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論及天下智戰曹軍
木柯與劉備行至一座廢棄的石木橋下,皎月潑灑出的銀灰将地面蓋了個遍,唯有一枯樹下的陰影被漏掉,獨自躲在暗黑中。
“木柯可知何為帝王”劉備突然起話。
木柯想了想,既不敢回的太過華麗輝煌,又不能太白癡,畢竟劉備知道自己還是有見識的,就指了指一處幹淨地同他坐下。
“大哥知道,木柯只是一介女流,對政事知曉的也極少,如今要回答大哥的這個問題,只能引用一位學子的話,‘上古時期,軒轅禽殺蚩尤,諸侯遂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氏,是為黃帝。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披山通道,未嘗寧居。”
劉備怔怔看她一眼,有所遺憾道:“你認為,做了帝王就要四處漂泊了”
“我只是想說,帝王從來都是以‘争’來治理天下,順從者生,逆者亡。”
“那黎民為何‘順’,又為何‘逆’你可知曉。”
“酒足飯飽,豐衣足食者,順。饑苦飄零,寒意裹體者,逆。”
“那是帝王之錯,還是民之錯。”
“自古錯誤都在君王,民者,少已。”
劉備驚覺這番話很有趣,“你剛剛‘黃帝’的那番言語是聽哪位學者說的”
木柯搖頭,“既然是學者,就是未透露姓名之人。天下這樣的智者比比皆是,特別是在這亂世,若是大哥與之有緣,定會見到。”
“備苦尋多日,也未遇到甚得備心之人。”劉備嘆了口氣。
“大哥認為帝王為何”木柯回問,“大哥如何看待‘遷徙往來無常處’的事态”
劉備想了想,“木柯也認為黎民百姓漂泊無居處是一個君王之錯了”
木柯看到,劉備的瞳色中有光輝閃出,這時的他已經有了一顆天子該有的野心,只是還沒等到時機,還沒有遇到那幾個對的人,和對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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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若是百姓苦,就證明君王無德。”木柯毫不避諱直言。
劉備笑笑,對她的态度很滿意,良久,淡淡道:“真像大哥的妹子,比大哥更勇敢。”
“不,木柯怎比得過大哥。我的大哥,日後是做大事的人,作為他的妹子,我就是他的盾牌、長矛,永遠沖在他前面,護大哥周全。”又細想了想,補充道:“助大哥得江山。”
劉備的手抖了一下,并沒有看她,又是良久,悠悠道:“傻妹子,江山如何這般容易,我只願徐州百姓安寧度日,不受颠沛流離之苦即可。”
“是,天下大同,路無凍死骨。”
他們一起擡頭看了看有些凄白的月色,餘光中,木柯看到一個帝王仰望蒼穹時臉上的光彩和堅毅,這是任何人都學不來的,是成就帝業前最明顯的象征。
所謂英雄惺惺相惜,西楚霸王項羽,越王勾踐,還有這徐州的劉備,帝王之路坎坷,卻都是這般的英雄人物。木柯不禁想起河岸那邊的孫曹兩家,同樣的帝國枭雄,同樣的帝王之命,以後都賦予了這般斷痕殘垣。
三國征戰百年,卻被司馬家輕而易舉的搶了頭功,坐了皇城,實在是悲哀可嘆。看來冥冥之中,帝與王相都是注定好的,即使中間插曲不斷,物是人非後總有得道之人,或是撿了個便宜,卻像中彩票般,幸運來了擋也擋不住。若是不幸,即使花盡了一生積蓄,也不一定能收回個小獎。
她不禁想起現在依然在隆中等着劉備的諸葛亮,他不就是這樣嗎終其一生匡扶漢室,最後偏偏被劉備不争氣的兒子耽誤。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了。
“大哥。”木柯本想提起關于諸葛亮的事情,奈何一陣風過,幾絲灰塵吸入喉腔,她努力咳嗽幾聲終于平穩,預備再開口時,覺得事情怪異,諸葛亮之事并非由她說出,剛才那陣風似是提醒,要她少管閑事,即使她再喜歡那個諸葛孔明,也不能更改他的歷史軌道。
劉備為木柯拍了拍背,見她氣順,關懷道:“木柯可還好”
“嗯。”木柯咽口唾沫,點頭示意。
“夜太涼,我們回吧。”劉備以為木柯是被風侵了身子。
木柯順着他的意思站起來,兩人一同離去。不多久,一只黑鴉落于枯死的幹木頭,也是對月擡看一番,發出幾聲煩人的鳴叫,然後匆匆離去。四周恢複寧靜,如西梁古道被遺棄的斷垣殘壁,只有人經過,卻無人問津。
《徐州君王明志傳》和《如何成為君王》的江湖小說,對他們今日的對話也有記載,都是以木柯如何勸導劉備奪取江山,獨步天下的介紹。書內的木柯一番激情演說,頓時讓天地無輝,日月失色,劉備也聽得痛哭一場,當即拍案決定,“有吳妹助之,這天下,備志得。”
日後,木柯也只當閑書看看,就那一句‘拍案決定’就不靠譜,他們在郊外,何來得‘案’。夫君在一旁解釋,‘拍案’只是一種比喻,不必太較真。
只有《昭烈帝義妹秘史》內對他們的這番談話做了客觀的描寫和評價,在徐州無法施展才華,已被曹操緊逼的先祖昭烈帝同義妹進行了一番探讨,從義妹口中得知了如何成為一名合格君王的必要條件,更了解了一個事實,直接奠定了他日後成就霸業的基礎之一,“免百姓苦,既是免他們漂泊無定處’。日後,昭烈帝的幾次搬家逃亡都驗證了這個事實,迫害百姓居無定所,老無可依,兵家大忌。
曹操派兵再戰,劉備派了關羽和趙雲等将士同陶謙部下一起迎戰,木柯作為‘木先生’同軍醫随軍而去。這一仗因為人力懸殊太大,打的十分艱難。關羽舊傷複發,左腿也被刺傷,軍營中滿是低頭哀鳴的場景。
木柯帶了醫箱跑入關羽帳中,他端坐桌前,幾個将士在同他研究對策,對木柯的進入并未理睬,各個眉頭緊鎖,黑臉凝視。
木柯走到關羽一旁,在他的傷口上撒了些藥粉來止血,又為他纏上繃帶,起身時,關羽拍桌而起,怒紅的瞳色很是慎人,“這才多久,我軍就傷亡過半,如此下去,豈非要全軍覆沒。”
衆人也是搖頭,卻不知該如何解決,人數懸殊差距實在太大,就好比一只獅子對付一百頭狼,任它再勇猛無比,還是會成為狼口中的食物。
食物?木柯腦中一個機靈,想到一條應敵之策,又不能明着說,思前想後,對關羽道:“二哥莫急,衆家兄弟都還沒有吃飯,不如先補充體力,再做研究。”
“如今這種狀态,讓我們怎麽吃得下。”關羽又拍上桌子,可憐的木桌只能微顫,卻不敢反抗。
木柯好笑,走去将被他拍歪的牛皮紙地圖扶正,“二哥在這裏不吃東西,可知曹軍吃的正歡,若是人家吃飽了再來喊陣,你們軟着骨頭如何迎戰”
關羽對她的話不做理睬,将頭撇向一旁,倒是身邊的田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拍手叫道:“我有一條妙計。”
衆人慌忙看向他,“曹操人多,自然糧食就要準備多些,一旦斷糧,将士無法果脯,自然無心戰事,到時候,我們便可以一敵十。”
木柯點頭,他果然很聰明,難怪劉備器重他。
木柯拿了藥箱告辭:“軍機大事我也不懂,有了病痛再叫我吧。”
“去吧去吧。”關羽揮了揮手,一個勁兒的誇贊田豫,木柯淺笑移步。
卻撞上了田豫的目光,他正好奇的打量自己,見木柯也看向他,就朝木柯點點頭。
木柯一怔,躬身離去。
她一路回想,田豫剛才的點頭是何意?難道他聽出了自己是故意提點還是說,他那句‘我有一條妙計’是在掩護自己?想到這裏,木柯一陣寒冷,她不能參與到歷史中,這是大忌,若是有一點改變,牽一發而動全身,她不僅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也有可能改變原有的歷史。
“木柯,愣什麽神兒呢”韓璐走來,手中是帶血的紗布。
“沒什麽,只是覺得亂世惹人煩。”
韓璐想要說什麽,眼睛卻盯向了她臉上的一處,這裏是木柯最敏感的地方,她慌忙捂上,“你,你都看見什麽了”
韓璐将她的手從臉上移下,額頭滲出汗珠,驚愕道:“這是”
木柯将已經用壞的人皮從臉上扯下,“很醜對吧,原來我是個醜姑娘。”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韓璐的手指輕觸到了已經和木柯的臉融為一體的‘蜈蚣’。
“老天賜給我的裝飾,我剛來這裏,他就送了份兒大禮。”木柯自嘲着。
“你師父都沒法兒讓它們淡去嗎”韓璐依然對她的臉做着研究,木柯無奈,男人果然介意面色。
“有,他說用‘邑圭’,慢慢會讓疤痕淡去,可是這麽久,我也只見過四株。”木柯從他手中搶過醫箱,低頭離去。
路上經過的士兵本想同她打招呼,見她臉上趴着的東西,吓得瞳孔張大,木柯捂面繼續前行。
田豫的方法果然好使,燒了曹軍的糧倉,又埋伏截下了送來的糧食,曹軍斷糧,無法顧及戰事,只得退兵,徐州剩下的地界暫告安全,卻也所剩無幾。
拔營時,大家尋了韓璐許久,卻不見人影,這在軍營是大忌,即使找到了他,也要受軍法,挨軍棍的。木柯和其他醫官禀報後同其他将士出營尋找,劉備得知韓璐的失蹤也十分關心,他向來愛護下屬,多派了些人手一同尋找。
琅琊壁前,發現了同木柯的醫箱一樣的箱子,這是韓璐效仿她的樣子自己加工改良的,木柯一眼認出。向着崖壁觀望,一襲白衣躺在懸崖斷壁間,被一顆歪樹拖着身子,人已昏厥。
“在那。”木柯激動地向上爬,被一個人拉回。
正要反抗,見是田豫,他正朝着幾個士兵吩咐,“你們過去。”
“是。”幾個士兵身手很快,在他們面前,木柯的爬行一定很像一種壽命很長的動物。
木柯焦急張望,目光不小心看到田豫拉着自己的手并未放下,她輕輕掙脫,田豫才注意,低頭抱歉:“在下魯莽。”
木柯并未回話,依然向着韓璐的方向看去。
一陣風過,崖上的歪樹被風力震蕩,韓璐有下墜的趨勢。木柯一個踉跄跑上前,卻被腳下本該看到的石頭絆倒,整個人栽入石地上,幸運的是,臉部沒再挂彩,膝蓋卻蹭出血絲。她被田豫大力抱起,驚訝間也在擔憂韓璐的安危,“你放開我。”木柯推搡他,想要去看韓璐的情況。
“他被救下了。”田豫看她一直扭頭張望,調整了抱她的姿勢。
木柯見幾個人連背帶扶的将韓璐弄下崖壁,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下,龇牙咧嘴起來。
“怎麽了”田豫蹙眉道。
“疼。”木柯誠實回。
田豫輕笑一聲,惹木柯驚訝看他。見木柯盯着自己,他收了笑容,對着一旁的手下吩咐,“一會兒快些将韓先生送去醫治,再通知其他人不必找了。”說完,抱木柯轉身離開。
醫官內,木柯坐在床上看他們為韓璐治療,這時,一位醫官遞了個東西給她。
“韓先生手裏死死地抓着它。”
木柯拿在手裏,胸口湧出一股悶氣,一顆‘邑圭’躺在手中,上面還有韓璐手心的溫度。幾滴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木柯看向奄奄一息得韓璐,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是為你去采這個”田豫手中拿着藥盒和繃帶。
木柯點點頭。
田豫将藥粉灑在木柯的膝蓋上,木柯慌忙去搶,“我自己來。”
“坐着別動。”田豫并不看她,語氣威嚴,像極了一位将軍,和木柯那二哥不相上下。
歷史上,田豫也是位英雄,更是個清官,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木柯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不再與他争執,放下心事讓他為自己包紮醫治,古代戰場真是訓練人的好地方,随便一個士兵将領都有治愈皮外傷的本事,都是半個醫生。
“醒了,醒了。”不遠處有喊聲,木柯推開正在為她系繃帶的田豫,踉跄地移到韓璐面前,他的眼睛正在渙散游離,最後終于看到了木柯,嘴角扯出一抹笑。
木柯也笑看他,舉着手中的‘邑圭’搖頭道:“我這臉可沒有韓軍醫的命值錢,日後可別這麽幹了。”
他閉眼微微點頭。
這件事還是讓韓璐受了些懲罰,十軍棍打在身上,半個月都無法下床。此事因木柯而起,她當然要分擔些,本來要受二十軍棍的韓璐,被木柯拉着一同跪下,求劉備打她一半兒,給韓璐剩一半兒。
關羽自然不願意,要替木柯領了這十棍,還沒等木柯拒絕,張飛搶出一步,說他皮厚,經打,事情都沒弄清楚已經脫了上衣吆喝着,誰敢動他妹子,有本事沖他來。田豫沖上來,說是營內人員走動本該他負責,沒看住韓璐是他失職,這十軍棍就打在了他身上。當時的場面十分混亂,也十分戲劇,在場的人接受野史着作者詢問時一致認為,是徐州上演的最精彩的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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