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我的母親
高考成績出來了,在英語提前交卷的情況下, 天賜仍以雲巅第二的好成績, 考入了雲巅頂級學府。
張鴻星考得也不錯,他考上的大學, 在雲巅能夠排第二名。
霍子歡成功考上了戲劇學院, 而霍子甜則和張鴻星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皆大歡喜。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當天,張龍桀沒有大擺慶功宴, 沒有像以前那樣滿世界炫耀,而是帶着鴻星, 默默地去了郊區墓園。
那裏, 埋葬着他的妻子姝雅,和兒子鴻晖。
兩人在姝雅的墓碑前站定, 張龍桀端詳着姝雅的黑白遺像, 目光虔誠。
他喃喃道:“姝雅,你走了16年了,16年前,你最放不下的兩個兒子, 如今都有出息了。”
“鴻晖沒有死, 連我都被蒙在鼓裏16年。姝雅,你知道麽?我見到天賜的第一眼, 就覺得這小孩兒看着親, 後來才知道他就是鴻晖......唉, 我真傻, 真的, 他明明長得那麽像你,我竟然那麽晚才看出來......”
“鴻晖長得多俊俏啊,長得好看,學習還好,都随了你,嘿嘿。前幾天,我一見他,我就高興得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忘了,見完之後就整天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姝雅,你在天上看到了麽?那是咱們的兒子,鴻晖!”
“姝雅,你說......咱們要是早點兒知道,鴻晖沒有死的話,你還會傷心離世麽?”
說着說着,這個一米八幾的壯漢眼眶就紅了。
“還有你最擔心的小兒子鴻星,”張龍桀随手撸了把鴻星的頭發,鴻星小貓一樣乖乖地低着頭。
張龍桀繼續道:“這個臭小子,真的是要把我氣死,偏偏......又要把我心疼死。”
“不過,現在好了,鴻星的身體慢慢好起來了,鴻晖也回來了,雖然......他還是不肯認我這個爹。”
鴻星鼻子酸酸的,張龍桀眼眶溢滿了淚,拍着胸脯承諾道:“姝雅,當年你躺在病床上,哭對我說,鴻晖沒了,你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現在好了,16年了,你終于能安心了。”
“你放心,我張龍桀失而複得,下半輩子,就算是豁出老命去,也不會再讓被人動鴻晖一根汗毛。”
說着說着,張龍桀終于忍不住放聲恸哭,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姝雅!兩個兒子都好好的!都考上大學了!可是......我們一家人大喜的日子,怎麽偏偏,就你不在了呢?”
烈日晴空,豔陽高照,遠處的樹蔭下,瘦高男子撐着一把大黑傘,擋住面部,攥緊的手心微微顫抖。
張龍桀是真的激動到心眼裏了,在姝雅墓前狠狠地哭了一通,回去的時候,還是鴻星扶着走的。
見張龍桀和鴻星走遠了,天賜才緩緩地走到姝雅的墓碑前。
他左手捧着一大捧康乃馨,右手顫抖着,小心翼翼地撫摸過姝雅的黑白照片。
照片裏,姝雅的發型簡約美觀,眼睛大而有神,嘴角勾起一個恬淡閑适的笑容。
注視着天賜的時候,慈祥的愛意幾乎溢于言表。
天賜手指撫在冰涼墓碑上的那一刻,仿佛冥冥之中,有種什麽力量把他們連在了一起,血脈相通,水乳-交-融。
那一瞬間,破碎黯淡的記憶碎片紛紛逐漸變得鮮活,媽媽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唱着催眠曲哄他睡覺,他依稀還記得......媽媽身上的香氣。
倦鳥歸巢,落葉歸根,天賜曾經發過誓,一輩子都不會哭了,可到了這一刻,他竟是像個孩子一樣地崩潰到恸哭失聲。
原來,你才是我的媽媽......
天賜跪在墓碑前,肩膀聳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媽——!”
“媽媽呀——!”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沒媽的孩子像棵草,他也有媽了!他也有媽媽了!!!
背後伸來了一只大手,遞給他紙巾,天賜哭得鼻涕都出來了,也不扭頭,哽咽地接過,把臉擦幹淨。
張龍桀終于忍不住了,他心疼自己的兒子心疼得要死了,他想抱抱他,可他又怕天賜會生氣,最後,張龍桀只得拍了拍天賜的肩膀,道,“孩子,想哭就哭吧,在你媽媽面前,你永遠是那個四歲的小孩。”
天賜好不容易才忍住的,被他一說,差點兒又哭出來。
“我媽當年,是怎麽死的?”天賜的嗓音發啞,背對張龍桀問道。
“你媽媽......”張龍桀陷入了沉思。
“16年前,那個時候,張家還不是現在的大房子。那天下午,你媽媽陪我出去談項目,回來得很晚。”
“隔着老遠,你媽媽還跟我說,今天的晚霞跟着了火一樣,結果回去才發現,是咱家着火了。”
“那火大的呀,地板被燒炸,房子都要燒塌了,冒着滾滾黑煙,天都要給點了,屋頂的東西噼裏啪啦地就往下砸......”
“我當時一見,臉吓白了,腿也吓軟了,你們還在裏面呀!張家的仆人們全跟我一樣,誰也不敢靠近半步。你媽媽不,她平時那麽膽小的一個人,見了蟲子都要吓得跳起來,那天她不顧一切地就往裏沖,硬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拼命地拉住她,朝她大喊,‘老婆,別去!會死人的!’她什麽也沒說,猛地把我推開......她不到一米六的人呀,80多斤,硬是連我都沒攔得住她。”
“她沖進去,抱了鴻星回來,出來的時候,她的臉,她的身子......都燒爛了,你知道麽,都燒爛了......身上那衣服,燒得都跟皮肉粘在一起了......那房子眼看就要塌了,我不顧一切,死也要抱住她,她那個時候都說不出話來了,眼裏盈着淚,直到昏迷過去,手還死死地指着那房子。”
張龍桀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我知道她什麽意思,她想跟我說,你還在裏面......”
“那房子緊跟着就塌了,一片灰燼,燒得什麽都看不出來,灰都要燒沒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媽媽在病床上躺着,流了整整一個月的眼淚,到死前,還在念叨着你的小名。”
“她覺得對不起你,她救了鴻星,沒有救你,到死她都覺得欠你的......”
天賜大腦一片空白,那些話傳到他耳朵裏,就像是蚊子嗡嗡一樣,聽不出來什麽意味。一直到他晚上回了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那種壓抑到近乎窒息的痛苦才潮水般湧來,把他的心來來回回碾成碎片又生生淩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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