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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殿下可睡下了嗎……”◎
亭內面對湖面, 有兩把寬大的椅子。
二人一人坐在一邊,望着湖面就發起了呆。
裴幼宜還時不時的朝着沈瑛那邊望一望,趙恂見狀問道:“你擔心?”
裴幼宜點點頭:“沈瑛性子內向,不知在顧公子面前能不能說清楚。”
趙恂:“顧靜水也是寡言之人, 難不成這二人正在亭中靜坐?”
裴幼宜笑了笑:“那可就真是有趣了, 這一面見了還不如不見。”她遙望遠處亭中, 沈瑛似乎點頭輕笑, 心裏便踏實了些。
“殿下不也是寡言之人, 在我面前說得卻也不少。”
趙恂望着湖面靜靜道:“唯在你面前而已。”
裴幼宜想起自己剛入宮那天, 忽而笑了,見趙恂扭頭眼神似在詢問, 她便說道:“當日徐嬷嬷引着我去東宮,一路上直叮囑我切勿惹了太子殿下生氣,還說太子殿下惜字如金, 讓我不要害怕。”
趙恂也想起那日的場景,不由得輕笑了一下。
裴幼宜故作生氣問道:“你笑什麽?”
趙恂望着湖面柔聲道:“早在你進宮前,皇後特意叮囑我,說你在宮外張狂的很,讓我盡量約束着。”
他扭頭看着裴幼宜, 繼續道:“結果你進了書房,臉色煞白,低着頭看着分外惹人憐惜,我還沒走進,你便驚恐行禮,我想着初入宮闱, 你或許是吓到了, 便沒敢在上前, 只讓你趕緊走了。”
裴幼宜笑了:“我那日身體不适,才不是怕你。”
趙恂笑了笑便沒再說話。
兜兜轉轉,二人又說回顧靜水和沈瑛。
裴幼宜:“我看顧靜水是個可托付的,能教育出這樣的孩子,顧大人也定是個明事理的人,想來是不會在意娣庶的。”
趙恂點點頭,認可她的說法。
裴幼宜看看遠處,又看看身旁的趙恂,不由得問道:“殿下……咱們倆……會有結果嗎?”
她不是個悲觀的人,東宮裏過的順遂,太子愛護她,宮人照顧她,若說最大的煩惱,那便是不知自己與趙恂以後會如何。
太子妃的位置像是離自己很遠,每每想到此處,裴幼宜都會有些迷茫。
趙恂冷靜道:“太子妃是日後國母,出身,品性都要由官家皇後乃至谏院文官反複審查,馬虎不得。”
趙恂越說這些,裴幼宜越覺得這不是自己。
“你早知道這些,為何還要……”她埋怨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趙恂說道:“當務之急是齊國公遷回京城,人在京中,做起什麽都方便些,國公爺一直在朝中挂着虛職,若是能真做出些為國效力的大事,風評便可大大扭轉。”
趙恂笑了笑,對着裴幼宜說道:“到時你作為功臣之女,自然做得了太子妃。”
這話裴幼宜就只是聽聽,她那個爹爹,若論起吃喝玩樂定是舉國上下無出其右者。
趙恂說得什麽為國效力之類的言論,若是說句不孝敬的話……總之這輩子的國公爺是沒機會了。
裴幼宜撇撇嘴,低下頭有些悶悶不樂,這話說起來容易,真操作起來那是比登天還難。
“你整日裏竟說些好聽的糊弄我。”
趙恂站起上身,走到她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秧秧不必擔心,我為你謀算。”
裴幼宜咬咬唇,從凳子上跳下:“我們回去吧,一會宗學就要上課了。”
二人順着原路往沈瑛所在的亭子那走,趙恂趁機向她說了自己下個月便要去太學就讀一事,以後每日出入宮闱回來的時間都要晚些。
裴幼宜點頭知悉。
回到最開始的亭子接上沈瑛,裴幼宜先帶着她往東宮走,趙恂和顧靜水則是過一會再出來。
沈瑛神情有些愉悅,還沒等裴幼宜問起,她自己就說了:“他說那次偶遇,他便對我念念不忘,因不知我是什麽态度,也怕唐突了我,所以便也沒說起提親的事情,今日我們确定了心意,他便會去告知父母,籌備着去忠毅候府提親了。”
沈瑛的表情是裴幼宜從未見過的喜悅和釋然,裴幼宜有些紅了眼眶。
沈瑛拉了拉她的手,有些哽咽道:“秧秧,他說他心悅于我,定能說服他的父親。秧秧這是第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這麽在意我,有人會這麽毫不猶豫的選擇我。”
裴幼宜懂她說的意思,沈瑛是庶女,又沒了小娘,在侯府裏讨生活,凡是什麽東西都只能撿着別人剩的,凡有什麽壞事定是第一個找上她,凡有什麽好事定是最後一個輪到她。
裴幼宜回握住她的手:“瑛瑛我真的為你高興,真的。”
沈瑛的婚事成了,那天在亭中說過話之後,三日後顧家就上門提了親。
顧靜水的父親顧海豐是朝中最尊貴的武将,二品大員,戰功赫赫。
侯爵夫人連着問了三遍媒人,才确定人家求取的是庶女沈瑛而不是嫡女沈瑜。
有了這樁婚事,沈瑛在家裏終于是有了幾分地位。
她待嫁家中,就不能再去宗學了,最後一日上學的時候,沈瑛給裴幼宜送了一對镯子。
“我哪有什麽好東西,這是嫡母給我添的嫁妝,我悄悄帶出來一副給你,你也莫要嫌棄。”
裴幼宜就這一個好朋友,沈瑛嫁了人便也不好再抛頭露面,她進了顧家門,而裴幼宜還要在宮裏住上兩年多,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
而且裴幼宜知道,沈瑛算是高嫁,原本侯爵府裏該多準備些嫁妝,以免女兒去了夫家受氣,但是沈瑛沒人撐腰,嫁妝都是侯爵夫人給添置的,本就沒多少東西。
裴幼宜推拒了一下:“嫁妝奁産都有名目,少了一件回去你不好交代,且這是你出嫁,我收你的禮物做什麽?”
她扭身,從金兒手中接過一個錦盒。
“這是對釵子我沒帶過,你收下,算是我給你的賀禮。”
裴幼宜打開錦盒,是一對梯形金累絲鑲寶石簪子,沈瑛趕緊将盒子合上:“秧秧,這太貴重了,你若真要送賀禮,不如就送我你繡的帕子什麽的。”
裴幼宜笑笑:“這算不得貴重,等你生了孩子,我送你更好的,這是我一份心意,你若是不收我心裏實在難受。”
裴幼宜再三堅持,沈瑛只能收下。
回府的路上,沈瑛和侍女一起坐在馬車裏。
她身邊的這個侍女還是近幾日侯爵夫人給指派來的,是侯府的家生子對侯爵夫人忠心耿耿。
裴幼宜給的禮盒沈瑛一路上都是自己抱着,那侍女想問問裏面是什麽東西,沈瑛也只說是吃的。
晚上回了房,等侍女都睡了,沈瑛才把那簪子拿出來看了看,确實是好看,沈瑛摸了摸上面的寶石,心裏記挂着裴幼宜的恩情,想着日後若有機會,自己定要加倍的對她好。
待到把簪子放回盒裏的時候,沈瑛發覺手感有些不對,把錦盒下面的襯板拿開,裏面是一張紙條。
沈瑛打開看了看,裴幼宜擔心她嫁妝太少,嫁過去被人瞧不起,于是塞了張銀票給她。沈瑛含淚取出錦盒下面的銀票,整整兩萬兩,趕上侯府的嫁妝了。
她擦擦眼淚,又哭又笑,這個秧秧,真是把銀子當紙一般。
八月沈瑛出嫁,十月的時候太子就在準備去洛陽的事情了。
裴幼宜鬧着要跟,但是赈災是公事,加上災年常有流寇作亂,若是她在身邊,趙恂難免分心。
其實裴幼宜要不要跟着的事情,皇後還特意找趙恂說過。
她記着術士說得擋災言論,擔心太子這一路上有意外發生,便提議讓裴幼宜做內侍打扮,跟在他身邊。
這提議剛說出口,皇後便被太子義正詞嚴的教育了一番。
裴幼宜怎麽說也是高門貴女,哪有扮成內侍的道理,而且赈災艱苦,怎可白白讓她跟着受罪。
看着太子動怒,皇後也不敢言語。
等出了坤寧殿,趙恂囑咐姜都知,今日皇後的提議千萬別讓裴幼宜聽見,否則她知道還有這辦法跟着,定是鬧的更狠了。
十月初,汴京天氣轉涼,太子啓程的時候也要到了。
離他出發的日子越近,裴幼宜就越是低落,這幾日趙恂忙得很,每天在福寧殿議事很晚才回來,裴幼宜想和他說幾句話都說不上。
連着三五天,裴幼宜就只見過他一面,每天趙恂回到東宮的時候,她都已經睡下了,但等她醒來時,趙恂又已經出門去了。
這中間趙恂讓姜都知去宮外給她買過吃食,也捎過話,唯一見面那次,還是趙恂推了公務趕着中午回來陪她吃了一頓午飯。
就短短一陣飯的功夫,也有翰林院的內侍過來催促。
這天深夜,裴幼宜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梆子響了三聲,裴幼宜才聽見太子的銮駕在門口停下,裴幼宜掰着手指算着時辰,趙恂頂多還能睡兩個時辰。
但是她……她實在是想念的緊。
趙恂這邊進了院子,見配殿已經熄了燈,他站在院裏愣了會神,這才擡步回了正殿。
他洗漱好,又坐在桌前看起公文,姜都知思量再三,提醒道:“殿下早些休息吧,天都快亮了。”
趙恂皺眉細細看着,随意點了點頭,過了片刻,他從公文上收起視線:“今日聽翰林院的一位學士說京中開了家點心鋪子,頗有名氣,你現在吩咐人去排着隊去,早上給她添在早膳裏,若是愛吃,就接連買上幾天。”
姜都知聽見吩咐,起身去辦,扭身看見太子又埋頭在書案上,心想自己勸不動,于是嘆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他走到門口,剛打開門,就見裴幼宜披了個鬥篷正站在廊下。
見有人出來,裴幼宜擡眼望去,她眼神猶如一汪秋水,波光粼粼。
輕咬下唇,裴幼宜猶豫道:“都知,殿下可睡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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