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洞房花燭
正紅色對襟直墜喜服穿在颀長挺拔男子身上;他墨發高绾,發面梳理得光亮,卻只以一紅繩束冠。
這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新郎裝扮,卻難掩男子身上“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的氣質。
喜服的腰間系着一條暗卷雲紋的黑色腰帶,恰到好處的束出男子寬肩窄腰的身形;他腰間也沒有冗餘繁複的墜飾,只垂着一只精巧的錦囊。
若是沒有左側額頭和眼周的斑駁的傷痕與那空茫的眼神,魏尋仍端的是這世上最“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公子哥兒。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的攥着手中一柄稱杆,踏着足下新鋪就的绛紅色氍毹,走向榻邊正襟危坐的“新娘”。
龍鳳紅燭亦成對,榻前璧人當成雙。
燭火搖曳,映着滿室喜慶的“囍”字。
魏尋布置新房之時,事事親力親為,不肯假手于人,他把用心寫就的“囍”字貼滿茅屋時,就叫肖一在一旁瞧着。
可還是有好些張都貼歪了。
因為肖一的眼睛裏總是只有魏尋,魏尋的一絲不茍,魏尋的鄭重其事,都只為了他一人,他便再也瞧不見旁的什麽了。
肖一蓋着向魏尋要來的那方喜帕坐在榻邊,他與魏尋穿着一模一樣的新郎禮服,卻或是因為那方喜帕,或是因為他單薄雙肩下的顫抖,生出不一樣的顏色。
魏尋走到榻邊,握着稱杆的手也帶着些許震顫,他緩緩舉起稱杆,肖一便握着他的手,輕輕将稱杆對準喜帕的方向。
魏尋輕笑,“哪有人家的新嫁娘像你這樣猴急的?”
肖一想說,真的很急,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多年,仿佛一輩子那樣長。
可是在這酣夢正甜的一瞬間,他口不能言。
稱杆慎重其事地挑起喜帕,肖一用眼神目送那喜帕順着榻邊落在自己的腳旁;他仰頸望着魏尋,眸中氤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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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尋的手指再次滑過肖一面龐上那些熟悉又精致的線條,“但願千秋歲裏,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
他拉起肖一的手走到小案邊,龍鳳紅燭前的酒盅旁放着兩個白瓷的酒杯。
魏尋滿上酒杯,許是因為目盲,許是因為心顫,酒水溢出了杯沿,幽幽地飄了滿室梅香。
仿佛是二人心中早已滿溢的情意。
魏尋将瓷杯遞到肖一手中,淺淺道:“是上次剩下的那半壇。”
一杯合卺交杯,肖一已然垂淚。
魏尋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有心或是無意,魏尋都記得。
他淚目婆娑的丹鳳眼望向魏尋,将眼前的一切揣進眸子裏。
甚至這在一刻,他荒唐地感謝過往一切的苦難,若用那一切交換這一刻,他覺得值得;只是心疼地發現,不知要怎樣對魏尋更好一點。
綢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鴛鴦于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魏尋從懷中掏出那冊肖一之前一直盯着的合婚庚帖放在小案上,在龍鳳雙燭的暖光間,肖一終于看着魏尋緩緩翻開了那本正紅描金的小冊子。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載明鴛譜。
魏尋提筆,摸索着之前叫人做下标記的地方,珍而重之的落筆。
肖一看着婚書最後“乾:”之一字後,魏尋蠅頭小楷書下“魏尋”二字。
他顫抖着從魏尋手中接過毛筆,認認真真卻也拐拐扭扭地在魏尋的名字旁邊那個“坤:”之一字下落筆了三個字——
魏肖一。
我的一切,皆始于你。
“哥哥。”他顫聲喚着魏尋,解下魏尋腰間的錦囊,“我在你之前送我的書裏看到一句話,你寫下來與我可好?”
魏尋聽着肖一帶着哭腔的尾音,吻了吻肖一濕潤的眼角,輕輕道:“好。”
肖一在小案上鋪上紅紙,把毛筆重新交還到魏尋手中,他從背後摟着魏尋,踮腳湊到魏尋的耳邊——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魏尋感受着耳邊的溫熱,筆鋒都跟着有些許淩亂了。
可是肖一并不在意,他拿出剪子小心翼翼地裁下紅紙上魏尋書寫的那一角。
魏尋似乎明白肖一想做什麽,擡手一把扯下了束冠的那一截紅色發帶扔在一旁,墨發如瀑散落。
肖一也擡手拽下他那截束發的破娟,細細地收進袖袋裏。
他剪下自己與魏尋的一縷鬓發,混在一處,從那個精巧的錦囊裏拿出那根紅繩,将二人的頭發綁在一起後,又用剛才裁下的紅紙一角仔細地包上,才重新放回錦囊裏。
他拉着魏尋走到榻邊,将錦囊塞到了枕頭底下,才踮腳吻上了魏尋的唇角。
魏尋微微回身,喘息道:“蠟燭,還沒有吹。”
“不要去了,哥哥。”肖一勾着魏尋的脖頸,“今天我想,就這樣看着你。”
魏尋餘光瞥見屋內的一點昏光,卻在這一刻的心內光芒大盛。
原來無論前路如何晦暗,湖邊那一豆昏光,早已是他生命裏的萬丈光芒。
因為肖一即便只有一只流螢般微弱的光亮,也願用這一生,為他點燈。
他為他明起一世永夜,他為他夜裏點燈續晝。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人能猜到肖一的那些破娟到底是什麽?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出自《詩經·秦風·小戎》·先秦
但願千秋歲裏,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出自《水調歌頭·賀人新娶》【作者】哀長吉·宋
綢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出自《詩經·唐風·綢缪》·先秦
鴛鴦于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出自《詩經·小雅·鴛鴦》·先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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