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公主抱
一旁的柳羅衣和柳玟裳見着此場景,都愣住了,一個連忙過去扶柳儒,一個趕快伸手扶尉遲離。
“公主,你這是幹什麽?”柳羅衣在尉遲離耳邊問。
柳儒是個實在人,他睜大眼睛看了看尉遲離,突然長嘆一聲,便要俯身下去,似乎要磕頭,尉遲離見狀,來不及和柳羅衣回話,忙伸手扶住他,連連道:“使不得!”
二人一時間僵持不下。
“爹,您先起來,公主膽子小,受不得您這一拜。”柳羅衣急忙道。
“對對對對……”尉遲離點頭。
柳儒看了看柳羅衣,又看了看一臉驚恐的尉遲離,終于還是站起身來,上前攙扶:“我實在是不知如何感謝公主,公主對我柳家有如此大恩,實在是……”
“柳大人不必如此,我同小,同柳羅衣關系極好,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不必言謝。”尉遲離見他起來了,這才敢站起身,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尉遲離聽到了柳羅衣在她身後的輕笑聲,不由得回頭沖她皺了皺眉頭,柳羅衣這才正色,走到柳儒身邊,輕輕攙扶住他,柔聲道:“爹爹,你在天牢那種地方,那裏潮濕陰暗,定是受了很多苦,我們先進屋裏說。”
柳儒看着柳羅衣的眼神滿是慈愛,還有一絲擔憂,他用袖子慢慢擦掉了眼角的潮濕,笑道:“好,許久不見,爹爹的羅衣出落成大姑娘了,爹爹卻老了。”
柳羅衣被他一句話又惹出了眼淚,她低頭擦着,沒有說話。
“爹,您不看看玟裳,如今多強壯。”柳玟裳适時地跳出來,撩起袖子露出曬黑了一層的手臂,興奮地彎了彎。
“好,好小子!”柳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尉遲公主,請。”柳儒一伸手,尉遲離沖他點了點頭,随他進了屋中落座。
有婢女來上了茶,尉遲離拿起來喝了一口,然後眼帶笑意地看着柳玟裳像個話痨一樣沖着柳儒說這說那,她又将目光轉向柳羅衣,只見她正坐得筆直,看着柳儒。
尉遲離突然記起,柳儒對柳羅衣雖然疼愛,但是管教應當是比較嚴厲的,不然也不會讓她這麽多年都不怎麽出門。如今看着柳羅衣在柳儒面前的局促,正好印證了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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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柳羅衣太過懂事的緣故吧,不争寵不撒嬌,對什麽都不争不搶。
“這些日子,我這一雙兒女在公主那裏住着實在是叨擾了,一定給公主帶去了許多麻煩。玟裳,羅衣,還不快謝過公主這些日子的照顧。”柳儒突然道。
尉遲離連忙一伸手:“不必多謝。”
她心裏明白,柳儒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将這一雙兒女要回去了,雖然他這話再正常不過,但聽在尉遲離耳中,還是讓她有些郁悶。
小柳兒若是回了柳府,那見面可就難了,更別提帶她回北域。
尉遲離看了看柳羅衣,猶豫了一下,想要将此事向柳儒說清,但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最終還是暫時放棄。
而柳羅衣也看着尉遲離,她一雙手隐藏着袖子裏,自己将自己的皮膚捏得通紅,又過了一會兒,她見尉遲離沒有說話的意思,眼眸中的光漸漸黯淡下來。
手也松開了。
屋中的氣氛不知為何,一時冷了下來,柳儒也察覺了些許不對,他看了看柳羅衣,突然道:“羅衣,你同玟裳去将爹爹存在後院的好酒取來,我要敬尉遲公主一杯。”
“是。”柳羅衣溫順地應了,然後同柳玟裳走了出去,在出門之前,她偷偷地回頭看了尉遲離一眼,然後垂下了雙眸。
為什麽她總是覺得,自己無論怎麽努力,都夠不到她呢。
尉遲離當然不知道柳羅衣心裏在想什麽,她看着柳儒,知道他這是在支開柳羅衣和柳玟裳,定是有什麽話要說。
果不其然,柳儒突然嘆了口氣,張開口,又合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柳大人有話請講,無礙的。”尉遲離說。
“公主,對當年的事,了解多少?”柳儒問,他的表情十分嚴肅。
尉遲離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我同小柳兒發現了柳大人床下的東西,所以基本了解一些,但是對于柳大人到底為何被牽扯其中,以及柳大人和周大人之間的關系,并不十分清楚。”
柳儒了然地點點頭,嘆了口氣,沉聲道:“我同周青,已經是舊話了。我們年輕之時便同在府學,我幼時家道中落,能上府學還多虧了父輩友人幫助。那時因為同窗之誼,周青幫我甚多,于是我便同他義結金蘭,情同手足。但是後來,萋萋同我說,她發現了周青的秘密,便是我信中所寫那些,但我太過于相信這份情誼,一直不肯,或者不敢相信。”
柳儒說到這裏,眼角滲出淚來,眼眶通紅,語氣也有了變化。
“再後來,萋萋生下玟裳,生産那日突然出了狀況,難産出血,叫了多少個大夫來都無用,我眼睜睜看着她……”柳儒哽咽了,一個大男兒數次落淚,尉遲離聽着也心酸,忙拿出手帕遞給他。
柳儒沖她笑笑,接過手帕,又道:“至此之後,我便一直以為萋萋是因難産而死,直到有一次,我無意之中發現了真相,原是當年那個産婆被人買通,故意害死了萋萋。萋萋此人生性善良,從未同人結仇,故而我才意識到,萋萋說的是真的,周青真的是那通敵賣國之人,但當年那産婆也被害而死,我苦于找不到證據,便只能暫時忍氣吞聲,同周青疏了來往。打算裝作并不知道此事,待一雙兒女有了歸宿,再為萋萋報仇。”
“無奈周青此人善于隐忍又心狠手辣,他早已對我起了疑心,只是一直未曾動我,正巧那時皇上徹查細作,周青已經不能容忍有我這樣一個知情人存在,便指揮那個細作陷害與我,我百口莫辯,又怕他對羅衣和玟裳下手,只能在被捉之前,哀求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他們。”柳儒說完,便像是脫力了一般,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大聲咳嗽起來。
尉遲離聽着,心中也十分難受,她默默為柳儒遞上茶水。
這樣說來便有了解釋,為何周青派出的人,全部都是在針對她,而堅決不動柳羅衣。
此人确實心狠手辣,老謀深算,但還算顧念舊情和講信用。
“抱歉,讓公主見笑了。”柳儒喝了口茶水,帶着歉意道。
尉遲離搖搖頭,她想了想,開口試探:“那皇上和夫人……”
柳儒眼神一變,下意識地看向了柳羅衣離去的方向,然後說:“那都是舊事了,不提也罷。”
“那,柳羅衣和夫人,是不是長得十分相似?不瞞您說,我方才在外面正巧碰上了皇上,所以在想,皇上是不是,同您說了什麽?”尉遲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逼近他問。
只見柳儒聞言,攥緊了雙手,過了會兒,緩緩點了點頭。
“我有個提議,不如,讓柳羅衣,同我回北域。”尉遲離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說。
柳儒突然皺眉看向尉遲離,眼神突然變得如同刀子一般鋒利,不過馬上便和緩下來,然後搖了搖頭:“公主已經幫了我們甚多,便不勞煩公主了。羅衣已經到了年齡,早該尋一門好親事,也可讓我不再擔心。”
“況且……”柳儒說着,看向尉遲離。
尉遲離心裏咯噔一下,心頓時沉到了谷底,看來柳儒知道,那細作是北域的人,那麽周青,也應當來自北域。
看這樣子,這位柳儒柳大人雖然嘴上說着感激,但其實并不打算讓自家女兒同她混在一起。
而且尋一門親事?尉遲離将這話在心裏品了品,想撞牆的心都有了,看來沈颢确實同柳儒說了些什麽,所以柳儒才這麽急着想要為柳羅衣尋個好人家。
若是那樣,她該如何?
柳儒突然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道:“這屋中剛收拾完,還有些氣味,總坐着不好,尉遲公主,我們不如到外面走走,好過一直悶着。”
尉遲離幹巴巴地笑了笑,沒什麽心情,但也只能跟着他出去。
來到院落裏,正好迎面撞見走回來的柳羅衣和柳玟裳,柳玟裳大聲道:“爹爹,後院空蕩蕩的,哪有什麽好酒,老鼠倒是有不少!”
“哦,那大概是爹爹記錯了。”柳儒笑道。
柳羅衣慢慢走過來,去看尉遲離的眼睛,尉遲離沖她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柳羅衣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坐上了一旁的秋千,對柳玟裳道:“玟裳,推我。”
“阿姐,那秋千都多久沒坐人了,萬一壞了怎麽辦?”柳玟裳走上前,仔細看那繩子。
“沒事,推我,越高越好。”柳羅衣說着,眼神冷淡,似乎并不太開心。
柳玟裳也看出了她心情不佳,于是撓了撓頭,也不違抗她,伸手便推了起來,柳羅衣坐在秋千上來回飄蕩着,衣角在風中翩跹,衣袂鼓起,像一只随風的白蝶。
柳儒見狀,滿眼都是擔心,他沉下聲音,嚴肅道:“羅衣,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一般,還不快下來。若是摔了,爹爹可救不了你!”
柳羅衣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卻在飛到最高處的時候松了手,她閉上眼睛,聽着耳邊的風聲,忍着不叫出聲來。
一旁的柳玟裳和柳儒則吓得差點失了魂,叫出了聲,但是卻來不及上前,眼看着柳羅衣就飛到了半空,往下摔落。
但其實柳羅衣心裏卻并沒有多少害怕。
果然,同她料想的一般,她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尉遲離眼疾手快地竄了出去,一把将她抱住,緩緩落了地。
她雙手在她身下,将她打橫抱着,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出奇得相配。
尉遲離吓得心髒差點蹦出來,她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劈頭蓋臉怒道:“你瘋了?不怕萬一我接不住你,摔了怎麽辦?不要命了?”
“你在,我不怕。”柳羅衣說,她定定地看着尉遲離,眼神清澈,又倔強。
尉遲離卻愣住了。
小柳兒啊小柳兒,她該說她什麽好,細膩,大膽,還是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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