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學會說話 (1)

天賜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竈臺上的烏雞湯熬好了, 天賜起身, 想要把火關掉,結果用力過大, 猛地扯到了背部的傷口, 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

“嘶——”天賜脫下了T恤,正要扭頭檢查一下自己的傷口, 就被一雙結實而又溫暖的手臂,環住了脖子。

“別動, ”霍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來了, 一把就将天賜攔腰抱起,打橫抱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手上拿着藥膏, 要幫天賜塗抹, 上藥。

天賜被迫趴在霍磊腿上,覺得屈辱,急紅了小臉蛋兒。

天賜相當不滿,在霍磊懷裏扭了扭身子。結果, 又牽動了敏感的背部神經, 一下子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往常這個時候,霍磊一定會被天賜這些小動作給逗樂, 但是今天沒有, 霍磊的臉上好像凝了一層冰霜, 沒有半點兒笑模樣。

“乖, 別動。”霍磊按住了天賜的胳膊。

天賜拿胳膊肘, 撞了霍磊的胸膛一下,發現自己依舊遠不是霍磊的對手,一下子就洩了氣,只得老老實實趴好,任由霍磊宰-割。

涼涼的藥膏塗在剛剛凝血的傷口上,蟄得人生疼,天賜牙關緊咬,拼命忍着,不想發出半點兒聲音。

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尤其是在前天的事情發生之後,天賜的精神被完全摧毀,而後又硬生生地重塑了起來。

他的心腸變得堅硬,自尊心變得越來越強,隐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雄性意識,正在瘋狂滋長。

現在,他被按着趴在霍磊身上,心裏已經非常抵觸了,他不想再在霍磊面前,展露出自己弱勢,沒用的一面。

“別怕,我在。”霍磊知道天賜怕疼,輕聲安慰道。

他把左胳膊伸到天賜面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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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有點兒疑惑地看着霍磊。

霍磊說,“咬着,就不痛了。”

天賜猶豫了一下,霍磊笑着拍了拍他的頭,“咬着吧,跟哥哥還客氣啥?”

天賜心裏酸酸的,還是咬上了霍磊的手臂。

霍磊幫天賜擦着傷口,輕聲說道:“昨天幫你上過三次藥了,今天中午本來也該有一次,我睡着了,你也不知道叫我,就耽誤了上藥。”

霍磊沒有說的是,他在看到天賜白皙細嫩的背上,那些血淋淋的,張牙舞爪的,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時,心髒疼得差點兒昏死過去。

天賜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上藥時很疼,天賜剛開始不敢用力咬霍磊,現在不得不加大了力氣。

霍磊面上卻是平靜無波,仿佛感受不到半點兒疼痛。

但其實,霍磊上藥的手一直在發抖,傷在天賜身上,疼卻在他心上。

霍磊很想問問天賜,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被人搶劫,争奪財物的過程中,被人打的;還是什麽事情的原因?

但霍磊注意到,天賜對這件事情好像有種本能的抵觸,不太想向他提起。

所以,霍磊幾次話到嘴邊,最後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算了,還是不要問了,問再多也是于事無補。還是以後多加注意,把小寶貝兒保護好更重要。

天賜生得細皮嫩肉,背部神經很是敏感,上藥的時候,幾乎已經快要疼得失去知覺了,自然分不出精力去注意,他咬在霍磊手臂上時,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天賜有着尖尖的虎牙,到最後上完了藥,他才發現,霍磊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已經被他咬出了好幾個傷口。

天賜心疼地拉過了霍磊的手臂。霍磊笑了笑:“沒事,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兒傷算什麽,倒是我家天賜寶貝兒,細皮嫩肉的,瓷娃娃一樣,哥哥實在見不得你受傷。”

聽到霍磊這麽評價自己,天賜的那點兒心疼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撇了撇嘴,推開了霍磊的手臂。

“好啦,”霍磊把天賜摟在懷中,“明天請醫生來幫你看嗓子,怎麽樣?”

天賜點了點頭,雖然他父母早就說過,他一生下來就不能說話,是先天性缺陷。帶他看過很多次醫生,都沒有用。

但是,磊磊這裏的醫療條件更好,萬一自己還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呢?

天賜心裏有着那麽一點兒奢望,他不敢想象,能夠親口叫一聲“磊磊”,會是多麽快樂的事情。

第二天,頂級私人醫院內。

醫生看着片子,眉頭微皺。

“如何?”霍磊正襟危坐在沙發上,表情嚴肅。

“病人不能發聲的原因是聲帶毀滅性受損,看聲帶創口,起碼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了。只是......為什麽現在才帶他看病?”醫生的聲音裏帶着點兒小心翼翼的詢問。

“你說什麽?”霍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心裏咯噔一下,很慶幸自己提前把天賜支走了。

“按照病人的聲帶受損情況看,這壓根不是先天性缺陷,而是後天受損,并且,在受損時候,并沒有及時醫治,導致受傷情況進一步惡化。”醫生說。

霍磊倒吸一口涼氣,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跟天賜說的不太一樣?

相比較而言,顯然是醫生的說法更有可能是真的。那如果是後天受損的話,為什麽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呢?

或許是天賜父母的愚昧,忽視了天賜的病情,又或許......

這裏面的可能性太多,霍磊一時也想不清楚,沉聲問道:“那還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醫生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有,但是難度很大。”

霍磊松了口氣,“很好。”

之後便是漫長的治療生活,天賜做了好幾輪手術,手術之後是康複訓練。為此,霍磊替他向韓澤文請了長假,天賜擔心學習落下,康複訓練期間還在抽空學習。

康複訓練相當辛苦,天賜沒有說過話,聲帶修複好,可以發聲後,需要從最簡單的拼音學起,一點一點兒地學說話,盡管如此,天賜還是學得很賣力。

即便能夠讀對一個小小的拼音,放在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中,都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給他帶來的驚喜,甚至比他考了年級第一還要大。

霍磊把工作能推就推,擠出時間來,陪天賜做康複訓練。

“這個怎麽讀?”霍磊指着幼兒用的拼音板問天賜。

“g,gg”天賜讀道。

霍磊嘴角上挑,眼角帶笑。

“今天把拼音全讀一遍,就獎勵你跟我一塊兒睡。”

天賜興致缺缺,心想咱倆哪天不是一塊兒睡的?

霍磊:“那這樣,全讀一遍,就......獎勵你晚上抱着我睡覺。”

天賜的大眼睛一下子冒出光來。

霍磊笑嘻嘻地在天賜腦門兒上彈了一下,“還想抱着我睡,做什麽夢呢?”

天賜疼得淚花都要出來了,捂着腦門,恨恨地看着霍磊。

霍磊被逗得哈哈大笑,“來,再來讀。”

天賜人聰明,又學得很賣力,一個星期以後,天賜就可以發出所有的拼音了。

十天以後,天賜說出了人生中,第一個完整的詞語。

他說的是:“磊磊。”

霍磊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笑得眼睛都彎了。

天賜撓了撓頭,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霍磊,他還不會說一整句話,只能寫字向霍磊表達自己的意思:“我發音不對嗎?”

霍磊心裏早已軟得一塌糊塗,他也不顧天賜的掙紮,就把天賜抱在懷裏,恨不得從頭到腳親個夠。

“對,對,我家小寶貝兒,會說我的名字了。”霍磊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感覺自己是提前當爹了,不得不不說,這種看着自己小寶貝兒,一點一點兒牙牙學語的感覺,真的是感慨萬千,又讓人動容。

第二天的早上,天賜做好了早飯,去叫霍磊起床。

霍磊晚上有時會工作到比較晚,因此常常會賴床。

天賜拉開窗簾,看着早上的陽光照在霍磊臉上,眉如墨畫,粗犷卻毫不笨重;春紅齒白,依稀可見少年神色。

天賜看得出神,忍不住俯身親了親霍磊的眼睛,低聲道:“磊磊,起床了。”

說完,連他自己都有點兒驚訝,他已經可以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了!

霍磊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眯着眼睛,打着哈欠,撇嘴看天賜。

霍磊晚上睡覺不老實,此刻,臉上還印着一條紅印,應該是晚上睡覺時壓到什麽了。

天賜眸中泛着水光,他伸手,緩緩地撫摸上霍磊的臉頰,聲音清亮如出水芙蓉,一字一字地,笨拙地說道:

“磊磊,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接着,沒等霍磊驚訝,天賜就按住霍磊肩膀,緊緊地吻了上去。

剛剛睡醒的混沌瞬間消失一空,霍磊眼睛睜大,神經微微錯愕。

天賜能說完整的話了?這麽棒?

不對,關注點難道不應該是......自己被小寶貝兒強吻了麽?

霍磊心生抵觸,想把天賜推開,手伸到天賜脖頸的時候,恍然間卻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滴到了他的手上。

霍磊的手在空中僵立半秒,最終心中喟嘆一聲,手指輕輕撫上了天賜的發端,任由天賜親吻着自己。

·

霍家島上,兩個少年正在護衛的引領下,朝着霍磊的別墅走來。

已經是十月中旬了,再加上前一陣兒下了好幾場大雨,雲巅的氣溫早就降了下來,楓葉也已經紅了大半。

就是這樣的低溫下,那個高個子的少年,卻依舊只穿着運動背心和短褲,露出肌肉完美的小麥色手臂,和線條流暢的小腿。

而他身旁,個子稍微矮一點兒的少年,卻是包-裹得嚴嚴實實。帽子、圍巾,一樣不缺,還戴着一個大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

正是邵洋和張鴻星。

凜冽秋風吹來,鴻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強忍着嗓子裏的癢意,沒有咳嗽出來。

邵洋大手托着鴻星單薄的背部,非常擔心鴻星的身體,簡直恨不能把鴻星捂在懷裏,來替他擋風。

邵洋微微皺眉,低聲道:“你身體不好,怎麽還非要來看天賜?”

鴻星的聲音很輕很輕:“上次我生病在家,天賜哥哥就去看我了,這次天賜生病,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我也應該來看他。”

邵洋聽到張鴻星叫肖天賜“天賜哥哥”,只恨他娘晚生了他幾個月,搞得他居然比鴻星小了半年。

要不然,鴻星也該叫自己,“洋洋哥哥”了。

“洋洋哥哥,嘿嘿嘿......”邵洋想着想着,臉紅了。

“什麽?”鴻星看向邵洋。

邵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沒事沒事。”

邵洋低着頭走路,不斷踢着海灘上的石子。

張鴻星環顧四周,忍不住感嘆道:“想不到,天賜家裏居然這麽有錢。”

邵洋哼了一聲,“我也一直低估他了。”

這次,他跟着張鴻星,去找韓澤文,要到天賜家的地址之後。他才驚覺,這兒不就是雲巅第一大家族,霍家的地址麽?

現在走在霍家的地盤上,邵洋才更加确定了這一點。

聯系上次,他在後山欺淩天賜,結果被一個高大男人吊打的經歷,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男人,很有可能是霍磊......

那個富家子弟圈中,出了名的脾氣暴戾的霍二爺。

那麽這次,他們遇上霍磊,也是很有可能的。

邵洋內心已然方寸大亂,可當着鴻星的面,他又不能表現出什麽來。

他旁敲側擊道:“咱們來得這麽早,萬一天賜還在睡覺怎麽辦,那豈不是擾了人家的美夢?要不......咱們下午再來吧?”

鴻星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會的,天賜他不是那種人。他那麽勤奮刻苦,不可能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睡懶覺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邵洋聽着聽着,怎麽覺得鴻星像是在變相損自己?

沒有辦法,邵洋只能硬着頭皮,跟在鴻星身後,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鴻星皺了皺眉頭:“你一個大男人,走路怎麽磨磨唧唧的?”

邵洋:“我......”

護衛按下門鈴的時候,霍磊跟天賜正蒙着被子嘿咻嘿。

就只差一步了......

興致被打斷,霍磊披上衣服吼道:“做什麽?!”

聽到那熟悉的,充滿雄性征服氣的吼聲,邵洋腿一軟,差點兒沒跪到地上。

護衛結結巴巴道:“二、二爺,這兒有兩個小孩,說是天賜少爺的同學,來看天賜少爺的。”

霍磊心中那股火氣完全沒消:“不見!”

“啪——”地一聲挂掉對講機,留下護衛,邵洋,鴻星三人風中淩亂。

就這麽一次,好不容易等到天賜願意接受自己了,居然還被人打斷了。霍磊火急火燎地跑回卧室時,發現天賜衣服已經穿好了。

“......”霍磊倚在門上,有些疲倦地掐了掐眉心。

完全沒有剛剛那個氛圍了呀。

“你同學找你,去把他們請進來吧。”霍磊說。

不見正好,門外的邵洋巴不得早點兒離開呢,他忍住心中的興奮,朝二樓瞪了一眼,語氣裏滿滿的酸味:

“鴻星,咱們走吧,人家耍大牌,不想見我們。”

鴻星眸中有點兒淡淡的失落,半晌點了點頭。

正要走,門卻打開了,天賜穿戴整齊,朝他倆招了招手。

鴻星臉上帶笑,叫了聲“天賜”就進去了,邵洋笑得比哭還難看,也只得跟了進去。

剛進客廳,邵洋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往二樓走的霍磊,心髒撲通一下,腳下一軟,直接就栽到了鴻星懷裏。

邵洋生得人高馬大,鴻星的小身板兒當然撐不住他,被硬生生地帶着,摔到了沙發上,剛好面對面地被邵洋壓在了身下。

剛剛的恐懼勁兒還沒過,現在又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邵洋的心髒差點兒就當場梗過去了。

邵洋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眼神慌亂:“鴻星、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張鴻星:“......”

天賜給他倆倒茶回來,才見到這一幕,當即拎着邵洋的衣領,猛一用力,把他拽了起來。

“做什麽?”天賜早已把鴻星護在身後,死死地盯着邵洋,目光裏沁着凜冽寒意。

有那麽一刻,邵洋甚至被天賜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他撓了撓頭,辯解道:“天賜,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我......天賜,你、你、你會說話了?”

身後的鴻星也吃了一驚。

天賜微點了點頭,目光中的敵意絲毫不減:“嗯。”

“天吶,”邵洋驚訝地合不攏嘴,“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是個小啞巴呢,你瞧你,多驚喜......”

邵洋看着天賜逐漸冷下來的臉,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巴掌。

“哦”天賜默然道,一條胳膊仍舊死死地護着鴻星。

邵洋這下真的是百口莫辯了,氣氛一度尴尬到了極點。

鴻星拽了拽天賜的衣角,笑道:“天賜,你誤會了,邵洋就是沒見世面,被你家的闊氣吓到了,腳一滑摔倒了。”

鄉巴佬·邵洋欲哭無淚,連連點頭,“是,沒錯,就是這樣。”

“哦......”天賜瞥着邵洋,眼裏的敵意這才散了幾分。

“所以,你請假,是因為聲帶做了手術,在家裏休養嗓子?”聽天賜斷斷續續地講完大概,鴻星一臉驚喜地問天賜。

“嗯。”天賜點點頭,忍不住伸手摸摸鴻星的頭,帶着淡淡的笑容,問道:“我、不在、學校,又、生病、沒?”

他這話問得颠三倒四,但鴻星能聽得明白,笑着說,“沒有,我這一陣子身體很好,沒有生病。”

天賜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本就清秀無害的臉更多了幾分溫柔,“你要、保護好、身體,別、生、病。”

“嗯!”鴻星猛地點頭。

一旁的邵洋幹杵在一邊,想說話卻又插-不上嘴,急得抓耳撓腮。

鴻星給天賜講了講最近學校發生的趣事,天賜時不時會心一笑。

鴻星又問天賜,“天賜哥,你這陣子沒有去上學?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需要我給你補補課嗎?”

天賜搖了搖頭,“我、自學,還行,懂。”

鴻星了然地點了點頭。

邵洋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個自己能聊的話題,迫不及待地拍着大腿插-嘴道:“哎呀,鴻星,人家可是全校第一,哪裏需要我們這種學渣幫忙補課呀。”

邵洋一句醋意十足的話,再次成功把天聊死了。

天賜:“......”

鴻星帶着淺笑看着邵洋,“上次考試,我是全班第二,也是年紀第二哦。”

邵·年紀倒數第二·健忘洋卑微落淚。

之後,天賜又帶着兩個人在霍家島上轉了轉,邵洋和鴻星,雖也是家世顯赫,一個雲巅第二,一個雲巅第三。但真正見識到霍家家宅時,還是吃了一驚,認識到了世家間的差距。

秋季的海風帶着幾分蕭瑟,天賜貼心地帶了自己的大衣,套在了鴻星身上。他倆剛見面的時候,身高差不多,如今天賜已經比鴻星個頭高了那麽一點點,鴻星穿上天賜的衣服,稍微有一點兒大,但總體上還是很合身的。

三人在海灘上走着,天賜走在前面,幫鴻星擋着風。邵洋在後面跟着,越看越酸,越看臉越耷拉了下來。

一路上,邵洋變着法兒地想往鴻星身邊湊,奈何這個肖天賜不知道吃了什麽藥,非要跟他作對,一路上都把鴻星捂得緊緊的,沒有給他半點兒下手的機會。

關鍵是,猜到天賜跟霍磊的關系後,邵洋這個一中校霸,面對天賜時,都覺得有幾分底氣不足。

他面對天賜,已經硬氣不太起來了。

邵洋吃癟了一上午,整個人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在心裏暗戳戳地咒罵着天賜。

快到中午了,天賜想請他們兩個留下來,一起吃頓午飯,當做他們探望自己的答謝。

鴻星當然願意了,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邵洋的心卻是提了起來,吃午飯?那豈不是要跟霍磊一起?那不就相當于要他的命麽?!

邵洋臉都吓白了,拉了拉鴻星的衣角,“別了吧。”

鴻星:“為什麽呀?”

邵洋腦子笨,傻大個兒似得在哪裏杵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來句:“吶,你身體不好,還是不要随便吃外面的飯吧。”

鴻星:“......”

天賜:“......”

場面極度尴尬,鴻星只好硬着頭皮說道,“邵洋,你是身體不舒服麽,臉色這麽差?”

邵洋就像是突然被啓發了靈感,恍然大悟道:“是,我肚子疼。”說着又拉了拉鴻星的衣角,捂着肚子蹲下身,五官全扭在一起,可憐巴巴地望着鴻星,說道,“鴻星,快帶我回家吧。”

鴻星嘆了口氣,心想邵洋估計是拉不下面子來,在天賜家吃飯。

也是,邵洋跟天賜哥以前關系不好,讓他陪自己一起看天賜,是為難他了。

想到這裏,鴻星忍不住摸了摸邵洋的頭,“行吧,我帶你回去。”

邵洋:他剛剛摸我了?小星星剛剛摸我了?!他摸我了!!!

天賜面無表情;“邵洋,你、流口水,做什麽?”

邵洋連忙拿胳膊擦幹自己的口水,拍着胸脯讓自己淡定。

天賜沒有強求他們,一路把他們送出了霍家島。

到了晚上時,天賜收到了一條短信。

發短信的手機號天賜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他媽媽發來的,也不知道他媽媽是怎麽知道他新的電話號碼的。

內容毫無疑問,是在找天賜要錢。

10萬。

天賜關了霍磊新買給他的手機,靠着牆邊,無力地癱坐了下去。

雖然半個月前,十月一回家那天,給趙燕鬧得很不愉快,但那畢竟是他媽媽。

天賜是一個很傳統的人,其他孩子遇到這種事情,可能都會忍不住想要斷絕親子關系。可是,天賜做不到。

他真的做不到。

他生下來就是個小啞巴,從小被欺負到大,受到的關愛幾乎等同于零。

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他才能夠遇到磊磊,生命總算逐漸變得明亮了起來。

只是,他這艱難而又短暫的十八年中,除去霍磊,也就只剩下那麽幾個家人了。

盡管他們對他不好,可天賜依舊承擔不起,失去家人這種代價。

畢竟,三個半月前,他們還是他的全部。

天賜抹了把臉,長嘆一聲,開始解決問題。

趙燕催錢催得緊,自己掙錢是來不及了。

那就只能借錢了。

他首先就排除了磊磊,磊磊對他那麽好,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學,還給了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暖。伸手朝上,向磊磊要錢,他做不到。

況且,磊磊如果問起,他需要錢做什麽,他很難回答。

邵慕?

邵慕也不行,拿人錢財,□□。再借邵慕的錢,跟把自己賣出去有什麽區別?

鴻、鴻星?

不行不行,雖然對鴻星來說,10萬塊錢可能壓根不值一提。但天賜一直把鴻星當弟弟,朝他借錢,天賜開不了口。

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天賜攥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只是......那個人,會把錢借給自己嗎?

·

喧鬧的迪廳裏,燈光缭亂,喧聲震天。

手機鈴聲響起,邵洋幾乎是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滿懷期待,以為是鴻星打來的電話。

當看到備注“小白臉”三個字時,他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

一旁的夏小傑拿胳膊肘撞了撞他:“誰呀,怎麽不接?”

邵洋煩躁地說道:“肖天賜,你不認識。”

夏小傑但笑不語,“快接吧。”

手機鈴聲響了又響,邵洋才不耐煩地往外走。

身邊一堆堆的妖魔鬼怪,他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去,一路上,數不清被多少男男女女偕了油。

邵洋按下接聽鍵,一整天來受的委屈湧上心頭,他拖長聲音挖苦道:“呦,我當誰呢?這不是全校第一麽?全校第一不找全校第二玩,怎麽想起給我這種學渣打電話來了?”

天賜早已做足了思想準備,耐心聽他說完,也沒有為自己解釋什麽,開門見山,低聲道:“有錢麽?”

邵洋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劍眉微皺:“要多少?”

天賜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出這個數字:“10萬。”

邵洋捂着手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通了點什麽,他嘴角輕輕勾起,高傲地哼了一聲,“我當是多少,這麽幾個錢你也至于吓成這樣?雲巅迪廳,現在過來。”

霍磊還在外面工作,天賜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披上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雲巅迪廳,歌舞喧鬧,嚣聲震天。

天賜艱難地,從一衆扭動着的男男女女間擠了進去,數不清被人撞到了多少次。

天賜對這種喧鬧場合有一種本能的抵觸,正四處觀望着尋找邵洋的身影,冷不丁肩膀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鉗住了。

邵洋修長的手指取下唇旁的香煙,低頭湊近天賜,天賜下意識想躲,邵洋的手上卻是暗暗用力。

接着,邵洋肆無忌憚地,把口中的煙噴在了天賜臉上。吊着嘴角,要笑不笑地瞅着天賜。

突如其來的煙味嗆得天賜一通咳嗽,邵洋看着天賜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怎麽,霍磊不肯給你錢,還需要朝我要?”邵洋戲弄了一番天賜,心情大好,此刻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的惬意。

“嗯。”天賜點了點頭,沒有解釋什麽。

“呦,這不是磊哥的小天賜麽?小孩子跑到這種地方玩,磊哥也不管你?”夏小傑陽光的笑聲傳來,身旁還跟着一個年輕的男孩子。

天賜心裏一驚,他怎麽也在?

他跟邵洋認識。

夏小傑拍了拍天賜肩膀,“放心吧,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磊哥的。包廂開好了,走,咱們包廂玩去。”

天賜還沒開口,邵洋就又攥住了天賜的肩膀,“錢我會給你的,走吧,陪哥們兒玩會兒。”

這次,天賜沒再拒絕,四人一起去了夏小傑開好的包廂中。

邵洋像是看出了天賜的疑問,說道,“小傑是我哥的朋友,一來二去,我們就熟了。他是個頂不着調的,在他面前不用裝着。”

夏小傑點了歌,摟着那個年輕男孩唱了起來。

唱到一半,兩個人吻在了一起,絲毫不避諱天賜和邵洋。

天賜臉上發熱,不去看他們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邵洋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支棱着兩條大長腿坐着,手裏擺弄着手機,時不時打開看一眼。

邵洋結實的胳膊随意地往天賜身上一搭,“來,給哥捏捏肩。”

天賜:“?”

邵洋:“你閑着也是閑着,給我捏捏。”

天賜只好答應了邵洋這個厚臉皮的請求,坐在他身後,幫他捏了起來。

邵洋體格強健,連肩膀都相當結實,有着很多的肌肉。

天賜在心裏嘆了口氣,什麽時候,他才能像邵洋這麽強壯呢?

兩人都是無所事事的狀态,天賜忍不住問道:“你、常來、這裏玩?”

邵洋:“昂。”

天賜突然就明白邵洋為什麽學習那麽差了,寧願在這種地方無所事事,也不肯在家學習,學習成績能好才怪。

“你、怎麽、不在家裏、呆着?”天賜實在是想不通,這種地方能有什麽好玩的。

邵洋背上癢癢,伸手卻夠不到,使喚天賜道:“你幫我抓一下背,對,就那兒。”

天賜硬着頭皮給他撓了撓,邵洋說,“家裏沒人,更沒勁。”

“我爸我哥都忙,我從小學開始,家裏基本上就我一個人了。”

“他們倆都厲害,就我......是個廢物。”

“在家裏呆着,還不如出來混,起碼熱鬧。”

突然覺得自己說多了,邵洋發脾氣道:“算了,跟你這個學霸說這些做什麽,你能懂什麽。”

天賜沒說話,心說自己要真不懂就好了。

天賜注意到,邵洋好像是在跟鴻星聊着天,對方一個小時前,回了他一句,“我去吃飯了。”就沒了下文,邵洋卻是每隔一兩分鐘,就要按亮手機瞅瞅,生怕自己錯過鴻星的消息似得。

上午他還嫌邵洋煩,總纏着鴻星,現在卻突然有點兒理解邵洋了。

那邊,夏小傑過完了瘾,不由得把目光落在了天賜身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跟着夏小傑的那個男孩兒,是個聰明的,一眼就看出夏小傑的意思來了。

他坐到天賜旁邊,拉住天賜的胳膊,笑着說道,“小帥哥,跟我們一起玩呀。”

天賜被這莫名其妙的邀請噎住了,還沒有搞清楚,就見邵洋瞪了那男孩一眼,“滾!”

那個男孩吃了癟,灰溜溜地鑽回了夏小傑懷裏,夏小傑摟着那個男孩兒,哈哈大笑着出去了。

包廂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就剩下天賜和邵洋兩個人,面面相觑。

天賜正猶豫着,要不要跟邵洋說着“謝謝”,邵洋就大大咧咧的,一條長腿搭在了天賜膝上:“腿坐麻了,給哥捏捏腿。”

天賜:“???”

天賜:您臉麻不?要不要給您抽兩巴掌舒服一下?

天賜起身就要走,邵洋拽着天賜胳膊,天賜又跌坐在了沙發上。

邵洋的聲音有點兒沙啞:“陪我坐會兒。”

天賜:“......”

想着落下的課程都補上了,磊磊估計又得很晚才回家,天賜便答應了。

邵洋翻了半天手機,都沒等到消息,心裏又煩又悶,一揚手就把手機摔了出去。

手機落地就爛了,天賜什麽也沒說,想起身收拾一下,又被邵洋拉住,“不用管,明天讓我哥給我買新的就行了。”

“陪我坐着。”

兩人就那麽癱在沙發裏,邵洋胸膛起起伏伏,忍不住又摸了一根煙來抽。

邵洋不知道吞雲吐霧了多久,臨走時,沒忘了把卡給天賜。

天賜連聲謝謝,“我、盡快、還你。”

邵洋目光呆滞,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随你的便,你想還就還吧。”

把十萬塊錢給趙燕打過去後,天賜沒有了後顧之憂,終于過上了一陣子平穩的生活。

這段時間裏,他努力練習說話,慢慢地說話不再結巴了,不認識天賜的那些人,恐怕很難發現,天賜之前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

天賜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學習和強身健體上,經過大半個學期的努力,終于,期末考試的時候,從期中考試的年級第三,重新回歸到了年級第一。

“天賜哥,”鴻星收拾完書包,朝着天賜跑來,“恭喜你呀,期末考試又是年級第一。”

“唉,可惜了,我廢了好大的功夫,趁着你大半個月沒有上過課,期中考試才得了一次年級第一,到了期末,就又被你擠下來了。”

天賜摸了摸鴻星的頭,笑道:“沒事,你也很棒,期末考試我只比你高了三分。”

不知不覺間,天賜已經比鴻星高了幾厘米,原本下巴圓圓的嬰兒臉,也逐漸張開了,變得有了棱角。

少了幾分可愛與天真,多了幾分銳氣與高冷。

邵洋夾着籃球撞開教室門,教室裏其他學生都已經走-光了。時至隆冬,邵洋體格健壯,在外面打籃球也只是穿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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