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兩人坐在我家沙發上。

如果不是楚忘提前告知,我絕對想不到他們兩是機器人。一個是女孩,相貌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瓜子臉、大眼睛、白皮膚,白衣紅褲,跟洋娃娃一樣可愛。據說她是五人組年紀最小的一個,卻是性格最偏執殘忍的一個——她叫Cruel——阿庫。昨天控制清瑩的就是她!

此刻她坐在那裏,恨恨的看着我們,我想如果不是旁邊的男人給他下過的命令,她一定撲上來對我們大打出手。

旁邊的男人是阿瓦——Vacant,五人組的領袖,最偉大的機器人戰士。可是他的長相實在……他身材高挑精瘦,白皙的臉龐上是狹長的鳳眼波光流轉、高挑的鼻梁和嫣紅的嘴唇過于美麗。他坐在哪裏,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們。尤其是注視了我半天,從他眼裏,看不出恨意或者其他。

“楚,我們又見面了。”他開口。

“另外兩個人呢?”展斬問道。

阿瓦鄙視的看了展斬一眼,目光回到楚忘身上,笑得越發冰冷:“楚,你應該明白,勝負的關鍵在我們倆身上。”

楚忘沒有出聲,我立刻知道,局面正如阿瓦所說的那般糟糕。

“一向聰明如你,居然這麽容易就中彈。我猜我要感謝易小姐。”阿瓦長腿交疊,悠閑地靠在沙發上, “你自己選吧,讓我們帶走她,或者我們重傷之後殺了你們,再帶走她。我這個人很小氣,易景陽的母親不值得我的手下徒送性命。”

阿瓦還是有點忌憚楚忘吧,否則幹嘛不直接出手?又或者他也不願意看到兩敗俱傷的結果?

展斬和白幻姿都不作聲了,楚忘沒有看我。

屋內死一般的安靜。

過了好一陣,楚望說:“如你所願。”

如他所願……是的,我橫豎不過一死,但這樣至少可以保全他們三人的性命。這是理智的選擇。

很奇怪,我居然一點都不怕。看着楚忘沉默的表情,展斬白幻姿眼中的愧疚,我忽然覺得內心很安定。

我擡頭看着楚忘,笑着說:“我後悔了。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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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忘表情震驚的盯着我。他知道我的意思,那天,就算只是一時的歡愉,我也應該接受他的——那是我們共同的回憶。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忽而低下頭,冰冷的雙手捧起我的臉龐,同樣冰冷的唇輕吻上我的臉頰。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身子一顫,立刻平靜下來掩飾自己的驚訝。又是一個吻!你的吻,能夠解毒,能夠催眠,也能讓我瘋狂。而這個吻,又有什麽特殊作用呢?

他吻我的時候,旁的人都沒有做聲,甚至阿瓦和阿庫。我跟着阿瓦他們出門、上車。背後一直有一雙灼熱的視線跟随。

我忽然覺得值得。

——分隔線——

這是朝陽區一套普通的公寓。三居室,還是頂樓。阿瓦将我帶進最大的房間,他們四個人就站在我面前。

五人組只剩下四個。首領阿瓦、少女阿庫,以及在鹿港小鎮企圖劫持我的高胖男子阿民和高瘦男子阿塞。

阿瓦盯着我不說話,大家也都不做聲。人之将死,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你們動手吧!”我聲音響亮,“人死有輕如鴻毛重于泰山!你們這些企圖颠覆人類社會的敗類,一定會獲得懲罰。”

腦海裏,閃過楚忘的樣子。在這一刻,我想的人是他。

“易小姐,看來你有些誤會。”阿瓦冷笑着,走近兩步,距我不到30厘米。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我道,“怎麽易景陽那個敗類還假裝起正義的一方了?”

“噢噢噢?”我說,“難道你們正義?你們正義還要對我下手?”

“無知婦人!不跟你計較!”阿瓦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解決完你後,我們馬上可以回2026了。”

“你們打算怎麽解決我?”

“割除你的部分器官。讓你終生不能以任何形式受孕。”

我這時才真實的感到了恐懼。

阿瓦示意他們三人離開房間。他讓我躺在床上。為保住性命,我不敢反抗。

阿瓦舉着一只針管,一只腿站立,一只腿跪在床上。因為靠得近,他及肩的長發甚至拂過我的臉頰,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酥麻。

“我先給你打一針麻醉。”他彈了彈針管,“抱歉,因為穿越時空,只能用這個年代的器械給你動手術。不過你放心,我是臨床醫學博士,這樣的手術是小Case。不會痛的。”

我的身子僵得像塊木頭。

“乖,放松。”他身子又弓上來一些,拍拍我的肩膀。

“你很好看。”我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真的,你看起來跟普通人沒有一點不同。”

他皺眉。

“你別介意,你做你的事情就好。我只是來講話分散自己注意力。”我說,“我其實挺怕痛的。雖然你說不痛。但是我知道麻藥過去之後,就會很痛的。”

他還是皺着眉,我說:“你居然還會皺眉?二十年後的科技真發達。其實我是個特別容易高興的人,就算你們讓我殘疾了。我也一定不會對生活絕望的。我将來一定找一個大帥哥,高高興興生活一輩子。就算沒有孩子,也沒有關系!”

他把針頭刺向我的手腕皮膚……

沒有預料中的昏迷。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針頭,金屬針頭在接觸到我皮膚的瞬間變黑、溶化……他的手上,整個針管也已經溶化掉,他迅速将殘留的一點針管扔在地上!

“該死!”他臉色頓時很難看,“楚忘居然不惜喝下劇毒,在你身上下毒!”

“你說什麽?”我大驚。心裏卻明白了,臨走時那個吻有毒!我腦海裏閃過那天清晨,他将一瓶藍色液體一飲而盡的畫面。

那是劇毒麽?他早就做好這種打算了?

“易小姐,恐怕你的手術要推遲了!”他迅速恢複平靜,“楚忘這家夥不要命了,居然把如此劇毒的毒素喝下去。我需要半天時間研制出解毒配方。”他大步朝門外走去。

“等一下!”我連忙喊道,“他會怎麽樣?”

“他?”阿瓦冷笑一聲,“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命活下去!”

我坐起來,他打開門,卻見一個身影堵在門口——是阿庫。

“老大,出什麽事了?”

“有點小麻煩。她身上有毒。我得配出解藥,才能給她動手術。”

“何必那麽麻煩?為什麽不殺了她?”阿庫說話很慢,像是在背書,帶給人異樣的恐懼感。

“……”阿瓦似在考慮這個建議。我只覺得勁風撲來,眼前一花。等我回過神,一個冰涼的硬物抵住了我的太陽穴。

那是手槍。

阿庫站在床邊,側身對着我。她的手伸得筆直,穩穩的槍對着我的太陽穴。她有一張那麽可愛的臉,像洋娃娃一樣。此刻她的大眼睛裏是孩童般好奇和興奮的神色,仿佛在說:“打開你的腦袋,讓我看看裏面是什麽。”

我腦海裏一片空白,全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我只聽見發自胸腔的心跳聲。

這個安靜的狀态維持了2秒鐘。

“放下!”阿瓦沉聲道。

“不!”阿庫道,“殺了她有什麽關系?她兒子殺了我們那麽多機器人!”

“阿庫!”阿瓦聲音冰冷,走過來,在她手臂上狠狠一拍,她的槍跌落在地上,我渾身一松,一下子癱在床上。

他說:“她什麽也不知道。阿庫,你忘了教官對我們的教導了嗎?”

阿庫沉默了,撿起槍,背對着我們走出去。

阿瓦也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你還挺鎮定,不愧是易景陽的母親。”

阿瓦走到門外,那個高胖的男子——阿塞走了進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替看守。

我在床上不想動,半天時間,可是楚忘要一天時間恢複。

而且他不僅中了阿瓦的毒,還給自己下了毒。

——分隔線——

夜色漸濃。阿塞坐在我對面,瞪着眼看着我。我幹脆也瞪着他,過了一陣,他竟然笑了笑,笑容竟有幾分親和。

我不禁開口道:“你也是機器人?”

他微微一怔,笑道:“是呀,我是最明顯的一個。”

我看着他,不知道“最明顯”是什麽意思。

他笑笑,挽起袖子。我這才看到他的“手臂”都是金屬制成,他的衣服下,是全金屬的軀體。他的“左手”有一把沖鋒槍鑲在手臂下方,只要擡起手就可以發射,而“右手”的手指是一排鋼針,有隐隐的綠色,看來有毒。

這是我迄今為止看到的最像機器人的機器人。我忍不住問道:“你是改裝的嗎?”話一出口,立刻感覺不妥。不過他依然面帶笑容,低聲道:“不是改裝。我是完全的機器人。”

我忽然可憐起這機器人來:“機器人也挺好啊!你看你全身都是武器,人類的力量多麽薄弱啊!”他展顏一笑,道:“不錯。我雖然是機器人中看起來最原始的一個,但攻擊力是最強的!”

我道:“二十年後的科技這麽發達啊,居然已經有這麽智能的機器人!”

他道:“我們是完全的機器人,我們所有的行動靠腦部的芯片控制,體內全是金屬。智能程度也接近人類,甚至還超過人類智商水平,但是另一種……”

“咕嚕嚕……”我肚餓叫聲非常響亮,他的話音嘎然而止,我臉紅了。

“你餓了?”他笑看着我,像一位善良的長者。

我點點頭:“能給我點吃的嗎?還有水。”

他有些為難:“屋裏沒有吃的。”

“求你了。”我實在口幹的厲害,“我已經一天沒吃沒喝了。”

他想了想,咬咬牙道:“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吧。這屋裏沒吃的,我們都不用吃東西,我們只需要充電。”

我感動道:“随便!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不會!”他朝門外走去,突然又停下道,“其實你是無辜受牽連,失去生育能力,我們也很抱歉!”

看着他離去的腳步,我忽然有錯覺,他們并不是壞人……不,不是壞機器人。如果他們不堅持要切除我的“某些器官”,我想我不會讨厭他們。

楚忘篤定阿瓦沒有來到2006年,所以輕敵,讓我被劫走;

而阿瓦亦對自己的毒非常自信,而楚忘也說過要一天才能解毒,所以在來的路上,阿瓦他們只把我身上其他地方藏着的五個跟蹤器搜出來,而耳後那個最尖端的追蹤器,卻偏偏漏掉了。

我聽到了阿塞在客廳講電話給我叫外賣的聲音。

十分鐘過去了,便當還沒有來,阿瓦卻推門而入,坐在床邊上看着我。

“阿塞很單純。”他嘴角勾起笑容,“剛才堅持要給你叫外賣。”

“你們沒有餓壞我的理由。”

“我們也沒有喂飽你的理由。”他冷冷地笑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們不想妄傷人命,一個手雷炸死你便一了百了,你縱然全身是毒也抵不過炸彈!不過也沒關系。黑耀組一向不濫殺無辜。何況楚忘要一天時間才能恢複,他們來了也是送死!”

我不願意去想這個可能。看着他冷漠的臉,我忽然道:“你叫Vacant,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他沒料到我如此快的轉移話題,驚訝地看着我,臉上竟閃過一絲恍惚神色,不過轉眼恢複平靜,他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我,“一個機器人的名字有什麽好追究的?”

Vacant,語意“空白”啊。我鼓起勇氣說:“機器人……沒有感情的是嗎?”

他萬沒料到我會這麽問,瞪大眼看着我。而我也坦然看着他。

良久,他移開目光,淡淡道:“從來沒人關心過機器人的感情。我們不會難過,不會愛人和恨人。”

他似在自言自語:“我給自己取名Vacant,因為我老覺得我的腦子是空白的,因為我的腦子就是一塊芯片。”他臉上泛起驕傲的神色:“2026年最先進的一塊芯片,在我的腦中。”

我怔怔的看着他,空白嗎……

“還有一個小時,解藥就能配好。”他不再看我,又恢複了之前那個自信陰狠的阿瓦。

此時屋外門鈴響起,他迅速抽出腰間的沖鋒槍,往客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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