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公子世無雙(12) (1)

群臣寂靜, 無人敢去輕易觸碰盛武君的屍體,直到醫師匆匆前來,跪地行禮後檢查了各處, 沉着氣跪地道:“大王, 盛武君确實已死, 無生還之可能。”

“原因為何?”奉樾問道。

“此乃氣急攻心的症狀,盛武君身上本有暗傷,若是好好養着, 自然無虞,如今卻是動了大氣, 引發舊疾并發, 才會直接導致心脈斷裂而亡。”醫師小心說道。

“可有外傷或用毒?”奉樾再問。

“并無此症狀。”醫師說道。

“看來此事與長襄君無關,你退下吧。”奉樾伸手, 醫師匆匆離開。

群臣已有些躁動,一人出列道:“大王,長襄君雖未下毒,卻有故意激怒之嫌, 以使盛武君氣絕身亡,請大王嚴懲!”

“長襄君頗通醫術,必然知道盛武君有舊疾在身,又說出奴隸淩駕于貴族之上的狂悖之語,實在居心叵測!”又一人說道。

“大王,長襄君觊觎我霖國并非一日兩日。請大王勿要輕信奸人!”

“大王, 盛武君當庭拔刀, 并未将大王放在眼中, 且他要殺長襄君在先, 長襄君又如何預料他會被氣死?”有大臣出列道。

“你什麽意思?!”前面的大臣扭頭道。

“大王, 臣亦如此認為,我霖國貴族竟無容人之量,被三兩句話氣死,也不知是諸位大人太小瞧盛武君,還是太高看這兩句氣人的話了。”

“确實如此,諸位大臣口誅筆伐,倒未見長襄君有半分不虞。”

君王不言,只看着雙方争辯不休,直到事态愈演愈烈時開口道:“盛武君私燒寡人居所,已有不臣之心,霖國素來行仁善之道,寡人不願與之計較,厚葬。”

一應臣子皆是停下了話語,有人雖心有不甘,卻在聽到君王透着冷意的話語時低下了頭:“大王英明。”

“退朝。”奉樾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侍從匆匆跟上,群臣參拜,等起身時互相看了兩眼,在看到盛武君被擡下去的屍身時心中沉重。

霖國的天要變了。

君王走的急,并未在後殿等候,宗闕行至殿前時已是殿門緊閉。

“長襄君,大王說今日疲累,恐怕無空見您,請您先回去休息。”侍從小心恭敬道。

宗闕看着緊閉的殿門,應道:“好。”

他轉身離開,步伐遠去,殿中君王手指微動,抿緊了唇未開口挽留。

【宿主,你不哄哄啊?】1314問道。

【等他氣消一些。】宗闕說道。

【一個人可能會越想越生氣,說不定氣到極致,覺得兩個人不合适,幹脆分手算了。】1314說道。

宗闕:【……】

系統的話能聽,但不能全聽。

奉樾生氣的理由他知道,對盛武君的氣不至于撒在他的身上,他生氣的是他完全不顧忌自己的安危,那一刀要是再落快一點兒,會有性命之危。

但他自己用藥自然有完全的把握,幾分藥量能讓一個人在什麽時候死,不會有任何偏差。

宗闕走到自己的寝殿,那裏已有醫師恭敬等候,見他時跪拜道:“參見長襄君。”

“免禮,你來有什麽事?”宗闕問道。

“大王讓臣為您看一下身體,看是否有外傷,或是受驚引起哪裏不适。”醫師說道。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宗闕說道。

“臣知道長襄君醫術出衆,只是醫者不自醫,臣診斷後還要去向大王複命。”醫師有些眼巴巴的看着他道。

“罷了,進來吧。”宗闕跨入殿中,坐下時将手腕放在了醫師取出的藥枕之上。

醫師探着脈,看着面色道:“長襄君身體确實無虞,臣告退。”

“等等。”宗闕說道。

“是。”醫師停下。

宗闕收回了手腕道:“大王應該有受驚,診完了再來我這裏一次”

“是。”醫師面色微動,連忙按捺住神色恭敬起身離開。

醫師匆匆入了正陽殿,跪地時君王正背對着坐在殿中,連朝服都未換,他跪地道:“參見大王。”

“如何?”君王的語氣帶着涼意。

“長襄君身體無虞。”醫師跪地道,“內外皆無損。”

“那便好,你退下吧。”奉樾看着牆上打出的光影,輕輕閉了一下眼睛。

心中有一分疏解,卻有一種悶悶的痛,朝堂之中的一幕好像不斷在腦海中閃過,他恨極了盛武君燒掉他曾經與宗闕共居的地方,卻更怕那把揮向的刀要了宗闕的命。

當時那把刀只差那麽一點兒,屋子的确珍貴,因為那是他人生動心的地方,但人更重要,而他竟然将自己置身那樣的險境。

他不能不讓他長教訓,若是見他,必然會心軟,可不見他,那種悶的眼睛酸澀的痛也不知在懲罰誰。

“大王,長襄君說大王今日必定受驚,讓臣為您診脈後向他再彙報一次。”醫師低着頭道。

奉樾輕輕睜開眼睛:“寡人無虞。”

醫師心裏輕嘆,也不知自己為何要接這樣的苦差:“長襄君擔心,臣也要去回禀。”

“寡人的身體何時需要向臣子禀報?”奉樾語氣微冷。

“臣不敢!”醫師已俯首。

奉樾心下沉悶,伸出了手嘆道:“此事與你無關,過來診脈吧。”

“是。”醫師拿着藥枕上前,不敢窺伺君王神色,只細細診了脈道,“大王今日受了驚吓,如今又有郁氣加身,需疏散心結才好,否則極易引病纏身。”

“你開藥就是。”奉樾将手腕攏回了袖中。

“是。”醫師拟了藥方,一應整理時又聽君王說道,“去長襄君處只用說受驚即可。”

“是。”醫師将藥方留下,離開了正陽殿,又趕向了長襄君所居寝殿。

那處倒是殿門大開,長襄君桌案上也堆滿了竹簡奏疏,醫師到時男人正在垂眸看着什麽,見他來時對方放下了手上的東西,伸手制止行禮詢問道:“大王身體如何?”

“大王只是受了些驚吓,吃上兩幅藥就會好的。”醫師謹慎說道。

“是藥三分毒,藥不能亂吃,藥方給我。”宗闕說道。

醫師錯愕了一下道:“藥方已留在正陽殿了。”

“給大王開的藥方要做備案。”宗闕審視着他為難的神色道,“藥方給我,我只當沒看見。”

醫師略有遲疑,還是從藥箱中取出備案的藥方遞了過去:“大王心有郁結,肝火旺盛,藥只是輔助,還是要疏散心結才能好。”

宗闕看着藥方道:“給他煮些降火的茶,藥先不要吃。”

醫師有些遲疑,俯首道:“是。”

醫師離開,宗闕看着面前各種各樣的事宜,終是擱下了筆起身,只是行至正陽殿前,仍是被侍從攔住了。

“長襄君,大王說了不見您。”侍從略有些為難道。

“你再去通傳一聲。”宗闕說道。

“是。”侍從轉身匆匆靠近殿門道,“大王,長襄君求見。”

殿中久久未曾傳來動靜,侍從去而複返,站在宗闕面前道:“大王自入殿便未有動靜,您請回吧。”

宗闕眸中略有思忖:“本君在這裏等。”

侍從欲言又止,卻又無法勸說,只能也守在一邊。

雖已過了嚴夏,可早上的清涼過去,日頭高升時站在太陽下還是會照的人十分不舒服。

殿外話語傳來,奉樾看着牆上光影道:“來人。”

“是。”侍從靠近道,“大王,您有何吩咐?”

“送長襄君回去。”奉樾說道。

“是。”侍從匆匆回轉道,“長襄君,大王讓您回去。”

“你告訴大王,大王一日不見,本君就一直等在這裏。”宗闕說道。

侍從眼睛略微瞪大,回首到殿前正欲禀報,只聞殿中言語:“你告訴他,即便他等上十幾日,寡人也不見。”

侍從匆匆禀報,宗闕應道:“無妨。”

“是。”侍從靜立一旁。

頭頂日光欲盛,1314問道:【宿主,您是想讓大王心疼嗎?】

【他想罰我,我認罰。】宗闕說道。

這件事确實是他的錯,他不是只身一人,面臨險境時确實應該考慮伴侶的感受,這是他的疏忽。

日光照射,因為秋日的水汽略重,即便是站在陰影中的侍從都有些悶的難受,而宗闕還穿着朝服,不過片刻,汗水便從他的額際劃下,蜿蜒淌過,然後從下颌處流了下去。

侍從見狀,言語示意取來了傘,撐開道:“長襄君,您要不往裏站些,這裏日頭曬到您了。”

“沒關系。”宗闕看着他手中的傘道,“不必撐傘。”

殿中冰塊未置,已覺悶熱,君王聞聲手指緊握,揚聲道:“來人。”

“是。”侍從近前。

“……将長襄君帶回去。”奉樾輕輕閉目道,“若見他再在此停留,唯你們是問。”

他不想對他使用君王權力,可此時不宜心軟。

侍從遲疑,低頭應是。

他轉身行至宗闕身邊道:“長襄君,大王下令,您還是回去吧,要不然真動手,彼此都為難。”

【嗯?他好像不想懲罰宿主你哎。】1314算了下時間,這都沒站幾分鐘。

【他在罰自己。】宗闕沉了一口氣。

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做,所以就跟自己較勁,而他在處理這種問題時也不夠成熟。

“長襄君。”侍從探問道。

宗闕垂眸看他,轉身繞開他往殿前走去,侍從眼睛瞪大,連忙阻攔:“長襄君,您不能過去!”

侍從呼喚,一應侍衛皆是握住刀柄阻攔:“長襄君,擅闖君王寝宮形同造反,您三思!”

“讓開。”宗闕說道。

“大王吩咐,奴不能讓開,您若真要闖,便只能做逆賊處理。”侍從高聲道。

宗闕步伐未停,侍衛們已紛紛抽刀相向,殿中略有動靜傳來,君王聲音急促:“住手!”

侍衛們皆是松了一口氣,卻不敢放下刀。

殿中幾聲匆匆步伐聲,殿門從中大開,君王流毓混亂晃動,看着殿前一幕胸膛起伏,卻是輕輕松了一口氣,他對上了宗闕的視線,松開門道:“進來吧。”

侍衛們紛紛收刀,宗闕踏入殿門關上時對上了對方因怒火而微紅的眼眶。

“你可知擅闖君王寝殿是什麽罪名?”奉樾握緊了拳頭看着他道。

“方才侍從說了。”宗闕看着他繃緊的身體道。

君王即便生氣,也未在人前如此問責。

“你既知道,還要硬闖,是真覺得寡人不會對你問罪嗎?”奉樾看着他平靜的神色,呼吸輕輕顫抖。

“你會嗎?”宗闕上前問道。

奉樾看着他靠近的身影呵止道:“站在那裏!”

宗闕腳步未停,在君王瞪大的眸中将人抱進了懷裏,任憑其掙紮推動也未松開。

“你放肆!”奉樾呼吸急促。

“我知道你擔心我。”宗闕将人緊抱着沉聲道。

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心結這種事必須要說開了,他不知道別人怎麽做的,他只能按自己的方法來。

奉樾動作停下,手指攥緊了他的衣袖,鼻中酸澀,呼吸深深顫抖,這個懷抱如此的溫暖,可一個不慎,就可能如同盛武君那樣躺在地上。

死亡,這曾經是一件很近的事情,但他從未想過宗闕真的離開他的場景。

那是他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不管他統一六國也好,尋遍天下也好,都不能再見他一面,再跟他說一句話,再被他抱入懷裏。

奉樾抓緊了他的衣襟,臉埋在他的懷中,眸中已是一片氤氲:“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宗闕衣襟處已能感覺到濕潤,懷中的人緊緊攥着他的衣服,身體微微顫抖着,似乎一松開就會失去救命稻草。

“我有把握。”宗闕抱着懷裏的人道。

這是他第二次見這個人哭,第一次是因為他遠離故土,有生命之憂,他那時多經磨難,所有事情堆積,脆弱到了極致,而這一次是為了他。

“萬一呢?若是有萬一,你要我如何自處?”奉樾擡眸看向了他,又似乎意識到般深吸着氣,擦拭着自己的眼淚。

君王貴重,可宗闕面前的仍是那個清韻如初的公子,他是真的傷心害怕。

宗闕取出了帕子擦着他的臉頰道:“抱歉,沒有下次了。”

奉樾輕輕嘆氣,努力忍着那種酸澀,抱上了男人的脖頸,将神色深埋。

他知道宗闕很厲害,但即便如此,他也有無數後怕的夜晚,初識太烨山的毫無音信,再到每次遇到危險時都是先讓他走,他每每都在想,若是宗闕有一步行差踏錯,卻又不敢深想,只慶幸如今他已登上王位,再不會讓人置身險境,卻不想還是遇到了。

“這次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你可以随意罰我。”宗闕說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舍得。”奉樾看着他的耳際道,“你就是吃準了我會對你心軟。”

“或許。”宗闕怔了一下道,“那要怎麽樣才能讓你解氣?”

奉樾聽着他平靜的語氣,深吸了一口氣,扶住了他的頸側,咬上了那近在咫尺的耳朵。

刺痛感傳來,宗闕微微動了下眉頭,摟緊了懷裏的人放任了。

痛楚傳了許久,耳朵被輕輕松開了,君王從他懷中退出時唇上水潤微紅,卻未染血,只是詢問道:“疼嗎?”

“疼。”宗闕回答道。

這裏神經離大腦最近,即使松開,也是連綿不斷的疼。

“這是懲罰。”奉樾摸着他耳際上的牙印道,“你要好好反思自己。”

“是。”宗闕應道。

他确實接受這個教訓了。

奉樾輕輕吸氣,擁進了他的懷裏道:“我們的小屋被燒了。”

那個地方是他們親手整理,親手搭建的地方,留存着無數的回憶,卻被人一把火燒了。

他終究是對宗室權貴太縱容心軟了些,緩緩清除權貴勢力,卻給了他們如此妄為的時間。

“沂國的建築多為泥瓦和石頭,只有木頭會被燒掉,可以修補。”宗闕說道。

即便那地方他可能不會再去住,但擅自動他的東西,盛武君的死期也只能提前一些。

奉樾看着他的耳垂,聽着他的話道:“可那裏有很多我們的回憶。”

“回憶?”宗闕垂眸看向了他,“你喜歡那裏的生活?”

奉樾對上他的眸,知道兩個人的話題又一次牛頭對不上馬嘴了,這個人好像對很多東西都沒有特別的感情。

而他自己對那裏的感情很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

其實他們已經很難再回到那裏去了,但記憶裏總是有那裏生活過的很多時光,而他所珍視的,有些人卻可以輕易将其付之一炬。

“嗯。”奉樾輕聲應道,“那個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曾經想過,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那裏共度一生也不錯。

“還有柳不折。”宗闕說道。

奉樾看着他半晌,輕輕嘆氣:“你這個人真是不解風情,那個時候我們是那間屋子的主人,就像夫妻一樣。”

宗闕思索了一下道:“你更喜歡那種相處方式?”

奉樾想起那時的相敬如賓道:“不喜歡!”

“何必追求像,現在不就是。”宗闕輕吻着他的唇角,從那裏嘗到了一抹微鹹。

奉樾呼吸微滞,心髒已怦怦跳了起來。

其實比起那時,他好像更喜歡現在,他只是喜歡這個人而已,不拘泥于跟他一起生活在什麽地方。

親吻加深,腹鳴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宗闕松開了面前的人垂眸道:“早膳沒用?”

“嗯。”奉樾輕聲問道,“你用了?”

“嗯。”宗闕輕動眉頭道:“你的腸胃本就不不好,不用早膳對身體更不好。”

“我還生着氣,你竟然還有心情用早膳?”奉樾說道。

“此事無關心情。”宗闕說道。

兩廂沉默。

1314悄悄探頭,這大概就是過了熱戀期後的磨合期吧。

早膳未傳,只是上了些點心,奉樾墊了肚子,看着新呈上來的奏疏跟宗闕商議着盛武君死後接下來的事。

殿中置了冰,侍從進出也不再如之前一樣死低着頭。

“對了,你今日強行闖殿之事我雖不在意,但一定會被人抓住大做文章,你要做好準備。”奉樾輕聲說道。

“大做文章者皆是有跡可循者。”宗闕說道。

“的确。”奉樾眸色微深,“盛武君已死,有些人寡人也要好好清理一下。”

既然已動了兵戈,就要盡快斬草除根。

宗闕看着面前君王微微沉思的眸,看向了面前的奏疏,奉樾的脾性在君王中算是不錯的,公子如玉,心存仁愛,但再寬和的人也不能一再踐踏底線。

再起的朝堂上如君王所料,即便盛武君去世,仍有人對此事大做文章。

“大王,長襄君強闖君殿,對大王不僅有不軌之心,還有不臣之心,若就此放任,恐怕霖國都成了長襄君的囊中物。”那大臣參奏振振有詞。

“寡人剛才說過了,寡人不過是與長襄君生了些口角,寡人都不在意,你頻頻提起,到底是誰有不臣之心?”君王語調未變,話語中卻帶了冰冷問責的味道。

“臣不敢!”那人跪地,再不敢言。

盛武君下葬,朝堂宮廷民間卻有了關于長襄君與霖王的傳言。

“聽說長襄君親口承認對大王有意。”

“那不就是斷袖之癖?”

“長襄君當年救了大王,兩人生死與共,生出情意也不是什麽納罕的事。”

“可長襄君曾經是奴隸啊。”

“難怪大王直接授了貴族爵位和封地。”

“大王對長襄君也不是無意啊,連長襄君強行闖殿也能說成是發生口角,可見愛重。”

“即便皆是男子,也是情深意重……”

叔華停在院中聽着牆角撒掃宮人小聲的議論,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他一人居于霖國宮中是不能亂跑的,可即便不能亂跑,偶爾交談,也能夠聽出霖王對長襄君的愛重。

親請先霖王免除其奴隸身份,自己登基時又授予爵位封地,免跪拜之禮,府邸修建于淞都,人說是居住在宮中,實則是與君王同寝同食。

盛武君說是被氣死的,但其中必有長襄君的手腳,而即便闖殿,也能夠這樣護着嗎?

如此同心同德,難怪霖王毫無漏洞可尋,而他當初竟然信了長襄君噬主的話。

不過那時即便不信,恐怕長襄君也不會改投公子纾門下。

“來人。”叔華起身整理衣冠道。

“公子,您有何吩咐?”侍從匆匆前來。

“在下要見霖王。”叔華說道。

盛武君已死,有些事情沒有再拖的必要。

“是,您跟我來。”侍從轉身道。

“不必先通傳?”叔華跟上問道。

“大王說了,您不管何時要見,直接帶您去見就是。”侍從打開了院門道。

叔華輕沉了一口氣跟上,走過長街,又上了樓梯,停留在了正殿門口。

侍從通傳,叔華整理衣冠入殿,行禮時卻是除了君王,還看到了那左首側高大俊美的男人,目光對上,叔華輕輕低頭:“拜見霖王,拜見長襄君。”

他還是如之前一樣,但不管是着華服還是一身黑衣,他都看不透對方的思緒。

“免禮,請坐。”奉樾說道。

叔華入座,看着對面的男人輕輕沉氣:“叔華已考慮好了。”

“如此甚好。”奉樾喜歡這樣的單刀直入。

侍從上前,叔華将折疊好的絹帛呈上,又由侍從放在了君王的面前。

奉樾打開,翻看了幾下名冊,擡手示意,又由侍從放在了宗闕的面前:“你幫我看看。”

“嗯。”宗闕應道,打開翻看。

叔華眸光微動,笑道:“霖王與長襄君相交甚篤。”

君臣之間卻以你我相稱,而侍奉的侍從明顯已經相當習慣此事,可見二人根本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并非相交甚篤,而是生死相托。”奉樾笑道,“聽聞當初叔華對闕亦有招攬之意?”

叔華聞言致歉道:“當時是叔華冒失了,請霖王勿要見怪。”

這種事如今說來,只怪當時自己自視過高,未曾察覺二人感情。

“沒有錯漏。”宗闕翻看過名單後開口道。

“多謝。”奉樾說道。

叔華身體微繃,唇角勉強露出笑意:“大王如今相信叔華的誠意了嗎?”

“霖國與寧國協議已定。”宗闕說道。

“什麽?”叔華蹙眉看向了對面的男人,卻是驀然醒悟了過來,“霖國早已派使臣?!”

“如此良機,若是錯過,之後不知要花費我霖國多少兵力。”奉樾看向他道,“為示兩國交好,寡人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公子纾已從汶都逃離,只不過未出伯國,正在遭伯國追捕。”

叔華沉氣,輕輕嘆了口氣笑道:“霖王果然一開始就有此打算,是叔華沉不住氣了。”

名單損失,此乃大忌。

“你若不給,霖國未必會出兵。”宗闕說道。

內患不除,少了伯國之後,寧國的矛頭會直接對準霖國。

“協議已成,你可以離開霖國。”奉樾看着他說道。

“名單提交,叔華回去必要接受問責。”叔華心中有些沉悶,輕輕笑着問道,“不知霖王可否再收留叔華一段時間,大戰在即,這一別,恐怕來日再無相見的機會。”

奉樾打量着他的神色道:“你安心住下就是,政事已盡,如今只是友人相聚。”

“多謝。”叔華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緩緩從臺階上消失,奉樾輕聲道:“他已為公子纾安排好了接應的人。”

“事已畢。”宗闕起身道。

名單遞交,又拼命保留寧國的局勢,之前定下的計劃無法實行,他能為公子纾做的事情已經快完了。

奉樾輕嘆了一口氣:“确實。”

……

公子纾逃離汶都,各方暫時沒有他的消息,霖國卻是大軍開拔,與寧國齊壓伯國邊境。

伯國內外可謂是風聲鶴唳。

“大王,霖國趁火打劫,若真是雙方齊攻,我伯國必然腹背受敵。”一臣子說道。

“這還用你說,寡人如何不知,如今之計是該如何解決?”伯王不坐王座之上,焦心的來回踱步。

伯國本為寧國與霖國天塹,伯國與寧國聯姻,就是将霖國露在寧國面前,如今本想押了公子纾讓寧國出些血,卻不想前有狼後有虎。

“大王,不若重新聯姻?”有臣子建議道。

“大王,此事不妥,寧國早有觊觎之心,即便聯姻,日後照樣是禍患,且大王扣押公子纾,殺其親随,早已将寧國得罪幹淨,如今之計是最好是追捕公子纾,若他還在手上,寧國必不敢輕舉妄動!”又一大臣建議道。

“還不是你們一群飯桶,那麽多人看着還能讓人給跑了!”伯王大發雷霆。

“大王,伯國境內必然是有寧國的探子,如此也可見寧國早有觊觎之心。”那大臣說道,“如今之計,不若與霖國聯姻。”

“此事不妥,霖王亦有斷袖之好。”又一大臣道。

“斷袖有什麽要緊。”伯王已是頭疼腦熱。

“可是大王,霖王與長襄君情投意合已是霖國人盡皆知的事情。”那臣子說道。

“情投意合是情投意合,子嗣還是要傳承的。”一大臣出列道,“伯國冶金,霖國産鹽,若是結兩姓之好,豈不比寧國劃算,且霖王為公子時也是才貌雙絕,名聲遍布六國者,與嘉婷公主也是般配。”

“派使臣前往,就如此說。”伯王坐在了王座上,終是舒了一口氣。

……

霖國王宮正陽殿後自有竹林花園之景,雖是到了秋日,有些花叢已經枯萎,但是翠竹碧綠,且天氣涼爽,正是怡然自得之時。

泉水順着光滑的竹筒流動,淅淅瀝瀝的落在了石盆之中,漾出一層層的波紋。

林中兩人,一人寬了外袍靜靜躺着,一人的手指捋過那墨黑的發,一點一點用溫熱的水清洗着發上的脂膏。

墨發極長,有的地方難免打結,宗闕小心将頭發解開,輕輕扯動時對上了發絲主人直直看着的視線:“弄疼了?”

“沒有。”奉樾看着頭頂的身影笑道,“只是覺得惬意。”

“不能洗太久,容易着涼。”宗闕梳理完,将盆中水放了,拉過了竹子引入清泉,又添了熱水試了水溫,清洗着最後一次。

溫水澆過,奉樾輕輕閉眼,侍從小心前來,低頭不敢看眼前的一幕道:“大王,伯國遣使臣前來。”

“何事?”奉樾閉着眼睛問道。

“說是想讓兩國聯姻。”侍從說道。

“聯姻……嘶……”奉樾發根被拽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向了上面面無表情的男人。

“剛才還有沒疏通的結。”宗闕對上他的視線說道。

奉樾眉頭輕動,有口難言,輕輕喃道:“又不是我要同他聯姻的。”

“真的。”宗闕說道。

奉樾看向了一旁将頭都要埋在地上的侍從道:“伯國不會是想讓嘉婷公主聯姻吧?”

“是。”侍從說道。

“此事直接回絕,讓他們回去吧。”奉樾說道。

“大王,回絕的理由是?”侍從詢問道。

“寡人對女子無興致。”奉樾說道。

侍從微驚,行禮道:“是,大王,還有一事,叔華先生求見。”

“讓他進來吧。”奉樾說道。

“是。”侍從匆匆離開。

奉樾看向了頭頂忙碌的人笑道:“我就該說理由是長襄君善妒,容不得寡人身旁有任何人。”

“伯國恐怕不會就此死心。”宗闕說道。

“我無意于女子,伯王也真舍得。”奉樾輕嘆道。

“你憐惜她?”宗闕問道。

“女子和親多只為利益,我母後便是如此。”奉樾眸中有一絲惆悵閃過。

“太後不管我二人的事?”宗闕輕輕擰幹着他的發尾道。

“母後先前倒是有異議,誰讓長襄君手段暴戾,直接将人五馬分屍,母後都吓病了。”奉樾這樣說着,眸中卻有笑意,“哪敢反對?”

宗闕垂眸,手上水珠輕點,落在了他的鼻尖上道:“好好說。”

奉樾唔了一聲,摸了鼻尖水漬笑道:“我在外兩年不知生死,她不願我再有為難……”

庭中兩人溫情脈脈的畫面就如此映在了叔華的眸中,讓他的步伐止住,不忍打擾。

公子發絲輕垂,被坐在一旁的男人用幹布輕輕擦拭,他們哪裏是君臣,而是愛人。

這才是愛人。

叔華看了許久,直到發絲擦的半幹,兩人都将起身時才有所回神,轉身匆匆離去,險些與侍從相撞。

“先生。”侍從将其扶住。

“大王似乎還有事,叔華之事并非要事,有空再來拜會。”叔華匆匆離開。

宗闕松開了布巾,在奉樾坐起時略微起身取過了梳子和提煉的艾草油,稍微勻了一些抹上了發尾,輕輕梳理着。

“大王,叔華先生說他無要事,有空再來拜會。”侍從恭敬道。

“嗯,知曉了。”奉樾撩起一絲發尾細嗅着,“這似乎是艾草。”

“你不喜歡桂花的香味,我就用了艾草。”宗闕說道,“這個對頭發好。”

奉樾輕輕轉眸看他笑道:“你倒上心。”

發絲梳順,微風吹拂,已經快幹透,宗闕繞了一縷發絲在指上,松開時那原本靜坐的人已靠進了懷裏,發絲的香氣萦繞在鼻端,懷裏的人輕輕喟嘆:“這是不是就叫做偷得浮生半日閑。”

“嗯。”宗闕應道。

奉樾擡眸,手摸上了他的臉頰,對上他的視線笑道:“我知道你剛才偷偷摸我的頭發了,這麽精心呵護,是不是喜歡?”

宗闕順着他手的力道垂眸應道:“嗯。”

奉樾臉頰微熱,輕輕湊近:“只有發絲嗎?”

宗闕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

破爛的茅屋處于城池的巷道之中,泥濘滿地,不少乞丐穿着破爛的衣裳或是躺或是靠在街邊,面前擺放着破碗,向路邊的乞讨着,冷不丁就會被拽着衣服的人踹上兩腳。

在這樣的人堆中,那藏身破屋,滿臉抹上了漆黑泥水,發絲淩亂甚至夾雜了稻草的兩個人反而不如何突兀了。

行人堆中時不時有官兵持刀走過,一人探着外面,回去時小聲對靠在牆角處乞丐扮相的人說道:“公子,伯國各城戒嚴,我們只怕很難出去。”

牆角那人一身破爛,只眼睛極是漆黑深沉:“當年公子樾穿越各國,到底是如何輕易脫身的?”

“這……據說公子樾最開始穿過的是密林。”侍從說道,“可密林之中蛇蟲鼠蟻無數,若是中了未知的毒,只怕求救無門。”

“果然,長襄君一人可勝千萬人。”公子纾盤腿坐着,眸中思索,“我們需在此再等一些時日。”

兩國齊齊進攻,屆時伯國将分身乏術,一旦有放松的時候,他就可以出城離開此處。

叔華将霖國牽入局中,的确可以免去許多損失。

“可如此環境屬下受得了,只怕公子受不了。”侍從說道。

“公子樾流亡兩年之久,孤才不過多少日。”公子纾忍着身上的異味道,“有何忍受不了?”

要想活命,就不能顧忌太多,事成之後,他要讓整個伯國王室陪葬,才不妄他如今艱辛。

“是。”侍從應道。

“叔華如今如何?”公子纾問道。

“叔華先生未有消息傳來。”侍從說道,“可能還未從霖國脫身。”

“罷了。”公子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