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現在天色尚早,天邊剛泛起一絲魚肚白。

皖南書院裏的一間間學屋裏,已經混雜着各種翻書找物和學子的嘈雜聲。

一月一次的月考終于到了。

雲容在學屋裏坐的端端正正,旁邊的侍從幫他把需要考試的一應事物通通收拾好,便朝書案小幾上擺放一會兒要用的紙墨筆硯。

坐在他身前的周渙之緊張的直搓手,回頭看着雲容不慌不忙的模樣,頗為羨慕,“容哥兒,要是哪天我能如你這般淡然自若就好了。”

側面的蘇玉青轉過頭來譏諷道:“別人淡然自若那是胸中有墨,至于你?呵,自個兒什麽能力心裏還沒個底兒嗎?”

看着他倆又要吵起來,雲容回了句,“第一堂考算數,你們還有這閑工夫在這兒扯嘴皮子。”

“算數?不是考文章解意嗎?又改了?”

周渙之感覺自己頭皮都快炸了,這十來天一直被算數給折磨着。偏還都是大早上,一來就來一上午,絲毫不帶停歇的。

雲容看着他整個人都快爆發了,忍不住出言安慰道:“重點不是已經給你劃過了嗎?給你出的題也都解了的,這次總不會得個丁等。”

“這能一樣嗎?我想着等這門考完了還有機會溫習它,昨個兒晚上壓根沒怎麽看,盡去看四書去了。”

瞧着周渙之都快哭了,雲容默默的收回原來對他好運氣的評價。

照着此番看來,他大概也是個運氣沒個定性的,現在輪到他運氣差了。

皖南書院月考要把所教科目一一考過,值得一提的是,它考試安排并不固定,沒有一個确切的考核科目時間。

也就是說,在考試前日,書院院長與夫子臨時商議,來決定應該考核哪些科目,跟讀書時間一樣,一日兩科。

這樣既可以考察學子的應變能力,又可以一定程度上的防止作弊,可謂是極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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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于書院和夫子們來說是極好的,但對于需要考核的學子來說卻是極差的。

因為不知道具體考核科目,也就沒針對性的準備。

月考就得要全方位的複習,這對許多學子來說是一項浩大工程。

最令人擔憂的即是一來就考上自己的弱勢科目,那這一日的考核非崩不可。

昨日書院盛傳今日考核第一科是文章解意,哪知道根本不是。

雲容知道今日開考是算數,那也是因為他是算數老師李夫子的得意門生。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早就知曉,他也就是今日來學屋路上碰到了李夫子,得了他一句“早上好好考”了解到的。

得知周渙之的情況,雲容無奈道:“都跟你說了別信謠言,非得随大流去做。讓你每晚都得抽時間來看算數你不聽?”

周渙之在算數上本來就沒什麽天賦,更何況他平日裏還懶散。哪能幾日功夫就把他給扭過來?

雲容這幾日都是給他最基礎的習題練習,讓他把知識強記硬塞進腦子裏。

這生硬的東西哪能斷?必須每日溫習。

想到這,雲容嘆了口氣,“我給你口述口述,幫你回憶一下。”

現在再給他默寫知識點明顯來不及,眼見着只有小半個時辰,雲容也就只能想到這法子挽救一下他。

周渙之感覺雲容此刻身上都散發着金光,像是天上的神佛派來拯救他的,他連連點頭,“你說你說,我聽着。”

蘇玉青剛才雖嘲諷了周渙之,但現在也在一邊幫忙補充着知識點。

随着外面的鐘響,李夫子邁進了書屋,後頭跟了個抱着一摞試題紙的侍從。

他擡眼掃了掃衆人,再看到雲容時神色明顯緩和,随後囑咐考試規則。

這些話每回月考大考都少不了,不外乎是些“遵守紀律,嚴謹作弊”之類的話語。

在李夫子絮叨的空擋,侍從把試題發到學子案幾上。

雲容拿起來看了看,這些題對于他來說不算難。可以說除了數比較大外,幾乎沒什麽難度。

當然,這都得益于現代的教學。

畢竟雲容當年可是代表一省參加過全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學霸,古代的算術對他來說不算困難。

過了一個時辰,雲容翻看着幾張試卷,确認答案無誤後,便到前面交卷。

李夫子接過試卷,問道:“都答好了?”因為考試,雲容不變多言,便點點頭。

李夫子滿意的笑了笑,擺擺手示意雲容可以出去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才陸陸續續有學子踏出學屋,他們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讨論着今天題的難度和答案。

雲容坐在學屋對面的小亭子裏等蘇玉青他們。

周渙之率先跑出來,一臉菜色。

“可折磨死我了。不管,今日我受了罪,可一定要去吃頓好的,那學院食堂我是不去的。”然後就盯着雲容,看着他惡狠狠道:“今兒個你請客。”

雲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麽就我請客了?還有,你這是什麽眼神?趕緊給我收收。礙眼的緊。”

周渙之跳腳,“還不是怪你,今日本來狀态就不好,你還提前交卷,我,我難受。總之你得負全責。”

“我哪次沒提前走?難不成考試完了我在那兒幹坐着?”

雲容看着他,撇了撇嘴,“早上還幫着你記知識來着,這才多久功夫,你就給忘了?”

正在周渙之被怼得啞口無言時,蘇玉青出來了。看着兩位好友,蘇玉青緩緩吐了口氣,“總算是考完了。”

感受到氣氛的尴尬,他差異道:“這麽了?你們。”

以防被蘇玉青說嘴,周渙之讪笑道,“也沒什麽,就是我惹了容哥兒不快。”

他走到雲容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服了軟,“容哥兒,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他這态度才剛軟下來,下面又開始爆發,聲音都突然拔高,加大了一號,“都怪那該死的算數,我算是想明白了,它壓根就是在與我作怪,以後有它沒我,有我沒它。”

聽到周渙之又開始說胡話,什麽“有它沒我”都出來了。

雲容不禁輕笑出聲。怎麽說他現實年齡都比周渙之大了不少,哪有這麽容易生氣。

不過是跟他們待的久了,自己也就真染上了少年脾性。可見人是會傳染的。

蘇玉青也在一旁笑着周渙之,“算數會不會消失我不知道,但在你有生之年它不會消失這我是知道的。有它沒你,那你不得人間蒸發?”

說着憐愛般的看了看周渙之,“說話要過腦子,以後多注意點。”

周渙之,“……”

雲容和蘇玉青對視一眼,一起走出了亭子。後面的周渙之看他們走路了,喊道:“哎,你們去哪兒?”

雲容,“不是說要去吃頓好的?”接着轉過身子,眼神示意他趕快跟上。

望江樓內,正值飯點,樓裏人聲鼎沸。

小二端着食客點好的菜品,在大廳裏來回穿梭。那一疊一疊的菜式,隔着大老遠也能聞到飄香。

雲容剛踏進樓內,周渙之就對着空氣深吸了一口,“啊,好香。”

“瞧你那點出息。”

周渙之看蘇玉青又開始噴他,委屈的癟癟嘴,“哪兒沒出息了?考試消磨了我不少精力,還不許別人喊餓了。”

雲容見他是餓壞了,朝一旁的侍從問了句,“樓上可還有位置?”

大廳裏人多嘈雜,去包間無疑是較好的選擇。

侍從聽到雲容問他,看着這幾個小公子都長相出衆,衣着不凡,顯然是非富即貴。也不敢耽擱,急忙跑到掌櫃那裏去詢問樓上可有包間。

也算是他們運氣好,樓上剛好有一桌客人吃完,只需稍等片刻,待下人收拾收拾也就可以入座了。

他們幾個上了二樓,侍從收拾好了碗筷,打掃幹淨了包間便把他們迎了進去。

等點完了一應吃食,雲容想了想前幾日答應父母的話,開口道:“玉青不是前個兒提過想去踏青嗎?”

蘇玉青點點頭,“是提過。正好月考結束我們也去松快松快。”

本來在等着飯菜的周渙之也來了精神,“這個好,找個好地兒,必須得去浪浪。”

說話的功夫菜便被盛了上來。

“今日望江樓的效率好高,就這麽會兒功夫菜就好了。”

蘇玉青也啧啧稱奇,“興許是知道你餓了?”

小二們默不作聲,放下菜盤子道了聲“請慢用”,退下了。

周渙之馬上扒拉着米飯,一邊吃還不忘一邊問,“那我們今日便決定個地方,省得放了假還得花時間去想。啊,到時去玩點什麽好呢?我得好好想想。”

雲容看他興高采烈的模樣,這都快陷進踏青的幻想裏去了。

不過沒法子,只能打擊他道,“這次我是去不了了。”

蘇玉青挑眉,“怎地了?可是有事兒?”

旁邊的周渙之停了嘴,沒再對飯食下口,直直盯着他,看那表情是不給個章程不行。

雲容扯了扯嘴角,讪笑道:“這次假期,我得陪着我大姐姐。”

“雲家姐姐?雖說你是她胞弟,但男女有別,這有甚好作陪的?”

周渙之拿筷子點了點碗,“該不是你胡亂拿了個理由來搪塞我?”

“可去你的,我是那種人嗎?”雲容無奈的對着兩位好友,出言解釋,“我大姐姐要去護國寺求平安符,她一個女兒家,總得要有人作陪的。”

“去護國寺求平安符?”蘇周渙之咂咂嘴,想出了個主意,“護國寺終年佛香萦繞,環境清幽,也算的是個好地兒。既然容哥兒你要去那裏,那不如我們就把踏青的地方定在那兒好了。哎!我還能去求個佛什麽的,說不得這次成績就好了呢?”

聽着他越說越離譜,雲容額角跳了跳。

蘇玉青也聽不下去了,“可拉倒吧,就你那狗啃的水平?還求什麽神佛?”

轉頭看了看雲容,“既然容哥兒這次有事兒,那我們下次再約不就得了。還缺這一次怎的?”

雲容既要陪他姐姐,那他們跟過去算個什麽事兒?何況雲裳就比他們大個兩三歲,不方便一起走。

難道還要雲容撇下他大姐姐跟他們一起玩耍不成?

周渙之也想明白了這個理兒,沒計較蘇玉青又怼他的事,對雲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容哥兒,我那個提議是鬧着玩兒的,不做數。既然如此,我們下次約也就是了。”

雲容見他反應過來,沒再提這茬子事兒,舉筷準備夾菜,剛伸出筷子就覺得不對。

他剛剛說話沒注意,這擺在桌子上的菜壓根不是他們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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