忙擰好藥膏,将棉簽丢進垃圾桶,起身快步往廁所去。
關上門,打開燈。
顧遲溪雙手撐住洗手臺,垂下頭,滾熱的淚頃刻間簌簌落下來。
石臺上濺開一滴一滴透明的水花。
她的肩膀微微發抖,壓抑着抽泣,擡起一只手捂住了嘴巴,片刻,擡了頭,看到鏡子裏自己通紅的眼睛,怔了許久,擦掉淚,打開水龍頭。
微涼的水淋到臉上,眼睛上,退去熱意。
待了一會兒,外面傳來腳步聲,溫檸敲了敲門:“你好了嗎?我想上廁所。”
顧遲溪看向鏡子,眼睛不那麽紅了,打開門出去。
溫檸站在外面打呵欠,說:“我要睡了,明天早班呢,你也早點睡吧。”說完越過她進了廁所。
顧遲溪頓了頓,轉身回自己房間。
……
夜色深沉,萬籁俱靜。
溫檸抱着電腦坐在床上,手指飛快地敲着鍵盤,她在寫報告,今天發生的事情得如實彙報,目前還不知警方那邊如何處理,部門領導又會怎麽做,她只能詳細照實寫。
這是流程。
上回撞見萬思琪拿機供品,按流程也是要寫報告交上去的,只不過她選擇了隐瞞。
事有大小,顯然這次瞞不得。
床頭臺燈亮幽黃的光,投映出拉長的影子,照着她臉上皮膚像奶油一樣細膩柔.滑,四周靜谧,細微的敲鍵盤聲顯得尤為突兀。
大約二十分鐘,溫檸寫完了,保存發送至部門郵箱,關掉了電腦。
臨睡前,她把沾血的制服襯衫裝到一個塑料袋裏,藏進飛行箱,等明天帶出去幹洗。關了燈,打高空調溫度,舒舒服服地躺下。
今天着實累了,身心俱疲,溫檸以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可是,躺了很久仍意識清醒。
心無法靜下來。
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房間的門突然悄悄開了,極輕的腳步聲進來,慢慢地靠近,停在床邊。
一股清淡熟悉的幽香。
溫檸心頭猛跳,僵着身子不敢動,假裝睡着。
身邊的位置輕輕凹陷下去,重量壓了上來,香味更近,一只手忽然搭在她腰.上,将她圈進背後溫暖的懷抱裏。
溫檸終是沒忍住,假意被吵醒,鼻音哼哼唧唧道:“唔,你幹嘛……”
腰.間的手臂微僵。
“吵醒你了?”顧遲溪聲音低啞,嘴唇擦過她耳朵。
溫檸禁不住顫抖,想推開她,掙紮扭動幾下反倒越往人懷裏拱,“放開我…誰讓你到我床上來了……”
顧遲溪順勢抱得愈緊,安撫地吻了吻她的頭發,“聽話。”
“不聽。”
“乖——”
“不乖。”
溫檸不再吃她這套,蠻橫地頂回去,可是嘴上說着,身子卻沒掙紮,安安靜靜地窩在人懷裏。
被窩裏香氣萦繞,顧遲溪抱着溫檸躺了一會兒,手指穿過她發間,溫.熱的呼吸沿着耳廓滑到她嘴角,輕輕印下一吻。
出乎意料的,溫檸沒反抗。
靜谧的黑暗中,她側臉對着顧遲溪,雙目緊閉。
“檸檸?”
“嗯。”
“再叫一聲姐姐。”
顧遲溪屏住了呼吸等待,溫檸卻沒有回答。
※※※※※※※※※※※※※※※※※※※※
顧總:叫姐姐
檸崽:不叫(別扭.jpg)
等到顧總睡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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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