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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真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彎下去,他目前就只對邵明音有這種道不明說不清的感覺,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他要及時把自己掰直。
他學校離木山街道說遠也不遠,開車二十多分鐘吧,但梁真顯然不會沒事再往那一片晃悠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又遇到了邵警官,想到揮之不去那一夜,梁真會害羞的。
和個男的害什麽羞啊,又不是看對眼的姑娘,魂不守舍沒出息那樣子,不就真成了邵明音口裏的童子雞嘛。梁真越想越郁悶,平時上課也沒了心思,這些宋洲全都看在眼裏,肯定是要為兄弟出謀劃策,正巧有個老炮廠牌旗下的新rapper有場livehouse在溫州,宋洲就問梁真要不要去唱hook。
梁真到底是想認認真真做出張專輯的,老是去唱hook沒什麽意思,但他現在确實挺想找點事做的,就和那個歌手聯系上了,現在什麽宣傳離得開微博呢,梁真也在那個歌手的微博裏出了好幾次鏡,大家也都知道梁真那天晚上會來唱。
本來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但就在演出的前一天,livehouse突然以場地調試故障的原因和他們商量演出的取消。前提投入了這麽多,取消也實在是太突然,他們就想着換個地方,但livehouse的負責人好心提醒他們別抱太大希望,準确的說,是如果梁真繼續作為演出嘉賓,那就別抱太大希望。
那負責人的原話是這樣的:“有些人本來就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就別和那些唱lifeisstruggle的搶這碗飯了。”
這話沒說透,但梁真也能猜到貓膩出在哪兒了,沒等那個rapper提,梁真主動退出演出。也不知怎麽的,第二天,場地設備又突然好了,演出照常進行。那天晚上梁真也在場,只不過是在人群裏,那些歡呼和掌聲本來可以有一部分是他的,但現在,他就只能是衆多觀衆中的一個。
梁真沒能等到演出整個結束,他選擇回了家,而等他回到中瑞曼哈頓的躍層,客廳裏已經有人等着他了。
梁真脾氣确實爆,但點導火索也總要有個理由,火星冒到盡頭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梁真本質上也是個講道理的。
但除了一個人,梁真見了,都不用引線,那炸藥包就直接自爆了。
梁真站在玄關,也不往前走一步,很不禮貌地直接問:“你來幹什麽?”
梁崇偉面不改色,像是對這樣的梁真習以為常:“怎麽說話的,見到父母長輩,你的态度就是這樣。”
“哦,要我加稱呼?行啊,”梁真一嗤笑,很随意的将房門鑰匙和卡都扔到鞋櫃上:“那你他媽來幹什麽”
“梁真!”梁崇偉終究是怒了,“我剛一個小時前從中川到龍灣機場,兩個加起來八千萬的合同等着我去簽,我先來見的你。我時間那麽寶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和我置氣,這解決不了問題,只會浪費時間。”
梁真明白了:“合着你這次也不是專門來和我聊聊,就是來溫州談生意,順便把我給收拾了。”
“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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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就沒得聊啊,”梁真無所謂地一攤手,“談你八千萬的生意去吧。”
梁崇偉努力維持心平氣和:“梁真,你讀的2+2,我當初答應不強求你大三出國,可不是讓你在這兒繼續玩‘下裏巴人’的。”
“hiphop怎麽就下裏巴人了。”梁真要争辯,梁崇偉卻是嘲諷地一笑。
“場地調試故障這種理由誰信,你說這個圈子有愛有和平,不談錢只要真實,可我讓老板給那個人二十五萬,讓他把你從幫唱嘉賓裏踢掉,我現在倒想聽聽,他用什麽借口讓你沒上臺,然後又安慰那些來看你的粉絲。”梁崇偉一頓,“如果你有粉絲的話。”
“我當然不會讓別人難堪,知道你在搗鬼,我自己提的。”梁真不屑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就只知道錢錢錢錢錢。”
梁真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個錢:“有錢了不起啊,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用錢來考驗人性和友誼的,最虛僞了。”
“那好,就算你父親我虛僞,”梁崇偉道,“但你不得不承認錢是個好東西,沒有錢,你上不起現在的這個學校,沒有錢,你住不了中瑞曼哈頓,沒有錢,你買不起這一屋子的設備,樓下那三輛車,沒有錢你連油費都出不起。一切都是因為你有錢,你才能毫不費力的過上現在的生活。”
“而你的錢,是我給的。”
“怎麽?你終于要和我抛開血緣親情,只講金錢關系了?”
梁崇偉搖搖頭:“梁真,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是這份家業的繼承人,我希望你盡快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将心思耗費在音樂上,那不是你要走的路。你當初也答應過我,不出國,留在溫州的那兩年會接觸公司在這邊的生意。”
“是,我是答應過你。”梁真道,“那我現在也明确告訴你,我反悔了。”
“梁真!”
“怎麽樣,被反悔被欺騙的感覺,你也感受一下?”梁真說着報複的話,但自己心裏一點也不好受,“打我記事開始,你哪天不是在飛來飛去做生意,你哪天管過我,哪天關注過我,你的時間都被你的生意占盡,答應過我的哪件又履行過?我反悔這一次,怎麽了?”
“你再想想每次回爺爺的大院,他是怎麽說我的,爺爺說,梁真是這一輩最讓人省心的一個孩子。真不是我驕傲,同齡人裏家境又差不多的,哪個不是纨绔到讓家裏操碎心的,我呢,我從小到大惹是生非善惡不分過嗎,我現在十九了,我想玩音樂,我又不是做傷天害理的惡事,我怎麽就不能往這條路上走?”
“因為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偏的。”梁崇偉道,“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你要走的路。”
“我不要走你給我選的路。”梁真終于往前走了,走到客廳,走到他的父親面前。
梁真道:“我不要走你的路,到最後也變成你這樣,連情感也明碼标價。”
梁崇偉笑了,那笑很淺,讓人看不出其中的含義,他問:“那你就能吃音樂這碗飯嗎?”
“你不是沒有過機會,都一年了,你出過歌,舉辦過個人名義的演出嗎?”
梁崇偉幫兒子回答:“沒有。”
“時間是最寶貴的,你馬上就二十了,你這一年,有過任何成就嗎?”
“我現在沒有成就,現在賺不到錢,不代表我以後沒有,我以後不能。”梁真指着身後,那個放着鑰匙的鞋櫃,“我沒有這串鑰匙,沒有這個錄音室,我也照樣能錄出好的作品。”
“是嗎?”
梁崇偉對此表示懷疑,梁真就繼續加碼。
“我不用梁家的一分錢,我靠音樂,總有一天能養活自己。”
梁崇偉也站了起來,笑:“你是在和我談經濟獨立?”
梁真不示弱:“只要你別像今天這樣從中作梗。”
“行啊,是時候讓你吃吃苦頭,然後才知道,我為你掙下的一切有多不容易。”
“我沒求你掙!我不要!我……”梁真早已經過了說“我只想要你多陪陪我”的年紀了,如梁崇偉所言,他很快就要二十了,這樣的懇求,在他十來歲的時候意識到梁崇偉對工作的熱愛遠勝于家庭之後,就再也不奢望了。
梁真掏出了錢包,将夾層裏的好幾張卡都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只留着一張入學時辦的剛交完學費的卡。等他匆匆整理了幾件衣服放到行李箱後出了卧室的門,梁崇偉已經離開了,梁真看着那個空蕩的客廳無奈又苦澀的笑,同時離開的念頭也更加堅定,出門前他将車鑰匙也都放在了鞋櫃上和房門鑰匙與卡一起,然後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是十九歲的梁真,又年輕又沖動。他對苦日子的認知體驗僅限于在木山街道被拘留的那一晚,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離開了。
但那就是十九歲的真實的梁真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靠音樂吃飯,吃一輩子的飯,但他知道自己不要什麽。
他不要做個冷漠的生意人,晝夜不停的和冰冷的銅臭味打交道,他只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像他父母那樣出于利益捆綁的聯姻,他還不到二十,他想搏一搏,跳出這條看似美滿實則如死水一潭的被安排妥當的“正确的路”,這也是他為什麽從三千多公裏外的蘭州跑到了溫州。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城市,卻承載着梁真對未來無限可能的期許。
想到這兒,梁真不由對這個城市萌生了喜愛,如果沒來溫州,他就不會下定決定繼續玩音樂,如果沒來溫州,他也不會遇到邵明音。
梁真前進的腳步一停。
梁真:??????
“歪日!”梁真出口就是一句蘭州話的“卧槽”。
他搖晃着腦袋前後左右的看,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觸了什麽景,這麽真情實感的內心獨白和感慨,他都能把邵警官帶上。
“這麽回事啊!啊!”梁真不明白了,氣急敗壞地跺跺腳,在中瑞曼哈頓的大門口雙手握拳又松開,發出一聲土撥鼠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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