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紀棠趕去拍攝地前, 跟路星辰見了一面。

上次兩人不歡而散，這次的見面多少有些尴尬。

咖啡廳包廂裏，路星辰修長的手指轉動着咖啡杯, 垂着的長睫不時輕擡, 朝紀棠的方向看一眼。

約見是他提出來的, 紀棠也出來了。

可兩人之間那種暧昧感消失了，原本消散的距離感又仿佛高高築起，讓他有些不自在。

他連忙甩掉這種感覺, 抿了抿唇道, “什麽時候進組？”

“後天吧。”

紀棠笑了笑。

然後問, “你那邊怎麽樣，忙麽？”

“還好。”

路星辰頓了頓詢問道，“聽說在珠峰腳下, 我查了一下海拔有五千多，不知道你高反大不大, 有沒有提前做一些措施？”

“有, ”

确定下來的時候, 為了提高抗擊反應的能力，紀棠就開始吃降低高反的藥, 她笑了笑, 安慰道, “劇組那邊也會做相應的措施。”

“那還是要注意身體, ”

路星辰擡眸看過來，“不要太拼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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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棠淡淡應下了。

兩人開始喝各自的咖啡，有心聊什麽話題，但每次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聊什麽。

空氣變得靜谧，兩人陷入沉默。

路星辰咬了咬唇, “對了，你過年……”

紀棠手機忽然響了，打斷了他聲音。

紀棠看一眼，來電顯示林琳，她不好意思道，“我接個電話，公司的。”

“沒事，你接。”

接完電話，紀棠問，“你剛才想說什麽？”

“哦，我是想說你新年，新年大概要在劇組過了吧？”

“對，應該是吧。”

“哦。”

兩人又沉默下去。

紀棠餘光看到路星辰放在桌子上的手蜷了蜷，她提了一口氣道，“你不想問我跟趙西洲到底怎麽回事麽？”

路星辰倏然看過來，瞳眸閃爍着透出些緊張，“你們……”

“我打算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紀棠如實道。

路星辰卻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眸裏閃過一絲受傷，嘴唇動了動，慢慢說道，“是這樣啊，你們畢竟，有過感情。”

“……”

紀棠沒等來想要的答案，原本想解釋的話咽回去，垂眸把手機放回包裏，打算走了。

“回去還得收拾東西，這次環境不一樣，需要收拾的東西有點多，我得先走了。”

路星辰猶猶豫豫地站起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紀棠拎着包走出來，“司機在外面等着。”

最後她笑了一下說道，“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她的身影消失在汽車裏。

汽車啓動，随後融入車流，消失在視野中。

路星辰站在包廂窗前，看着她遠去才想起有很多話想對她說，有很多事想跟她一起做，還有很多疑問想問她，尤其關于趙西洲。

他想告訴她，他不是表面那樣平靜，他心裏燃着一團嫉火，他也不是本來就那麽溫和，他想發脾氣，想兇巴巴地告訴她，她是他的專屬愛人，她不能再愛別人！

可是，他到底說不出來。

紀棠回來，就見門口立着幾個大行李箱，數了數，足足六只。

“我要帶這麽多東西嗎？”

她脫下大衣挂起，換鞋後邊往裏面走邊問道，驚奇的語氣。

李音跑出來笑道，“還不夠呢，”

她解釋，“本來收拾了三個行李箱，但是趙總說不夠，劇組在高原做飯肯定做不熟的，還要給你帶高壓鍋才行，帶了鍋不得帶餐具廚具等等等等，藥品也要足，還有帳篷，咱們之前準備的那個趙總說不行，給你重新換了更專業的一款，暖袋啊之類的都得帶，還有這天越來越冷了，你的衣服……”

“停，”

紀棠打住，“趙西洲來過了？”

李音朝裏面指了指，“不是來過了，是還在呢。”

紀棠走到客廳，見趙西洲正在跟人打包被子。

她問，“你是讓我把家都帶過去？”

趙西洲飛快地擡起頭，“棠，回來了。”

他停下動作，長腿跨來，眼裏帶着笑，“李音說你出去見朋友，有沒有吃飽飯，我給你帶了便當在冰箱裏，不然給你熱一下？”

“……”

紀棠想起跟路星辰喝咖啡的事，頓時提不起一點精神，坐在沙發上随手翻起一本雜志，淡淡道，“不用。”

“是蚝油牛肉。”

趙西洲不留餘力地推薦，單手支在沙發上很自然而然地蹲在她身邊，“你最喜歡吃的蚝油牛肉，等去了劇組說不準十天半個月都吃不到。”

紀棠被他這句話成功勾起饞蟲，點了下頭，“那熱一熱吧。”

“好。”

趙西洲眼裏眯開笑。

趙西洲親自去熱飯，李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鑽在紀棠身邊雙手抱在胸前，無不羨慕道，“小棠，趙總真的好居家哦，進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現在又會賺錢又會做飯、還時時刻刻能守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比較難得哦~”

紀棠眼皮一掀，“你什麽時候被他收買了？”

“沒沒沒，沒有的事。”

李音趕緊走開了。

趙西洲熱好飯，重新盛在一只碗裏才給紀棠端過來，紀棠一勺勺搭配米飯一起吃，味道确實很贊，牛肉滑嫩爽口，蚝香又濃郁，十分下飯——顯然趙西洲用了心。

一個男人用心的時候，好像世界上沒他能辦不到的事。

只是這份用心來得好遲。

紀棠突然索然無味，吃了一半放下勺子，“飽了。”

趙西洲接過碗，給她拿了杯果汁解膩，詢問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太好吃？你提點意見，我可以下次改進。”

紀棠淡淡道，“還好，挺好的。”

她雖然依舊冷淡，趙西洲卻總能毫不猶豫接下話，“果汁嘗着怎麽樣？最新上市的贛南臍橙，果肉很新鮮，我加了一點蜂蜜。”

見他目光閃爍着期待，紀棠仔細品嘗了下，“嗯挺好。”

趙西洲眉角眼梢都染上笑意，忽然道，“我還會做小點心。”

“……哦？”

“比方土豆餅、香蕉酥、山楂糕，香芒雙皮奶這種相對簡單的小甜點，我都做的……嗯，得心應手。”

“嗯”的時候他很肯定，但說到“得心應手”的時候卻腼腆地笑了一下，紀棠注意到他在一下一下□□着修長的手指，仿佛有些緊張。

她瞥開眼，心裏不以為然，随口道，“是嗎？”

趙西洲立馬接話道，“真的，不信下次做給你吃。對了，你今天不是跟朋友在外面見面麽，其實以後可以在家裏，我可以拿小點心幫你招待。”

原來他拐彎抹角半天，是惦記她跟誰見面。

紀棠挑了下眉，故意道，“這樣也好，跟對方在家裏□□做的事情也比較方便一些。”

趙西洲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紀棠過兩日飛往珠峰腳下一個縣城，在那裏跟劇組的大部隊彙合，并參加開機儀式。

但她到底還是小看了自己對高原的反應。

縣城平均海拔在五千米。

紀棠一開始還只有些昏沉，不太舒服，結果沒兩天頭疼發燒腹瀉接踵而至，等到了珠峰腳下更甚，頻繁吸氧都沒作用。

她只帶了李音，沒想到李音比她還嚴重，第二天就倒下了，紀棠當機立斷，叫人送她去了市裏。

林琳那邊得再派人過來，但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人。

劇組這邊同樣大半人員适應不良，但一旦開機，拍攝沒法耽誤，每個人除非站不起來，都得死撐着。

于是大部分人在工作的間隙拼命吸氧續命。

紀棠作為主演，更得克服困難，幸好《絕地海拔》男主演是周宇軒，他從前在高原拍過戲，加上身體狀态好，很快适應後，一面鼓勵紀棠放松心情，一面叫自己助理能照顧多少就照顧多少。

《絕地海拔》講述的是國內最早一批探險隊攀登珠峰的故事，服裝具有年代性，設備也不先進，加上連日降雪，劇組人員不僅要克服高原反應，還要克服寒冷。

劇組搭建的簡易房只禦風不禦寒，紀棠平時就在自己帳篷裏休息，睡袋有溫度，她不至于受冷，只高反厲害，讓她一口飯也吃不下去，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下去。

劇組擔心出事，也做了不少措施，讓演員們拍完自己的戲份就趕緊下山休息調整。

饒是如此，紀棠也體力不支，好幾次被擡着下山，一個禮拜內，導演也病倒了，一個女配更是連夜離開片場，直接退出了劇組。

“加把勁，拍完這條就OK了！咱們今兒晚上吃羊肉湯，專門從山下運上來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制片跑過來一個一個鼓勵着，到了紀棠身邊蹲下來替她擋着風，邊問，“小紀，你有沒有輸葡萄糖？”

一股寒風嗖嗖刮來，制片上半身差點撲倒，風掠過紀棠露出的臉上，跟刀子刮過一樣，她低下頭咳了兩聲，臉埋進圍巾裏，聲音嗡嗡的，“輸了，好像不太管用……”

正說着，卡車輪胎碾壓雪地的聲音傳來，有人問，“羊肉湯來了？”

“啊，真的嗎？”

劇組人員打起精神望向極寒天氣裏霧蒙蒙的遠處，不一會兒後一輛卡車顯出了車頭，近了，更近了，人們一窩蜂圍了上去。

“我過去看看。”

制片朝紀棠打了聲招呼，向那邊走去，他前腳走，周玉軒後腳就來了，穿着棉衣棉褲，戴着棉帽，裹着一件裏子是羊絨的軍大衣，手裏端着一只保溫杯，一屁股坐在紀棠身邊，給杯蓋倒了一點水遞過來，“來，喝點熱水。”

紀棠湊過來喝了兩口。

“周老師，辛苦你了。”

這幾天多虧他分心照顧她，不然她撐不下去。

周玉軒笑笑，問她，“怎麽不回帳篷裏歇着，你不能再受凍了，不然生病就得跟導演一樣去住院了。”

紀棠提起精神應道，“腦子暈。”

外面寒風吹着還有點精神。

周玉軒看她沒說兩句話就喘不上氣，趕緊叫她吸幾口氧。

紀棠才好受點，有人跑過來說，“紀老師，趙總來了，過來探您的班，人在那邊呢，剛下車，還給咱們帶了不少物資，新鮮水果！”

紀棠順着對方手指看過去，就見人群之中，皚皚白雪下，一個挺拔颀長的身影正朝自己這邊看過來。

她說不上來什麽感受，就是眼睛突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

胸腔間猛然迸發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