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賭氣也沒關系
哲思跟小天一起在工作室的辦公室裏看圖紙和模型身上的未完作品,辦公桌上放着咖啡和巧克力零食,哲思的手機響了,就拿着手機看,是安娜發過來問,“賬單收到了沒?心疼了沒?”哲思看了沒有回複。
“你都沒發現辦公室的沙發是你的作品嗎?”
“發現了。”
兩人說的是一款簡易沙發,淡綠色,被設計成梭型,兩端和中間形成一個小弧形,上面帶着淺淺的樹葉的紋理,清新、淡雅、明淨,小天故意強調,“三千多,美金。”
“是嗎?”哲思平靜的問,可見對自己的産品定價并不清楚,“最近徐老身體好嗎?”
“我爺爺那精氣神兒,好着呢,怎麽突然蹦出這麽一句?”
“Just…care about families,還有跟你沒話聊。”
“我脆弱的內心深深的受到了傷害。”
兩人正聊着,哲思的手機就響起來,哲思看一眼號碼就接了電話,聽了一會答應着,“嗯。”繼續聊了一會說,“我還有點事,先不回去了。”挂了電話之後哲思表情有點暗淡,不過也可以說哲思很少有表情明朗的時候,所以看起來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我下午還約了一個公關公司見面談事情,大概要出去兩個小時。”
“OK,我幫你把設計稿對完。”
“夠意思。”小天笑着說,然後就離開了,走之前跟助理交代,“Fancy設計師有什麽事你多幫忙。”
“是。”助理答應着。
哲思對待工作的認真已經超乎一般人,即便不是自己的工作,一旦開始也非常投入,把紙質設計圖和電子版進行對照,雖然不是自己本來的設計專業,但是有同樣的繪畫基礎,哲思能迅速的用彩鉛在紙上畫出修改圖樣,然後再旁邊寫上英文标注,因為對哲思來說,英文比中文更順手,尤其是工作上的專業描述。
安娜和朋友一起聚會,幾位男男女女聚集在較為僻靜的一處舊樓,還是上次那幾個人,又多了一個一男一女,門大敞開着,屋子裏擺放了沙發和臺球桌,二樓裝修得像酒吧一樣,簡直一個不問憂愁的烏托邦。安娜在二樓邊上坐着喝酒,因為房子沒怎麽裝修,連欄杆都沒有,只用珠簾隔起來,安娜把珠簾束起來,坐在二樓的地板上,腿可以垂到樓梯旁邊。安娜看着一樓在打桌球的兩個男生說,“你們不工作嗎?誰家的兒子如此讓人不省心。”
“呦,您費心了。”另一個男生朋友陳彬開玩笑的說。
“我們這不是為了陪你嘛,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是吧?留美小朋友。”
“你不奚落別人能死嗎?”安娜假裝嚴肅的說,然後把喝完的啤酒易拉罐扔到樓下去砸朋友。
剛好成遠回來,把車停在外面,大聲說,“小夥伴們,出來幫忙拿一下菜。”
安娜就從樓上散漫的走下來,還打了陳彬一下,陳彬笑着說,“你那英語水平,四級過了嗎?整天在國外晃蕩你也不怕走丢了。”
“丢了更好,省得聽你廢話。”
“別說賭氣話,丢了我們還得去找你,完了我們也都不會英語,最後全丢了。”
“四海之內皆兄弟啊。”大家邊聊邊閑散的過去拿菜,“行了,咱晚上燒烤呗。”
“必須的,給朕準備木炭。”
“你要燒炭自殺嗎?”
“自殺也拉着你。”
朋友們在一起就是這樣吵吵鬧鬧,安娜回去樓上冰箱裏拿啤酒和飲料,上樓之後看到哲思打來的電話,安娜就接了電話說,“什麽事啊?”
“你在哪?晚餐…有打算了嗎?”
“幹嘛?約我又放我鴿子,不想聽你說話。”
“生氣了?”
“不生氣,我和朋友玩得可開心了。”
“真的嗎?不生氣也好,如果晚上沒安排,我去接你,我們回國後都沒一起吃過飯。”
聽哲思這麽說,安娜就關上冰箱門,把飲料和啤酒放在桌子上,專心的想了一會,哲思這時候也沒說什麽哄安娜的話,兩人就是迷之沉默,成遠上樓來,在樓梯上看見安娜,安娜也看了成遠一眼,然後繼續聽着哲思的電話,雖然哲思沒有甜言蜜語,但是安娜有點被哲思的話和語氣打動了,沉默了一會才問,“你以後還會不會因為別的事爽我的約了?”
“看別的事有多重要。”
“看來我就是不應該理你,今天的事有多重要?你跟我說說啊。”安娜不滿的斥責哲思,哲思不說話,安娜繼續說,“最讨厭你這種人了,就不能暫時放下原則說點好聽的話哄我。”
“我…以後會以你為先,可以嗎?”
“這還差不多,看在你先打電話過來認錯的份上就原諒你了。”安娜雖然刁難哲思,但還是在乎哲思的,挂了電話,之後成遠才走過來溫和卻有點在意的問,“男朋友?”
“不算是。”安娜說着在冰箱旁邊、房間角落的一張打開的沙發床上坐下,香芋色的燈芯絨外套眼色淡雅而浪漫。
“我們也挺久沒見的了,坐下聊會。”成遠說着拿了一罐啤酒去沙發上坐下,“就是帶你出國的那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就那樣。”安娜不在意的說,成遠也不說話,安娜就看向成遠,然後溫和的含笑說,“你別這個表情,好像怎麽回事似的。”成遠靠近安娜,略微向前親吻安娜一下,安娜就向後躲開,成遠順手拉上遮蔽用的床旁邊的簾子,俯身看着安娜,然後解安娜的褲子紐扣,安娜枕在靠枕上發絲有些亂了,看着成遠平靜的說,“被大家看見。”
“外面那些人嗎?比起來…我們就只是朋友嗎?”
安娜沒有回答,想了一下說,“我知道你人挺好的,不過我們都明白不是彼此理想的對象,不然以前就該表白就該在一起過了。”
成遠看了安娜一眼,雖然沒有回答,但是默認安娜說的是有道理的,兩人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但從來都不算是男女朋友關系,上過幾次周圍朋友也不知道的床,成遠是有些喜歡安娜的,但是即便喜歡也沒有說出口。成遠解開安娜的紐扣,用手托着安娜的臀部和自己身體緊貼,兩人既然在這麽沒有遮蔽的地方發生關系,自然都沒有出聲,成遠眼神溫和卻沒有看着安娜,安娜有點遲疑的看了一眼成遠,胸口起伏着,随着兩人身體的融合,一點點露出迷亂的表情。
兩人也是幹淨利落,速戰速決,幾分鐘後就一起拿着飲料下樓,只不過眼神互相對視一下,根本沒有給其他朋友們發現的時間,兩人也表現得在正常不過,沒有一點為難和暴露,成遠就叼着煙說飲料,“沒怎麽冰。”
安娜放下飲料就不在意的說,“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喂,你太過分了。”
“我走了你們不是照樣玩得歡,別裝模作樣了。”安娜含笑傲慢的嗔怪。
“就喜歡你的直白。”朋友笑着說。
安娜會去拿了包就跟大家擺手離開,四月份的天氣就光腿穿熱褲,十足的超模風,上身也只是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休閑風衣,簡單随性卻凸顯出好身材,流蘇包包增加了一點俏皮的柔美,上午和下午穿得都不一樣,買的衣服直接就穿上了,手裏還拎了一個袋子。安娜一個人搭出租車離開,從出租車上下來之後在路邊等着哲思,哲思開車去約定好的地點,把車靠邊停下,安娜就上車了,看哲思一眼,明明已經不生氣了卻不露出笑意,哲思只是平淡的問,“去哪裏?”
“你決定,是你想要贖罪。”
“既然回來北京了,去吃烤鴨嗎?還是麻辣香鍋?”
“建議還不錯,不過晚上吃不容易消化,有沒有清淡一點的。”
“嗯…那換一家,我知道一家餐廳還不錯。”哲思說着就開車過去,兩人在車上沉默了好一會都不說話。兩人去了香山一家有老北京特色的餐廳,屋子裝修都是木頭窗框,但是窗子很大,傍晚的陽光夾雜着山間的景色映入眼中,兩人去了靠近窗邊的包廳,餐廳裏并沒有多少人,哲思看着菜單點了幾道菜,然後擡頭看着安娜。
安娜點完餐之後說,“先上一壺龍井。”
“好,您稍等。”
等服務員走開之後安娜才說,“你今天下午幹什麽去了?我真不是生氣,就問問。”
“幫一個朋友忙。”
“哦,對了,這次回國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整天都看不見人。”
“在準備開一間甜點店。”
“真的嗎?以前好像聽你說過有這個想法,所以你是回來處理這些事,那需要待一陣子吧?”
“其實也沒什麽需要打理的,回國之前就差不多都請人處理好了,不過如果你喜歡,反正也沒什麽事,就多待一段時間。”
安娜這才露出笑容說,“好啊,如果不耽誤你工作的話。”
“還有Vivian要在國內辦個展,這周末可能回來。”
“哦。”安娜馬上不太高興的低下頭,服務生把茶端過來,安娜就自己倒了一杯茶說,“跟我沒什麽關系,而且你媽也不喜歡我。”
“沒有不喜歡你吧?”哲思露出笑容的問。
“算了,不跟你說這事了,你對北京熟嗎?”
“嗯…不是很熟,雖然可能每年都會來,但是去的基本上是一樣的地方。”
“那你對哪裏熟?”
“Paris、Tokyo、NewYork、Washington、Beijing。”
“你很煩哎,能不能拿出點愛國精神。”
“這個…和愛國有關系嗎?不熟就是不熟,但是我蠻喜歡北京的。”
“要說最喜歡北京。”
“雖然不經常待在這,可是在這的回憶都是很美好的。”哲思笑着說。
“是嗎?什麽回憶?”安娜看着哲思試探的問,仿佛想從哲思的回答中得到什麽。
“小時候會過來過春節,過年?是嗎?會拿到紅包,有這個傳統,然後和朋友都玩得蠻開心的,現在回來也會看望長輩,總是會覺得是一種特別的傳統文化的體會。”
“沒有其它的嗎?比如在這裏上學之類的?”
“我沒在國內讀過書。”
安娜看着哲思沉默了一會,然後轉移話題問,“那你知道京劇嗎?”
“知道,我一個朋友的祖父很喜歡,去他家拜訪的時候,如果心情好會表演一段。”
“京劇是國粹,你最喜歡中國的什麽?”
“山水吧,有那種墨在宣紙上暈開的韻味,很素雅的感覺,國外的畫很多強調色彩的張力,或者通過抽象的方式表達一種思維的豐富性,比較極端的典型像是Matisse(亨利馬蒂斯)和Picasso(巴勃羅魯伊斯畢加索),我覺得國畫更寫實更凝練一些,透過行雲流水的畫面可以感受到那種畫家的文人氣質和仙風道骨。”哲思相當認真的陳述了自己的觀點,說是拿出面試藝術學院的态度也不為過。
安娜有點無奈的點頭說,“你說什麽?我基本上聽不懂,我想聽到的只是冰糖葫蘆、煎餅果子,你卻給我上了一節中外美術作品賞析課。”
“我說的哪裏有問題嗎?”哲思有點不解的笑着問。
“沒有。”涼菜和小吃先端上來,兩人就開始吃東西,安娜有點自言自語的說,“朋友們都說我特敗家,你覺得呢?”
“敗家…是什麽意思?”哲思瞥向安娜試探的問。
“就是亂花錢買些沒用的東西。”
“你買了沒用的東西嗎?怎麽看有用沒用?”哲思懵懵懂懂的問。
“比如說買一件衣服我可以穿一天,我偏要買兩件,上午一件下午一件。”
“反正你喜歡穿就好,當時開心就可以了,有這樣一個說法…是嗎?等我有了錢,豆漿買兩碗,喝一碗倒一碗,這樣…我覺得不太好,是浪費,不過衣服都穿了,不是嗎?”
安娜被哲思逗笑了說,“嗯,說得對。”
“你笑什麽?”
“就喜歡看你中文不溜的樣子,覺得特別可愛。”
“我中文很好。”
“你的中文水平是典型的ABC流派,書面用語學的還可以,但是遇到一些習慣語就開始不太懂,來,給姐背誦一首最喜歡的古詩詞。”
“江河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行行行,你還真背上了,這首詩叫什麽來着?《春江花夜月》?”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我隐約記得好像特長,你千萬別把整首背完,我會睡着的。”哲思淡淡笑了不說話,兩人吃晚飯,沿着山坡的下坡路走下去,在路邊看見古香古色的小店,安娜就進去,在裏面看了一下香扇,安娜展開來看,選了一把香扇,然後又看看旁邊的石頭挂墜,哲思只是跟在後面付錢。兩人一起下山的時候,熒熒燈火已經點亮,安娜擺弄着扇子,突然開玩笑的推哲思一下,又開心的笑着過去挽着哲思的手臂說,“纜車現在停運了,不然上到山頂能看見整個京城,我剛來北京的時候,第一次上香山,剛好是傍晚的時候,我就站在山頂那裏,看着整個北京逐漸點亮的燈火,想着‘啊,這就是北京,我一定要在這出人頭地’,估計你不會懂這種感受。”
“什麽感受?那種奮鬥嗎?”
“嗯,你懂嗎?”安娜挽着哲思的手臂,看向哲思問,“含着鑲鑽白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
兩人上了車,穿過這傳說中城市燈火,對于哲思來說,這些可能沒什麽,因為就像安娜說的,哲思的出身使她并不在乎這些,可是對于多少來北京奮鬥的人來說,燈火是那麽迷惘的東西,每次望着它或許心裏翻騰的都是一段段經歷,每盞在夜色中點亮的燈光,都映照着一個孤單的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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