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安然蜷縮在沙發上,身上蓋着的毯子和被子都掉在了地上。秦峰心裏緊了一下,走過去撿起被子要蓋在她身上,安然卻突然哭出了聲。

“齊樊!為什麽騙我!”

秦峰腳步頓住,安然埋頭在枕頭上,哭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響着:“我恨你——媽媽——你們都欺負我,你們都不相信我……”

“安然?”

秦峰叫了一聲,她哭的渾身發抖卻沒有任何回應。

夢話?

秦峰坐過去抱起了安然,安然抓着他的手臂十分用力:“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精神病!”

齊樊?殺人!秦峰捏緊了手指,那不是意外,難道是蓄意謀殺?

翌日,安然醒來在卧室。呆怔幾秒鐘,電話鈴聲就瘋狂的響了起來,迷迷糊糊爬起來沖到客廳,在茶幾上找到電話,接通,秦峰的聲音就從電話裏傳過來。

“安然,來醫院。”

安然猛的回過神,昨晚她睡在客廳怎麽醒來在卧室。頭有些疼,秦峰去醫院了?牆壁上的鐘表顯示現在是早上八點。“你已經在醫院了?怎麽了?我媽沒事吧?”

“你趕快過來。”

秦峰語氣難得帶了焦急。

安然一愣,手機差點從手中滑落。

“我馬上就過去。”

匆匆換了衣服,直接沖出門打車到醫院。

腦中一片空白,在醫院門口下車她狠狠揉了把臉才冷靜下來。無論如何,她是母親唯一的女兒,如果此時她不堅強沒有人能替她堅強!

電話鈴又響了,安然連忙接通:“秦峰,怎麽了?”

“三樓急救室,你過來吧。”

他的聲音嚴肅冷靜,那瞬間,安然只覺得全世界都沒了聲音和顏色。她站在醫院門口,人來人往的行人,她咽了下喉嚨,抿唇:“秦峰。”

手指因為捏的太緊,手機幾乎變形。

“她還能活下去嗎?”

這一句話,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縱然天大的錯,她只有一個母親。

沒了,就是沒了,再也找不回來。

“你先過來吧。”

安然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母親是下午五點半走的,安然在醫院哭的撕心裂肺天崩地裂。

她的母親,沒了。

從此,再沒有一個人跟在身後唠叨。

安然不相信,她不相信親人會這麽離開。她恨過母親一心一意為父親,她沒辦法啊,她能怎麽辦?扔掉母親的電話,她仍是想方設法的和父親聯系。她的一切都被那兩個人毀了,安然恨過母親,從樓頂跳下來的時候她滿心都是恨,可是如今母親已經離開了。她躺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心跳,安然不顧一切的撲過去,鼻涕混合着眼淚她顫抖着手想去摸母親的臉。

明明知道已經走了,可還是抱着僥幸的心理,也許,也許一切都是騙局。

母親下一秒會從床上坐起來,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安然是懦弱的,對于唯一的母親,她永遠都狠不下心來。最後一次狠心,卻再也無法聽到母親的聲音。天人永隔,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人肝腸寸斷。

人啊,要怎麽過好一生?自私自利鐵石心腸其實是最輕松的姿态,因為不用在乎別人如何。可安然不是啊,她很努力也沒學會怎麽過好這一生,母親走了,她的世界天昏地暗。

三天後,母親的葬禮結束。坐在開往市區的汽車上,安然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致,內心一片荒蕪,她不知道一個人怎麽才算好?以前盡管辛苦,可是她有母親有家,有奮鬥的動力。

如今,站在荒蕪的世界,何去何從?

手指忽然被抓住,安然回頭看過去撞進秦峰的黑眸裏,他緊緊握着安然的手,彎唇露出個很淺的笑。

“一切都會好,安然。”

秦峰在語言表達上一直是笨拙的,他不懂甜言蜜語,可是這兵荒馬亂世界末日般的三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看盡了安然最狼狽的一面。

安然看着秦峰半響,忽然鼻腔發酸,她低頭淚滴在手背上。

“我在你身邊。”

這大概是秦峰認識安然以來說的最深刻的一句情話。

安然反握秦峰的手指,很緊。

人死燈滅,誰也改變不了。

安然知道,可是她無法控制情緒。就像很久前,她罵母親軟弱無能死都離不開父親,其實她自己也一樣,明知道母親全心全意的為父親,可她還是放不下心來。

安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才能讓這一切回歸到原始,如果重生的代價是失去母親,她寧願自己死亡,死在冰冷的夜裏。

五天時間,她沒開電腦沒做任何事,就呆怔怔的坐在陽臺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從天亮到天黑,她準時吃飯睡覺,可是閉上眼,卻怎麽都睡不着。

失眠,很嚴重的失眠。

韓毅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安然正坐在陽臺上喂狗。前幾天,秦峰在寵物市場買了一條小狗,白色的毛,肉嘟嘟的十分可愛,這才把安然從發呆中拉回一點注意力。

“安然,我剛剛知道你家的事。”

“沒什麽。”

安然笑道。“都過去了。”

小狗含着安然的手指在磨牙,潮濕溫熱的口腔,安然任由它玩着。

那邊沉默了半響。“如果有什麽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嗯,謝謝。”安然眯着眼睛,小狗放棄了手指去舔她的腳趾。

韓毅不說話了,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許久,韓毅嘆口氣。

“安然。”

“嗯?”

“節哀,不要想太多,阿姨也希望你過的好。”

是嗎?安然戳了下小狗的大腦袋。

“嗯,謝謝關心。”

兩個人再無話說,安然看到小狗放棄了她的腳趾搖着尾巴興高采烈的沖着客廳跑去,她擡頭看到秦峰拎着菜走進來。

“毛毛。”

秦峰放下菜揉了一把小狗,他力氣很大,小狗被揉的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四腳朝天。

安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站起來。

“還有事嗎?”

“再見。”

韓毅挂斷了電話,安然放下電話走到客廳。

“買了什麽?”

“你想吃什麽?”

秦峰走過來抱住安然,突然低頭在安然額頭上親了一下。

安然一愣,半響沒回過神。

秦峰親過之後也是有些詫異,臉都紅了,低頭看着安然的眼睛:“不高興?”

安然搖頭,不和秦峰對視,上前一步樓主他結實的腰,頭靠在秦峰的肩膀上。

“謝謝你。”

“客氣什麽。”秦峰臉又紅了,這是安然第一次主動抱他。一張黑臉都燒成了鐵板,放塊肉都能燒烤了,手指捏緊又松開,最後張開手臂緊緊把安然按在懷裏。

“我想吃飯,你做。”

生活不是只膩歪就行,還得吃飯。

安然抱着小狗縮在沙發上指使秦峰:“我要吃肉喝酒當地主。”

“好。”

秦峰拎着菜去廚房,安然手指摸着小狗的頭,忽然覺得生活沒了動力。

攤開手指靠在沙發上,擡手蓋住眼睛。

她最醜的樣子秦峰都看到了,一定要他負責。安然也不知道這種矯揉做作的心态是怎麽形成,可就是做的理所當然。

晚飯是火鍋,秦峰做的。

一個只會煮面條的人,竟然會做出像模像樣的火鍋,安然意外的很。

熱氣騰騰的屋子,安然穿着一件寬松的針織衫,秦峰又是簡單的襯衣,挽着袖子忙進忙出。毛毛跟在他身後,搖着尾巴歡快的滿屋子跑。

“你手裏還有多少錢?”

秦峰買了一點酒,安然喝了一口啤酒,開口:“你放在我這裏的錢我沒動,稿費全部取出來大概有四十萬,出版社那邊的稿費一時半會還到不了賬,也沒多少。”

安然已經快一周沒打開電腦,出版那邊她是新人,都是白菜價。

“最近要用錢。”

秦峰夾了一塊肉進安然的碗裏:“買房的事情能不能往後推推?”

安然猛的擡頭看過去,眨巴下眼睛随後反應過來:“我知道,你現在也缺錢,本來我就是保管。”說着安然就要站起來往卧室去:“我本來就沒打算買多大的房子,四十來萬夠買一棟七八十平方,偏僻點無所謂。之前我想為我和媽準備間屋子,現在她都去了,我租房住也無所謂——”

“你先坐。”秦峰拉住安然的手,按着她坐回原來位置:“我想做生意,最近一直在看項目,然後遇到個戰友,有些超出預算。”

安然不笨,看過去:“要用錢?所有錢都砸進去?”

秦峰點頭,黑眸看着安然。

安然明白秦峰的意思,可是她心裏多少有些難以接受,停頓了一會兒開口。

“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安然抿了下唇:“你現在剛從部隊回來,什麽都不清楚就盲目去做十分不妥當。”

秦峰看着她。

也許她和秦峰認識時間比較短,這件事她心裏是有些不信秦峰。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心細,想的東西全面。

“不如說說你的項目,我幫你分析下。”

秦峰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吃飯吧。”

以前,安然從來沒把秦峰放進自己的未來人生計劃裏。

吃着東西卻是滿懷心思。

未來呢?她是和秦峰并肩前行還是單打獨鬥?

遇到錢的事,安然整個人都精明起來。

“如果是好的項目,投資也不怕風險。你回來沒幾天,不如好好在這個城市玩玩,再做打算。”

秦峰笑了笑,低頭喝了口啤酒。“好。”

這麽久以來,安然終于打開了電腦。秦峰在客廳裏看電視,安然坐在他旁邊,打開網頁。那本書已經結束了,看了眼全本收益,還算不錯。

“你寫的書?”

秦峰湊過來,安然順勢靠在他身上,點頭:“是啊。”

“韓毅也是作者?寫的什麽?”

安然關掉頁面在百度上打了個韓毅的筆名,百度百科做的很詳細:“這就是韓毅,很彪悍的一個作者。”安然心平氣和的和秦峰讨論着家常,這種感覺以往少有。“我以前可喜歡看他的書,上次去北京參加作者聚會,我才知道韓毅原來是大神。”

秦峰靜靜的聽着,眼睛卻看着安然的臉。

“我寫的要是有他一半好,那就成名了。”安然忽然反應過來:“你問他做什麽?”

秦峰低頭在安然的臉頰上親了下,笑聲低沉:“好吧,我嫉妒。”

安然的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她抱電腦在腿上,秦峰抱她在懷裏。他低頭,呼出的熱氣落在安然的耳畔,氣氛有些暧昧。

他的手落在安然的腰上,安然突然轉頭看過去,秦峰的眸光漆黑深邃。

“為什麽是我?”

安然問道。

“因為你是安然。”

秦峰收斂了笑,目光認真專注,他身後阖上安然手上的電腦放在茶幾上,低頭凝視着安然的眼睛:“因為你是安然。”他重複了一遍,低頭親在安然的嘴唇上。

溫熱的觸感,很輕很淺。秦峰的黑臉漲紅,小心翼翼的移開些距離,看着安然。

突如其來的吻,兩個人都是沒有防備,一時間,屋中的安靜令人窒息。

“秦峰。”

許久,安然咽了下喉嚨,開口:“如果選擇了,就別有欺騙。”

她忽然很難過,當初齊樊的欺騙讓她對男人都有了陰影,她害怕再一次面對。每一次客服異性的碰觸,她都在心底默默的問自己,值得嗎?敢不敢再冒一次險?

安然是愚蠢笨拙的人,她什麽都沒有,不敢再失去。

那樣,她會承受不來,甚至會放棄生命。

從頭到尾,安然都不是堅強的人。

“我什麽都失去了,我沒什麽好失去了。”安然看着秦峰的眼睛,聲音很輕:“如果你沒做好和我走一生的準備,那就趁早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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