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許悠已經到家了,要不是他爸打電話叫他今天早點回家,他肯定是要擦完玻璃再走的。

他進家門後,沒見到他爸,只見他後媽一人在打掃房間。

“阿姨,我爸呢,他中午打電話到學校叫我早點回家,我還以為有急事呢。”許悠放下了書包。

許悠的後媽名叫秦一梅,她從房間走了出來,垮着臉說:“你爸調到W省去了,以後估計一個月才能回一趟家了。他本來要在家等你的,但是W省派了車來接你爸,你爸就走了,估計他到了那裏就會給家裏來電話的。”

許悠上回就聽他爸說可能會有調動,說是本省調動,沒想到竟然調到外省去了。想到以後每到周末就得面對後媽一人,他心裏一陣憋悶。

秦一梅也因丈夫被調走心情很不好,誰也不喜歡夫妻分居兩地。她剛才為許悠的爸爸收拾了行李,順便把房間打掃了一下,現在有些累。她往沙發上靠着,嘆氣道:“你爸一走,這個家裏就冷冷清清的,唉,你說這日子該怎麽過啊。你帶髒衣服回家了嗎?”

“沒有,我自己在學校洗了。”許悠走到桌子前為秦一梅倒了一杯水。

秦一梅接過水杯喝了一口,說:“以後你的衣服都在學校洗吧,我平時上班也挺累的。剛才我打掃了房間,現在腰都快直不起來了,你去把晚飯做了吧。”

“好。”許悠默默地來到廚房,發現米袋是空的,也沒有菜,只剩兩個雞蛋放在竈臺上。

他來到客廳,見秦一梅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養神。他躊躇了一下,問:“阿姨,家裏沒米沒菜了。”

“那你去買啊。”秦一梅懶懶地回答。

“我身上只剩幾塊錢了,我爸有沒有給我留錢?”

秦一梅睜開了眼睛,頓了頓,說:“他……沒留,以後每個星期我給你生活費。”她從口袋裏掏出四十塊錢,“這些錢你拿去買米買菜,多買點菜,把明後天的菜都買了。”

許悠接過錢,來到樓下推自行車,一輛是新的,一輛是舊的。想到那輛新的是他後媽平時騎的,他便推出舊自行車往菜市場那邊騎。

來到菜市場,想起小時候與媽媽一起買菜的情景,他像上回那樣,眼睛又濕潤了。他買了一小袋米,花了二十塊錢,再買了二十塊錢的菜,也就是五樣蔬菜和半斤肉。

秦一梅要他多買點菜,可就二十塊錢,他想多買一些也買不出來的。

回到家後,秦一梅已經不在沙發上靠着了,而是去卧室躺下睡覺了,門也關上了。許悠已經很久沒在家裏做飯了,看着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全是亂放的,而且大都沒洗,竈臺上也是油膩膩的。

他籲了一口氣,先把米煮上,然後靜下心來一樣一樣地洗。等把這些全洗幹淨了,米飯早熟了,因為差不多一個小時都過去了,然後他再來洗菜。

就在他切菜時,秦一梅起床了。她來到廚房,見許悠還沒開始炒菜,眉頭一皺,說:“你這孩子,幹活怎麽這麽拖沓,都這麽久了菜還沒開始炒。”

許悠本想解釋,說竈臺太髒了,一堆鍋碗瓢盆也都沒洗。可他是一個不願與人争執的人,想想還是算了,一心低頭切菜,沒吭聲。

秦一梅見許悠冷着臉不吭聲,她更來氣了,奪下許悠手裏的菜刀,氣嘟嘟地說:“我來我來,想吃一頓現成的飯簡直比登天還難。你都十六歲了,平時家裏的活也要幫着幹,現在你爸不在家,我一個人哪忙活的過來?”

許悠愣了愣,他平時在學校,也就周末回家,家裏能有什麽活?又不是農村要種田種地。

他仍然沒吭聲,來到客廳拿起書包回自己的屋,打開燈坐下來寫作業。

秦一梅把兩菜一湯做好了後便在客廳嚷道:“快來吃吧,吃飯還要我請,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許悠氣得把手裏的筆一摔,來到了客廳。

秦一梅把菜往桌子上端,嘴裏繼續唠叨,“平時你爸在家,我懶得說你,現在你爸不在家了,我可不能什麽事都由着你。以後每個星期生活費可不能給你一百了,有五十就足夠了,你爸工資雖然算高,但也不能不節儉,你還是學生,早早就學會了亂花錢可不好。還有,下個星期我打算把你外公外婆接過來長住,你見了他們要禮貌,要多和他們說話,不要整天板着一張臉。”

秦一梅說的外公外婆可不是許悠的親外公外婆,而是秦一梅的爸媽。

許悠直接伸出手,沒好氣地說:“你把我的生活費給我,我不在家吃了。”

秦一梅把菜盤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你什麽意思?”

許悠正要開口,電話鈴響了,秦一梅跑去接電話,“老許啊,你到了?……我知道,我知道啦,你不用老提醒我。許悠一放學就回家了,我們倆正要吃飯呢。……你真啰嗦,我們相處得挺好的。我都聽見有人說要給你接風了,你快去吃吧,別讓人家等你,有什麽話回頭再說。”

秦一梅把電話一撂,就沖許悠喊道:“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許悠剛才心裏還憋着氣,可是想到他爸在外省上班,他不想讓他爸太挂着家裏而不能靜心工作,便讓自己平靜下來,說:“我去學校,以後我像我爸那樣一個月回一次家,你把這個月的生活費給我。”

秦一梅氣得雙腳直跳,“怎麽,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了,你現在長了出息,就連家也不要了?你是故意讓我在你爸那裏沒法交差是不是?”

“不是。”許悠來到電話面前,按了一個鍵,把剛才他爸打過來的電話號碼默記下了,“我會跟我爸說,是我自己周末不想回家,想在學校的圖書館多看點書。你放心,我不會說你壞話,會說你對我哪哪都好。”

許悠根本不看秦一梅一眼,也不管她現在是什麽表情,他來到自己的卧室,收拾好東西,再把剛才默記的那個號碼寫在了筆記本上,然後背起書包,手裏再拎着一個大包出來了。

秦一梅氣沖沖地去了她的卧室,然後拿出兩百塊錢摔在了桌子上。

許悠拿錢就走,絲毫沒猶豫一下。他沒有坐公交車,而是騎着自行車往街上去。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看着人們臉上的笑容,他很沒出息地流眼淚了。

他一邊騎一邊将淚抹掉,然後釋然地哼起了歌,“……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一路騎到了學校,他先把大包裏帶來的書及衣物全放了下來,然後拿着帶來的籃球到操場上去打。因為是周末,留校的學生不多,而且這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所以只有他一人在操場上打籃球。

唐夢和秦芳以及吳小妹、陳青青這個周末都沒有回家,因為她們是從縣裏的農村來的,離家較遠,不會再像第一個月那樣想家了。以前是每個星期回一次家,現在都打算兩三個星期才回一次家。

秦芳坐在桌前寫作業,她聽到操場上有打籃球的聲音,就站起來伸着腦袋往外瞧了一眼,“咦?那個人不是許悠嗎?”

唐夢坐在床上背政治,擡頭問道:“哪個?”

“在操場上打籃球的那個啊!你快過來看。”

唐夢嘴裏還在背政治,背完了一小段,才說:“你肯定是眼花了,許悠已經回家了,怎麽可能還來學校,而且還跑到操場上打籃球,真是新鮮。”

“我也覺得新鮮啊,不信你過來瞧!”秦芳見唐夢還是不信,仍然在背書,她就跑過來把唐夢從床上拽下來,再把她推到窗前。

唐夢是近視眼,看不清,只能看見操場上有一位男生在打籃球,好像挺帶勁的,還三步跨籃呢。

“是有點像許悠。”唐夢仔細看着。

“什麽叫像啊,本來就是。”秦芳眼睛好,二點零的。

陳青青也走過來趴在窗戶上看,“真的是許悠,沒想到他打籃球還挺帥的。”

吳小妹也湊了過來,托着下巴說:“是挺帥的。帥哥打籃球,身手還不錯,當然帥了。”

唐夢仔細辨認許悠的身姿,覺得确實是他,心裏暗想,難道許悠回家遇到什麽事了?否則他不會大晚上的還往學校跑。

這時秦芳忽然嚷道:“那個不是王仙仙嗎?她跑操場上去幹嘛?”

唐夢眯着眼睛瞧了又瞧,“王仙仙也沒回家?是啊,她去操場上幹嘛,找許悠?”

這位黑姑娘王仙仙剛才在宿舍裏聽到了操場上的打球聲,見是許悠,她猶豫了一陣,便跑了下去。

她湊到許悠的身邊,微微帶笑地問:“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麽又回學校了?”

許悠手裏拍着球,往籃裏投,說:“在家沒意思,就過來了。你站遠一點,籃球打到人很疼的。”

王仙仙往後退了退,“你一個人打球也沒什麽意思,要不你教我打籃球吧?”

“女生打什麽籃球,你再站遠一點。”許悠帶着籃球跑。

王仙仙再往後退了一點,“女生怎麽不能打籃球,聽說咱們學校還有女子籃球隊呢。”

許悠看也沒看她,扔給她一句,“你身高不夠。”

王仙仙噎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又不是參加比賽,矮點要什麽緊。”

許悠投了一個兩分球,然後摟住球朝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王仙仙跟在後面說:“你真不夠意思,不就是叫你教我打籃球嗎?你至于連球都不打了?”

“我還沒吃晚飯。”許悠徑直進了男生宿舍大門。

“你是要出去吃嗎?”王仙仙停在門外問。

“不是,就在宿舍泡方便面。”許悠淡淡地說。

王仙仙尴尬地站了一會兒,回女生宿舍了。

他們倆的這一幕全被唐夢幾人看在了眼裏,雖然王仙仙與許悠這番對話聽不清,但是王仙仙跟在許悠後面的那個樣子,讓她們忍不住發笑。

秦芳大笑道:“這個王仙仙不會是看上許悠了吧?”

唐夢笑着點頭,“估摸着還真是。秦芳,我去圖書館看書,你去嗎?”

“不去,我寫完作業就睡覺,困了。”秦芳坐了下來。

唐夢找出借書卡,一個人出了宿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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